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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受辱

  從漢中郡經天然的鐮水穀道,巴江穀道可達蜀地,其道穿過米倉山,故稱米倉道。金牛道未開鑿之前,米倉道為出蜀第一要道。


  劉邦三人划船北上巴江,東行百里陸路,天微亮,疲乏的三人終於到了米倉道口。


  劉邦望著成片,順道而建的大營,有些不敢動腳。只因見到一舞著奇怪兵刃的高大魁梧男子。


  「郭蒙那個傢伙是從薛縣開始跟呂澤的,此次怎麼沒把他帶上?」劉邦揣著雙手,歪頭皺眉道。


  「王上不是說,呂雉暗地裡是想借米倉道兵的嗎?或許郭蒙在此,只為了留下一些兵罷了。」王吸開解道。


  「也是。」劉邦微微點頭,「寡人便要看看,哪位統領還心繫這個沛公。」


  三人點頭,直奔遠處的郭蒙而去。


  遠遠只見郭蒙放下奇怪的兵刃,接過巴蜀兵遞來陶碗痛飲。


  「他娘的,老子行了數百里路,他倒是在這享受。」劉邦暗罵著,步伐加快了許多。


  郭蒙擦了擦嘴,斜眼望見三人弓著身子前來,裝模作樣拱起雙手。


  「臣郭蒙見過王上。」


  見郭蒙還算客氣,劉邦懸著的心徹底放下。


  「寡人口渴難耐,郭統領給也給寡人端碗水吧。」劉邦毫不客氣的說道。


  「臣喝的是不是水,米倉道的荼。」郭蒙回道。


  「荼?」劉邦微微不悅,「打仗還有這種閑心?!」


  「米倉道的之香氣持久,直沁心脾,不可不嘗。」郭蒙笑道,「周呂侯亦是說過,秦軍不會大舉進攻米倉道,只是佯攻無需在意。」


  呂澤的名號極為刺耳,劉邦心有大計,也懶得管郭蒙是否違逆了軍紀。


  王吸瞥著郭鵬身旁的兵刃,「不知這又是何物?似斧非斧,似戟非戟的。」


  「此乃巴蜀過去的鉞戟。」郭蒙拾起鉞戟,把玩在手中,「此物可禦敵,亦可開鑿山石,在巴蜀之中,比長戟強的多。」


  劉邦靜靜端詳著鉞戟,眼中露出一絲渴望。


  「此物軍中還有多少?」劉邦急問道。


  「不多不少,正好……一萬把。」郭懞直視劉邦說道。


  「攻下咸陽城可不止需要一萬人。」劉邦故作為難道。


  「可若讓子嬰回不去秦地,一萬人足矣了。」郭蒙笑道,「從那條路衝出,再西佔雍地,堵儻駱,褒斜二道,此事便可成。」


  那個賤人果然知道寡人大計。


  劉邦心頭抽搐,忽地笑道,「寡人不知郭統領是否願意與寡人共成大事?攻下雍地,日後再東進咸陽,此等大功,必當封侯!」


  「秦軍雖是佯攻,臣若是不守,佯攻便成了實攻。臣豈能輕易離去?」郭蒙婉言拒絕道,「王上還是詢問其他統領吧,或許他們急著建功立業。」


  劉邦深知其中有詐,呂雉知曉此計,手握重兵,應當早行一步才是,根本輪不到他來出手。


  米倉道的將領又都是呂澤的人,即使隨他而去,多半是在利用他。此事若成,恐怕等不到他取代子嬰,將領們便會先殺了他日後來邀功。


  「哈哈哈……寡人隨口一說罷了。將領們皆有要事在身,由寡人擔任主將親征便好。」劉邦笑道,這次一個統領他打算一個都不帶。


  「這不太好吧?」郭蒙略帶威脅道,「傅統領早盼著能和王上共同作戰了,下次便不知是何時了。」


  「傅寬?」


  劉邦臉上難掩厭惡,傅寬雖有戰功但是不大,在曲遇破楊熊軍隊,斬首級十二。而那時樊噲一人便斬首九十五,他身後靳歙更是斬首一百三十。


  傅寬也算個叛主之臣,原本是魏國五大夫爵位的騎將,不跟隨魏王豹,反倒跟隨劉邦。


  「能背叛魏國,便能背叛寡人!」


  劉邦心底暗罵,臉上卻是笑意,「此行危險重重,還是不勞煩傅愛卿了。郭統領將糧草,鉞戟交與寡人,速速北上襲楚才是大事。」


  「這個.……臣總要為王上的安危著想不是。」郭蒙摸著鬍子笑道,「臣不知王上的奇路何在,但總要過漢中郡的,如若子嬰在漢中設下伏兵,王上的處境便危險了。」


  王吸,靳歙二人頓時陰沉著臉。


  「往日也沒見著小子如此奸詐,也不知跟誰學的!」王吸罵道。


  「除了呂澤還能有誰?」靳歙冷聲回道。


  郭蒙聽到二人的議論絲毫不在意,「多說無益,諸位還是挑選幾個將領同去吧,別讓在下為難。」


  劉邦深知是監視,卻也毫無辦法,思慮良久笑道,「帶上傅愛卿並無不可,但寡人還需帶上……靳強統領。」


  郭蒙躊躇半晌,緩緩點頭。


  劉邦知曉靳強對他的忠心,但灞上宴時,也曾為呂雉強出了頭,呂雉誤以為靳強心向著她,劉邦正好以此為用。


  不多時,長臉的傅寬與靳強穿戴盔甲,齊齊拱手在劉邦面前。


  「王上有大事要辦,勞煩二位統領跟隨了。」郭蒙略微譏笑道。


  「臣定護王上周全!」靳強決絕回道。


  「臣亦當如此~」傅寬滿不在乎附和道。


  劉邦早年已經習慣了鄰里鄉親,對他不學無術的冷嘲熱諷,如今面對部下的背叛心底屬實不舒服。


  雍齒和周市二人站在豐邑城頭上,居高臨下嘲諷他的畫面又重現眼前。


  「魏人,又是魏人!」劉邦緊攥拳頭,暗下決心,「寡人若有機會,定要百倍羞辱魏人!」


  「王上若無其他要事,便上路吧。」郭蒙笑道,「臣已為王上挑選了一萬將士。」


  郭蒙揮手指去,一萬個頭稍矮的紅衣巴蜀兵,手持鉞戟在遠處齊齊列隊,冷眼望著劉邦。


  「哈哈.……郭統領真是有心了,這一萬將士好似都是新至軍營的吧?」劉邦強笑道。


  郭蒙搖頭輕笑,「新兵才更有銳氣嘛,王上能用新兵成大事,定會被天下人敬仰。」


  「好……很好!寡人這便上路!」


  劉邦僵著笑臉,帶王吸四人行至萬軍前。


  「諸位將士,今日便同寡人一同北上,端了子嬰的老巢,把秦國的龍興之地佔了!他日寡人必分疆裂土,重賞諸位!」


  劉邦學著當年芒碭山奮軍那一套,面前一萬將士竟不動聲色。


  「嗯嗯,諸位將士若不想居於巴蜀之外,寡人亦可賞賜錢財,他日榮歸故里!讓鄉親們好好瞧瞧。」


  劉邦繼續奮軍,將士仍舊面無表情,絲毫不把他的這個王放在眼裡。


  「王上來巴蜀不算短了,如何連巴蜀將士喜愛什麼都不知曉?」一旁的郭蒙調侃道。


  劉邦有些難堪,望向王吸,「他們喜歡什麼啊?」


  「他們.……」


  「諸位將士,秦地有最好的飴蜜,所產鮮果甘甜可口,攻下咸陽后,本統領大賞三軍。」傅寬走到劉邦身前,高聲道。


  一萬將士頓時眼前一亮,

  「攻入秦地,奪下咸陽!」


  「統領,速速起兵吧!」


  劉邦不覺苦笑,「原來好吃甜的啊……」


  「這群人也真是夠好騙的。」王吸冷笑,「巴蜀,臨江,衡山三國,百越之地,才盛產甘果。秦地能有什麼好東西?」


  「依臣看,所謂甘果只是幌子,郭蒙,傅寬就是想讓王上難堪。」靳歙小聲道。


  「寡人真想讓共敖殺了那個賤人,呂澤也死在臨江,到時候看他們還對誰搖尾巴!」劉邦罵道。


  善於收買人心之人,最討厭也是最恐懼的便是有別人比他還會收買人心。


  呂澤便是那個讓劉邦恐懼之人。


  傅寬忽地轉身,正對著三人。三人齊齊閉嘴好似什麼都沒說過。


  「嗯嗯.……既然眾軍戰意已足,此刻便出發吧。」劉邦說道。


  「也好。」傅寬點著頭,「傳本統領之命,大軍西進苴城!」


  傅寬肩扛鉞戟,昂首挺胸走至陣前。劉邦四人,好似跟班默默跟在傅寬身後,極為落寞。


  「王上?王上什麼時候出的涪陵?!」


  眾人一驚,紛紛回頭,臉上掛著彩的孔藂騎著黃馬,疾馳而來。


  「孔統領?」劉邦回頭看著孔藂,激動之下喉嚨竟有些發酸。


  「臣孔藂參見王上!」孔藂躍下馬背,撲跪在劉邦面前。


  「愛卿請起。」劉邦微顫雙臂扶起孔藂。


  「孔藂?」傅寬皺眉不悅,「你不在金牛道駐守,來此作甚?」


  「自然是有大事相商!」孔藂怒瞪著傅寬,「反倒是傅統領要帶王上去往何處?!」


  「哼,看不見嗎?」傅寬揮手示意著大軍,「趁著秦國空虛奇路伐秦,孔藂,你不要耽誤大事。」


  郭蒙略感不妙,快步跑至幾人身旁,「金牛道出了何事,孔統領與在下商議便好。」


  「哼,自是大事。」孔藂雙目如刀環視著眾人,「本統領打算讓王上重歸成都,殺死呂釋之,不知郭統領意下如何?!」


  不單是傅寬,郭蒙,連劉邦四人都震得合不攏嘴。


  「孔藂.……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郭蒙眼中殺氣閃過。


  「老子說,李信拒守劍閣不出,正是我等集齊大軍,反攻成都之時!」孔藂看向傅寬,「郭蒙是一直跟隨著呂澤的,你本跟隨王上,居然也能倒戈。今櫻花國統領給你個機會,殺了郭蒙,協助王上重奪王位。之前的事,在下可讓王上不作深究!」


  傅寬一瞬間被雙方眾人死死盯住,不免有些局促。


  「傅寬,你要清楚,金牛道亦有兩萬餘人馬,有陳賀,唐厲率領。真動起手來,不會輸給米倉道上的新軍,可千萬別選錯了。」孔藂施壓道。


  郭蒙臉色漸漸陰沉,忽地露出一抹笑,「孔統領說的對,傅統領千萬別選錯了。」


  劉邦四人喉嚨微動,等待著傅寬的答覆。但直覺告訴劉邦,孔藂的主意打錯了.……

  傅寬揉了揉臉頰,看傻子般看著孔藂,「孔統領,你臉上好像被人打了,不會腦子壞了吧?」


  「少廢話,別浪費王上的時機!」


  孔藂罵道,臉上的傷是來之前,和陳賀在營中廝打所致。陳賀一心想滅掉李信眾人,二人意見不合大打出手,最終陳賀妥協讓孔藂來此一試。


  「不急。」郭蒙眯著雙眼,來至孔藂身前,「本統領只想知道,陳賀,唐厲二人是否同意了孔統領今日之舉?」


  「他們若是同意了,早早便大軍馳來。」孔藂冷聲道,「兩個狡猾之輩,還想等本統領說服傅寬才能下定決心。」


  「這樣啊。」郭蒙輕笑,「都在本統領意料之中,陳賀他們還沒想你這麼蠢!」


  「郭蒙,你在找死!」


  孔藂大怒,瞬間拔出腰間的佩劍,直接殺了郭蒙或許是能讓傅寬妥協的最好辦法!

  「孔藂,你要做什麼?」傅寬慌忙間,拔劍已對。


  「傅統領無需擔心,只是一個孔藂,本統領對付起來遊刃有餘!」


  郭蒙抄起鉞戟,瞥向劉邦,「今日臣便教王上如何使用此物!」


  「齊魯之人,居然也用上了如此不合禮數之物。」孔藂冷哼。


  「你們孔家的禮數還是收收吧!」


  眾人連忙後退散開,孔藂雙手持劍警惕看著郭蒙的動作,郭蒙身為呂澤手下數一數二的將領,孔藂不敢大意。


  郭蒙面色淡然,隨手擺弄著鉞戟。


  「郭蒙叛臣,受死吧!」


  孔藂大喝一聲衝上前去,郭蒙高舉鉞戟猛劈而下。二人兵刃相撞,齊齊向後退步。


  「哼!還真是小瞧孔家人了。」郭蒙調侃道。


  「儒家可不只是讀書,論禮數,還有你永遠學不會的六藝!」


  交鋒越來越激烈,四周眾人眼珠亂轉,兩位巴蜀知名的統領廝打搏鬥,從未有過的盛況。


  劉邦也看不出誰會存活,但心中暗暗打起了主意。


  此刻,即使郭蒙死了,傅寬也不會回心轉意。兩萬餘大軍不向劉,而向呂便決定了一切。最重要的一點,呂雉留在巴蜀內的兵不只是二道關口這五萬人!


  孔藂勝了,也無濟於事。還會讓郭蒙傅寬等人對劉邦更加提防。


  他需要為今日的魯莽付出代價,他必須死。


  「蟲達先生怎麼來了?!」劉邦忽地朝孔藂背後喊去。


  孔藂持劍正和郭蒙僵持,忽聽齊地大劍客知名,為防被偷襲慌忙扭頭查看。


  後方並無一人,孔藂繼而不解的望向劉邦。


  分神的瞬間,郭蒙手中加大了力氣,盪開孔藂的身體,橫著鉞戟刺向孔藂的腰間。


  鉞戟頭沒入孔藂身體中,溫熱感溢出腰間,郭蒙抽搐兵刃順勢橫掄,斧刃揮舞在面前成了孔藂最後一眼看到的東西。


  鮮血順著不平的地勢留下,直奔劉邦的腳尖。


  劉邦並不躲閃,任由兩隻腳被鮮血浸染,濕熱的感覺讓他此刻微微心安。


  郭蒙擦拭著鉞戟,喊道,「大軍臨行,竟有叛臣作亂,已被本統領當眾處決!以血祭軍,王上此戰定可大獲全勝!」


  「統領威武!」


  「天佑巴蜀!」


  大軍讚歎聲不絕於耳,劉邦認真聽了半晌,巴蜀也好,統領也罷,竟聽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讚詞。


  「儒墨兩家曾並稱『顯學』,孔藂身為孔夫子之後,武藝高強,若不是王上相助,恐怕此刻倒在血泊中的人便是臣了。」郭蒙朝著劉邦笑道。


  劉邦恍惚失神,血泊中的人,瞬間變成了郭蒙,下一刻又變成了他自己。無論哪個都在死不瞑目看著他。


  「叛臣已除,大軍也該前行了吧?!」王吸吼道。


  「早便該進軍了,是不知死活的孔藂擋路,才致使耽擱的。」傅寬冷聲道。


  王吸,靳歙忍著怒氣不語,靳強望著劉邦暗暗嘆氣。


  「王上既然等不及了,便帶軍吧。」傅寬笑著退到劉邦身後。


  「且慢,臣還有一事不明。」郭蒙叫住正動身的幾人。


  「你還想做什麼?還想和在下比試不成?!」王吸怒道,「在下雖為王上舍人,卻也不懼刀兵相見!」


  「哪裡的話。」郭蒙邪笑道,「在下只是想知道,王上為何來此如此之慢,是不是曾轉道金牛道和孔藂說了什麼?」


  「郭蒙你什麼意思?」靳歙喝道,「你這是逼問王上嗎?」


  「沒有~」郭蒙絲毫不懼,「王上久病初愈,難免被奸佞之輩所誆騙,在下盡臣子之責,是在關心王上。」


  劉邦抬腳,繞開血泊,面已如土色,「寡人.……寡人身體不適,兩位愛卿划船慢了些。」


  「這樣啊.……」郭蒙做作的點頭,「但……王上剛至此地,便能遇到孔藂前來,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一向善談的劉邦一時語塞,歪著腦袋久久與郭蒙對視,一言不發。


  「王上若真與孔藂有串通,便不會再交戰之時協助統領,郭統領多心了。」靳強解圍道。


  郭蒙注意力轉移到靳強身上,片刻后拍著腦袋,咧嘴大笑,「的確如此,本統領居然沒想到這點。是臣之失,臣罪該萬死!」


  「統領這是忠君之舉……何來之罪?」劉邦強笑道,「待寡人得勝歸來……必當重賞。」


  「不急,也得等夫人歸來方可決斷。」郭蒙笑道,伸手將沾滿鮮血的鉞戟遞給劉邦,「王上既然想得此物,臣便將此送個王上了,此戟可不一般呢。」


  劉邦抱著鉞戟,步履蹣跚,帶著三人搖晃而走。


  「此行若成,靳強也不留了。」郭蒙小聲叮囑著傅寬。


  「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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