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走險
「正值戰時,江油戍的防守當是極強,我軍.……」毛喬看了看面色飢黃的大軍,「我軍極寒交迫,手無寸鐵,如何破關?」
「那便要看呂統領能鬧出多大動靜了。」
子嬰低頭看著垂直而下的山崖,後世鄧艾裹毯子由此翻滾而下,大軍摔死過半。
「五根,不,七根繩索相連,系在山石之上,眾將士順著繩索而下。」子嬰的聲音也有些虛浮。
眾秦兵系好繩索,子嬰脫下甲胄,纏在手中,拉著繩子滑下,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毛喬擔心子嬰安危,帶著大軍緊隨其後。
江油戍的守軍都沒見到遠處山壁之上的小小黑點,紅衣大軍浩浩蕩蕩向西而去。
一個時辰之後,頭昏眼花的一千秦軍躲在江油關北方不遠處觀望關樓上的守備。
「金牛道西,最重要的關隘,怎麼只有兩個巴蜀兵守衛關頭?」毛喬眯眼遠望,問道。
「江油戍雖重要,西側的梓潼卻更臨近金牛道,若被攻破,金牛道的守軍必會被圍殲。守關之人各個西望,梓潼該是出事了。」子嬰笑道,「呂統領怕是到了那裡。」
「九千人如何能調動江油戍的守軍?」毛喬不解道。
「寡人將弓箭全交於呂統領,興許梓潼守軍,誤以為大軍來襲了吧?」
子嬰也不太確定,九千人再怎麼虛張聲勢都只是牽制罷了。他從沒想過江油關動作如此之大,畢竟梓潼西還有重鎮保寧可調兵支援。
而想到梓潼,要麼從白水關,葭萌關出兵,要麼從金牛道橫渡劍門山。
呂馬童在子嬰心中,能不能過白水關都是問題。
「李信統領不會學著寡人橫渡劍門山吧?他們哪來的開山之物?」子嬰喃喃道。
「王上要如何破江油戍?!」毛喬再次問道,望著兩山之中的險要關隘,毛喬頓時覺得一切的奇路都白走了。
「這還要靠毛夫長了。」子嬰笑道。
「靠臣?」
子嬰不由分說,伸頭遞進毛喬的衣中。
毛喬胸前一癢,捂著胸口連連后縮,「王上要做什麼?!」
「把臉塗黑才能裝越人啊。」子嬰急道,「愛卿快把東西交出來,寡人有大用。」
毛喬鬆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包黑粟遞給子嬰。
「六七百人用一包雖說少了點,但稍稍黑一些,巴蜀軍定然認不出來。」
子嬰拿過黑粟,小心翼翼為自己和百秦兵塗著臉。
片刻后披散著頭髮,衣著破爛,披頭散髮的一千百越兵出現。眾秦將互相觀望其他的黑臉,極力忍著笑。
「從此刻開始,我等便是周呂侯呂澤的越人將士,剛剛從梓潼打了敗仗,返回江油戍搬救兵的。」子嬰那些還剩一些的黑粟說道。
毛喬心有疑慮,「一千人般救兵,守城將士不會信服吧?何況衡山王並沒有將百越人送於劉邦。」
「他們定然會信的。」子嬰笑道,「吳芮的確未送百越將領,但呂澤那個傢伙在伐秦的時候便拉攏百越人了。」
呂澤最信賴的統領郭蒙,當年便是越人的統領。呂澤極重視百越勢力,此舉既是為了拉近關係,也為了防止百越生出異心。
「愛卿不必疑慮,扔掉盔甲,看寡人的吧!」
子嬰帶著眾秦兵奮力起身,彎腰跑到江油關下。
守城將士頓時察覺,立戟大喝,「全都站住!什麼人敢襲擊江油戍?!」
毛喬等人一驚,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子嬰看著兩位將士都是新兵,心中有底。繼續上前兩步,左手掐著腰,右手指著那人的鼻子,
「喊什麼喊?!沒見過你騶爺爺?老子們在梓潼打了敗仗,特來回來搬救兵的!趕快開關放行!老子們餓了一路了!」
瞧見子嬰滿不在乎模樣,守城之人反倒有些心虛。
「打了敗仗,連兵械都丟了,哪來的臉在此叫囂?」守城之人氣道,「搬救兵用的著這近千人?還從南而來,不應從東而來嗎?」
「你哪那麼多廢話?!」子嬰罵道,「你騶爺爺不認得路,跑錯了不行嗎?!巴蜀兵太無能來了,這才打了敗仗,你騶爺爺不帶著兄弟們逃命,跟巴蜀人死在梓潼啊?!」
「大膽逃兵!你們的命就比巴蜀人貴重嗎?」那將士剛剛參軍,正是巴蜀之人。
「隨你如何想,周呂侯能隨意殺了你們,要想殺老子就得思考幾分了。」子嬰搖頭晃腦甚是不屑。
「你!」巴蜀守兵氣急,「老子就不放關,餓死你們!」
一旁巴蜀新兵捅了捅他的腰,「這群人披髮黑面似是百越人,周呂侯還要拉攏他們,不可輕易惹急。」
「娘的,臉黑就是百越人?我看就是秦軍假扮的!」
另一將士思索片刻,朝著子嬰喊道,「喂!諸位是百越將士嗎?能不能說幾句百越之語?說了在下便放關。」
「什麼?!」子嬰皺眉不悅,「你讓老子說,老子便要說不成?你以為你是誰啊?」
「哈哈哈……」巴蜀守兵尷尬一笑,「非是如此,只是驗明正身罷了。秦軍狡詐,江油戍至關重要,在下不得不防。」
「老子偏不說!餓死你爺爺,等周呂侯來此讓爾等都陪葬!」
子嬰盤腿坐在地上,悄悄回頭朝著真正的百越兵遞了個眼色。
五六了百越兵上前,朝著守關將士說著他們也聽不懂的話。
守關將士只知幾人所言一致,非是亂說,認定了他們必是百越之人。
「哈哈哈,果然是百越將士,我等這便開關。」巴蜀守軍笑道,拉攏著開關,緩緩放下關門。
眾秦軍望著打開的江油戍門,眼中通紅恨不得立刻殺進去。
子嬰起身,抻著懶腰,笑道,「剛剛還懷疑我等,此刻便要親自下關樓來請。」
「你!」
「你什麼你,我們數千兄弟一條心,爾等若不請,老子們背周呂侯而去,這罪名你擔當的起嗎?」子嬰譏笑道。
兩位巴蜀兵忍著怒去,一溜煙跑下關樓,在眾人面前拱手。
「唉,如此便對了。」子嬰拍著二人肩膀,「待我等封侯敗將,少不了二位的好處。」
「多謝騶兄。」二人回道,怒氣中還夾雜著些許竊喜。
「別在這杵著了,我等都快餓死了,速去派人做些吃食來。」子嬰叮囑道,「記住,要有魚有肉,尋常的菜食可不和我等胃口。」
「是是是……」
二人轉身,搶在眾人面前回關,不知去往何處。
秦軍想要攔殺二人被子嬰伸手攔住,「不急,駐守江油關的人多半都是呂澤新招的巴蜀兵,不會識破我等的,先行入關,填飽肚子不遲。」
眾軍忍著殺意,緩緩點頭,邁入易守難攻的江油戍中.……
江油關內,巴蜀軍忙來忙去,在空地之上擺放著數百几案,几案之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烤雞,烤魚,還有野果.……
嶙峋的山石之間,几案顯得格格不入。
「這也太.……」毛喬一時不知評價。
子嬰看著豐盛的菜肴有些不安。
「江油守將是哪位啊?守將若知曉,恐怕必會被戳穿。」子嬰暗道。
「騶兄?」守城將士叫住呆愣的子嬰。
「怎麼了.……?」
「盧大人知曉了諸位的到來,特讓我等好生照看。」巴蜀將士討好般笑道,「這些都是從關內的農家徵調而來的,諸位慢用。」
「盧綰?!」
這種事若是盧綰做的,子嬰絲毫不奇怪。
盧綰的一切殊榮多半是因劉邦的偏心,從未有過單獨征戰而大勝之時。
手下統領多半功績足以封侯敗將,劉邦看著老兄弟有些落寞,便屢屢給他創造建功的機會。
當年攻打臨江國時,劉邦便派盧綰和劉賈一同行事,那時的劉賈已和彭越多次擾亂楚軍腹地,還是劉邦的遠親。
漢三年,打下臨江之後,正值在燕王臧荼叛亂,劉邦便封盧綰為燕王。而劉賈在三年之後才被封為荊王,封地在九江東,五年後淮南王英布叛亂,殺死荊王劉賈。
但子嬰不太清楚,呂氏為何讓劉邦發小駐守此處。
「難道以為劉邦必死,收買盧綰以拉攏還心向劉邦的重臣?」子嬰思索著,「即使如此,也是呂澤之意,但他真不怕盧綰等人生亂嗎?」
子嬰叫退巴蜀兵,一聲令下,數百几案旁的秦軍抓過烤雞,混亂的啃著。
「小心點……別撐壞了。」子嬰撕扯著雞腿,嘟嘟囔囔的提醒道。
几案上的吃食過於豐盛,毛喬也不得什麼形象,恨不得連魚骨頭一同咽下。
「鄒兄?」
守關巴蜀兵忽地返回,子嬰正埋頭雞肉前,下意識看著手掌,竟沾染著一抹黑色!
「兄弟怎麼回來了,難道有何要事囑託?」子嬰將雞肉擋在面前,小心回著守兵。
守兵看著眾人的模樣,連連咽著口水,「盧大人……」
「兄弟若不嫌棄,拿去吃。」子嬰擰下一根雞腿遞給守兵。
守兵一雙手,懸在空中不知該近該退,「這.……不太好吧。」
「拿著吧,這裡只有我等,沒人會發現的。」子嬰瓮里翁氣說道。
「那便謝過鄒兄了。」守兵笑著接過,大口撕咬,「盧大人找將士們.……說是有事相商。」
「好啊,寡.……管盧大人有何事,在下必定照辦。」子嬰回道。
「鄒兄可別忘了剛剛說的話。」守軍認真提醒道。
子嬰笑道,「那是自然,兄弟稍等片刻,待我等吃完。」
「如此也好。」
守兵正欲轉身,忽地一愣。
遠遠的瞥見幾個「百越」將士臉上的黑色消失,大片真實面容顯露!
他們不是越人!
敢誆騙巴蜀軍的人,絕對不是普通的流寇,恐怕真的是秦人假扮的。
「兄弟還有何事?」子嬰問道。
「沒……沒什麼.……在下突然想到盧大人正忙著公事,鄒兄還要稍等片刻了。」守兵語氣愈發顫抖,恨不得立刻面見盧綰,帶兵誅殺子嬰一行。
「這樣啊,我等亦是不急,只當消食了。」
「好好.……」
守兵緩緩回身,一步步挪向遠處,突然面前一片黑暗,失去意識。
「看穿便看穿了唄,幹嘛表現的那麼明顯。」子嬰扔下骨架,蹲地解著守兵的鎧甲。
「王上,此刻該當如何?!」毛喬急道。
「諸位將士重新塗好黑粟,在原地不動便可,一切全看寡人的吧。」
子嬰套上巴蜀兵的鎧甲,擦乾臉上的黑粟,順著守兵來時的路走去。
子嬰昂首挺胸,路過幾處守兵絲毫不慌,直至看到一滿臉怒容的巴蜀將士。
「唉!那群百越人真是不像話,大吃大喝,還不打算去梓潼!」子嬰怒踩著地板罵道。
怒容將士瞬間被勾起怒火,「還有這種事?!老子這便去教訓他們!」
「萬萬不可。」子嬰攔下此人,故作為難道,「百越人丟盔卸甲,他們以此為借口。打了他們還要被軍法處置。」
「那要怎麼辦?只能看著他們囂張?」怒容將士罵道。
「唉……盧大人的意思便是讓他們安下來,讓我等前去殺敵。」子嬰嘆道,「稍後還要召見他們,當是吩咐些守關的小事。」
「真是豈有此理!江油戍根本不會有敵來犯,分明是讓我等送死。」
「盧綰無能,如今只知道聽從周呂侯的話。」
「也不知周呂侯看上他們什麼了?!」
其他將士也被激怒,紛紛吐著苦水。
「娘的!」子嬰大喝,「前方戰事激烈,去了便是送死。左右都是死,今日老子豁出去了!」
「你打算如何做?」怒容將士急問道。
「這倒簡單。」子嬰陰笑道,「我等將鎧甲兵刃給那群百越人,讓他們上去梓潼。如此一來他們也無借口再推脫了。」
「他們跑了怎麼辦?或是再去盧大人那裡說我等的壞話?」另一巴蜀將士心有不安。
「老子派兵帶他們去,讓那群人沖在最前面!」子嬰「怒」道,「即可出發,也不讓盧大人見到他們了。待到周呂侯歸來,一切罪責老子擔著。」
幾位守兵任舊忐忑不安,「可我等亦是參與之人,免不了被責罵.……」
「命沒了可怕還是被處罰可怕?如何想不通呢?」子嬰激動的罵道,「梓潼已然死了數千人了,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守兵思索片刻,齊齊點頭。
「如此也好,我等這便去軍營中借鎧甲來!讓他們去送死!」
「速去速回!盧大人急著召見他們,再晚一時,便會被發現異處了。」子嬰「好心」提醒道。
幾人點頭南行,子嬰返回几案旁,叮囑著毛喬眾人。
不多時,五千餘巴蜀將士,抱著一千盔甲長戟,將眾人團團圍住。
子嬰喉嚨微動,生怕被聰明的人識破,一千對上全副武裝的五千人,幾乎沒有勝算。
啪——!
一千人將兵械扔在地上。
「還愣著幹嘛呢,穿上啊!速去梓潼殺敵!」為首的巴蜀兵一臉痞氣,近乎威脅般說道。
「這.……我.……憑什麼啊?!」毛喬重定心神叫囂道,「盧大人只讓我等填飽肚子,沒讓我等殺敵!」
「就是!沒有盧大人的命令,我們哪也不去!」
「對!我等只聽盧大人的!」
眾秦軍按照子嬰的吩咐頂撞著。
「哼!這可由不得你們了!給他們換上鎧甲,強行拖出去!」子嬰大吼道。
「一起上!」
數千巴蜀兵七手八腳齊上,將一千秦軍控住,撕扯著換上盔甲。
「啊!爾等這是要讓我們送死啊!」毛喬倒地哭嚎道。
「百越人深受照顧,也該為周呂侯和王后出力了!」子嬰罵道,「老子今日便親自帶著爾等上戰場!」
為首巴蜀兵點頭,欣賞般的看著子嬰,伸手一揮,近千人押往東方的關門。早已心懷不滿的眾人,想要看著「百越」兵被秦軍所殺。
「老大,剩下的將士不一同跟去嗎?」子嬰試探問道。
「為何?」為首巴蜀兵不解,「江油戍雖說不會被攻打,但總要留下些兵力駐守的。」
「這倒也是,不過……」子嬰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有話直說!」
「唉。」子嬰搖頭嘆氣,「不過,此事我等皆是違逆了盧大人的命令,若是人少必會被處罰。但人多了,盧大人不想牽連過多,便不會從嚴處置,甚至還會不去追究。若老大不跟去,待到他日,跟隨而去的諸將士被責,定會心中怨恨老大的。」
「也對啊!」為首巴蜀兵「恍然大悟」,「可……江油戍守軍只有一萬五千,先前已去了八千將士,剩下七千……」
「留下一千便好了。」子嬰說道,「百越兵有千人,本是萬人方可防止他們生出事端來……」
「六千.……盧大人亦是不敢處罰六千人。」巴蜀兵點頭道,「這些人,你便都帶去吧!本都尉……留在此處,若盧大人發怒,可先為諸位抵抗。」
子嬰暗笑,這人分明就是被他剛剛的話說的怕死了。
「好吧,在下便讓他們戰死梓潼!」子嬰拱手,帶著巴蜀將士,朝著江油戍東門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