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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殺意宴席

  秦趙之間,趙人記恨秦人,趙王歇若未被東南相隔的陳餘,南下毗鄰的魏王豹,東進的翟王董翳,西擴的燕王臧荼攻破,他日秦國還要和李左車一戰。


  而秦軍與劉邦軍之間,是秦人記恨劉邦軍。


  子嬰不計前嫌收留眾人,加上此刻秦國漸強,劉邦舊日的部下倒也沒有什麼怨言。


  天色已暗,成都城大殿內,子嬰專為劉邦舊臣設著宴席。


  非是一人一几案的擺設,子嬰傳派人連日打造碩大的圓桌,更有鄉間風貌。


  子嬰坐北朝南,張耳在左側緊挨著子嬰,依次相見尷尬的丁復,蟲達二人。陳賀,唐厲被特意安排緊挨子嬰在右。


  「王上,臣等二人在巴蜀軍中官職過低,不應坐此近君之位。」唐厲皺眉道,「此位還是交與蟲統領與丁統領吧。」


  「哪裡有尊卑之分,諸位只當是平日里的小聚便好。」子嬰笑道。


  「厲亦是儒生,心中存禮。即便是小聚,亦是應當不違禮數。」唐厲拱手堅持道。


  「王上讓坐,唐統領坐便是了,那裡那麼多禮數?儒家老祖宗不是也有和衛國夫人不清不楚的時候嗎?少來那套了。」陳賀調侃道。


  唐厲面色漲紅,「孔子與南子均曾是宋人,孔子遊歷至衛國只為蒼生,是南子放蕩無禮!」


  「誰說的清呢,若是沒什麼醜事,他朝子路發什麼誓呢。」陳賀壞笑道。


  唐厲是儒生,陳賀卻曾做過強盜。雖是一儒一盜,但二人關心極近,同是劉邦的左司馬,平日調侃慣了,唐厲閉口不言,並未動怒。


  周圍眾人見狀不由輕笑。


  「哈哈.……秦王隨意安排的,唐統領無需在意太多。」


  張耳自顧自的倒酒笑道,子嬰得了巴蜀,張耳反倒是最開心的。


  「常山王所言極是,寡人敬諸位。」


  「我等敬王上!」


  子嬰提起酒爵,眾人跟著提杯飲盡。


  眾人皆以為子嬰隨意安排,卻不知子嬰是刻意為之。


  「兵仙」韓信的十面埋伏之中,韓信為前軍,孔藂擔任左軍統領,陳賀擔任右軍統領,周勃和那個神秘的蒲大統領柴武與劉邦一同在後軍。


  可見陳賀定有奇能,孔藂已身死,便只能將聲名略遜的唐厲安置在陳賀身旁。


  張耳同為王,丁復又能擊敗司馬龍苴,同該比只有劍客之名的蟲達近些。


  酒過三巡,陳賀,丁復,蟲達,張耳醉醺醺撕扯著炙肉,唐厲卻仍拘謹。


  「丁統領……你是以沛公臣子,還是以呂澤臣子的身份投靠王上的?」蟲達忽地開口問道。


  眾人忽地停下動作,齊齊看向丁復。


  本是笑意在臉的張耳,唐厲等人,眼神中忽帶殺氣。


  心向劉邦的人,格外厭惡呂澤一方的人。


  「這.……在下自是沛公舊臣,呂澤只是侯位罷了,如何是他的臣。」丁復狡辯道,「沓中的三萬精兵可是蟲統領帶領的,蟲統領才更有得呂澤重用吧?」


  「那是丁統領只擅騎射,不喜帶步兵出戰……才論到在下。」蟲達醉醺醺道,「這段時間,丁統領的日子過得太好了,說……是不是被呂澤收買了」


  「少胡說!呂澤是想收買,本統領可沒同意。不然本統領如何不被派去守要道?!」丁復解釋道,心中極其不安,偷偷請求子嬰解圍。


  「呂澤是想讓心向劉邦之臣不生亂子,才派陳統領守金牛道。」蟲達拄著頭說道。


  一時間,丁復難以解釋。


  「哈哈哈,諸位莫想太多,丁統領可是親手殺了呂釋之,如何心向呂氏?」子嬰笑著,解圍道。


  陳賀,張耳的面色微微緩和。


  「那他亦是古怪.……」蟲達醉道。


  「莫要管其他了,諸位如今都是大秦之臣。」子嬰活著稀泥,不想徹底洗脫丁復的嫌疑。


  這群人都是降將,若是心太齊,子嬰心中不安。


  索性恰好有曾站劉的張耳,陳賀,唐厲,站呂的丁復,還有蟲達這個只為虛名,不分陣營的。


  陳平來信,本是魏國五大夫的傅寬又被招降。


  共有四方勢力,只需制衡,讓他們互相無法接近,便可完美利用這些人。


  「哈哈哈,何須在意之前種種,今日只管喝酒吃肉,等待李信統領收服巴蜀全地,與寡人同歸咸陽!」


  子嬰豁達中夾著著一絲威嚇,眾人仍對丁復有疑慮,卻也不敢再追究。


  「喝酒,喝酒……別想太多了。」陳賀舉爵開口道,雖曾身為盜賊,卻也最明事理,會察言觀色。


  「可惜了。」子嬰笑著轉移話題,「劉邦這個王位恐怕根本沒坐過,寡人想找些舞女為諸位助興都不能了。」


  「那是那老小子沒這個福氣。」張耳笑意微醺,「秦王若想,倒不如多留巴蜀幾日,據聞蜀中羌族女子亦是擅舞,秦國疆域日廣,秦王也該把後宮也擴大些了。」


  張耳年紀已大,有些胡言。


  子嬰不敢當著陳賀等人的面,公然聲張侵佔巴蜀之地。


  「劉邦此刻不知身在何處,想必亦是不喜巴蜀之地。若他日尋到,寡人必攻南郡,驅逐呂氏,將他安置在楚國曾經的王城。」子嬰急道。


  「恐怕沛公.……唉。王上他日若攻南郡,臣願打頭陣!」陳賀攥拳道。


  「寡人定會如此。」子嬰苦笑答道。


  秦地和南郡之間隔著一個南陽,如今該是英布的地界的,不可能繞過九江去打南郡。


  若是從江水而下,也許帶重兵攻之,搞不好便和被火燒七百里連營的劉備一個下場。


  必須理應外合,衡山國是個關鍵.……

  「多謝王上!」陳賀極為激動,起身拱手,「明日臣便與唐統領同去米倉道口,將那裡的巴蜀兵帶回,為王上所用!」


  「不必了吧?」子嬰思索道,「各大重鎮已無強兵,李信統領應更快到米倉道。」


  唐厲緩緩搖頭,「王上不可大意,巴蜀西北苴城的還有韓信駐守,我等均不知此人用心,我二人身為巴蜀將領前去,更可萬無一失。」


  「韓信?」


  子嬰摸著下巴思索,此韓信乃韓城王室之後,史書上為了避免和兵仙韓信混淆,被稱為「韓王信」。


  伐秦之時,項梁為了奪取韓地,便暗暗立了韓成為韓王。


  但直至劉邦行進至陽翟時,才和張良一同拿下。


  那時,韓王信還在韓地,便跟隨了劉邦西進伐秦。


  而後,楚懷王已無實權。項羽分封天下,便遵循項梁過去的安排,分封了韓王成。


  韓地雖小,確是富貴之地。


  諸侯再紛亂,項羽為了侵佔韓地,殺死韓王成,立了舊交吳縣縣令鄭昌為韓王。


  項羽任人唯親,反倒弄巧成拙,當年的鄭國正是被韓城所滅,姓鄭之人不得韓城人心。


  劉邦東進,也正是韓王信逼降的鄭昌。


  劉邦定天下后,順勢將韓信封為韓王。卻同因韓地過於富庶,不想給予異姓王,便將韓王信遷到了毗鄰匈奴的晉陽。


  匈奴犯邊,韓王信多次求和,被人誣告私通冒頓。韓王信怕被治罪,便順勢投靠了冒頓,還說服代地的陳豨反叛。


  最終,被蒲大統領柴武所殺。


  「王上認得巴蜀這個韓信?」唐厲見子嬰沉思,問道。


  「算是聽過他的名號吧,似乎比那個韓王成強多了。」子嬰回道,「此人該是想著如何當上韓王,呂氏已丟巴蜀,定不會再與寡人為敵。諸位只管在成都修整便好。」


  陳賀不知子嬰哪得到的消息,但見唐厲點頭,也未再多言。


  「他們.……今日哪裡都去不了!!」


  尖銳而帶著殺氣的聲音傳來,殿內幾人一驚,陳賀下意識護住子嬰。


  子嬰抬眼看去,盔甲撕裂,渾身鮮血已分不清面容的二人出現在殿門口。


  子嬰皺眉端詳半晌,才發覺其中一人是楊辰。


  他怎麼來了?!

  糟了!


  子嬰暗暗攥拳,他派楊辰在漢中郡練兵,最後只是米倉道佯攻,就是為了不讓楊辰見到這些劉邦舊臣。


  李信之前未和劉邦之人正面交鋒過,咸陽也未被攻破,李信對這群人並無太大恨意。


  但楊辰不同,他的叔父楊熊便是與劉邦交戰失敗之後,才被胡亥賜死的!

  「楊愛卿……這一身的血……」子嬰謹慎問著。


  楊辰微眯雙眼,低頭打量著殘破戰衣,「這些……是米倉道殘餘守軍的血!」


  「他們死了?!」唐厲一驚,「他們日後是可以投降王上的,你殺他們做什麼?!」


  「投降?哼!」一向隨和的楊辰冷笑,「王上攻佔了成都,他們仍舊駐守,哪裡有投降的樣子。區區五千人也敢頑抗,不正是給我大秦將士的戰功嗎?!」


  「五千?!」蟲達不解,「米倉道該有兩萬五千才對。」


  子嬰猜到了結果,怕是劉邦和呂澤歸來各帶走了一部分,最終只剩五千。


  楊辰見守軍變少,便趁機便佯攻為實攻。


  「沒錯。」楊辰不屑一笑,「交戰的秦將亦是五千,巴蜀軍不堪一擊,死了亦是活該。」


  陳賀眾人聽的有些不悅,雖說不是巴蜀人,但也是曾帶巴蜀兵之人,竟被如此輕覷。


  「楊愛卿辛苦了,今晚便留在成都修整吧。寡人改日便兌現將士的戰功。」


  子嬰強忍寒意打著圓場,這件事又有些麻煩了。


  剛剛讓巴蜀人改變些看法,但這五千人的仇……又不知如何開脫。


  「謝王上,臣本意確是如此,但……今晚這又是何故?」楊辰問道,沖向陳賀等人的殺氣愈發濃烈。


  「這些皆是投靠大秦的將領,日後與楊愛卿便是同僚了,共為大秦效力。」子嬰皆是道,「此外.……先攻白馬,再攻曲遇的人是劉邦,當時的主將是曹參,與他們無關。」


  楊辰的殺意漸漸消散,子嬰稍稍鬆了口氣。


  突然,楊辰身旁的中年長臉男子開口,


  「王上,這些人.……臣可都是見過的,攻襲大秦,屠戮大秦將士.……亦有他們一份!」


  「你是什麼人,休得胡言亂語!」子嬰起身急道,好不容易才安撫的局面。難保不會被這人破壞。


  「回王上。此人便是趙賁統領!」楊辰拱手回道。


  是他?真是麻煩!

  當年,滎陽西側的兩個保秦將領,一個便是陳留南的駐守白馬的楊熊,另一個便是陳留西駐守開封的趙賁。


  劉邦先北上攻打白馬,將楊熊逼到開封西北的曲遇。隨後攻打曲遇,而那時王離戰敗,章邯已經投降項羽,楊熊和趙賁也沒來得及溝通,致使劉邦越過開封,擊敗楊熊,楊熊退居滎陽被賜死。


  緊接著,趙賁也被劉邦擊敗。


  趙賁一直以為對不起楊熊,若二人合兵一處,也不會讓楊熊身死。


  其後,秦國被滅,趙賁跟隨了雍王章邯。


  在劉邦出漢中攻滅三秦時,又隨著章邯極力抵抗劉邦。


  趙賁對劉邦重臣恨之入骨,對大秦極其忠心,子嬰不忍責怪他。


  「王上,今日攻滅了劉邦封國,昔日的仇怨是不是應該了解一下了。」趙賁說道。


  「放肆!這些都已是秦臣,趙統領還想內鬥不成?!」子嬰喝道。


  「臣不敢,但劉邦聲稱伐秦時,與秦人秋毫無犯。卻也暗地裡屠殺過秦民。劉邦不在此地,他曾經的臣子總該給個解釋吧?!」趙賁殺氣未消。


  子嬰皺眉望向陳賀等人,這幾人居然閉口不言,毫不反駁。


  劉邦屠過秦人?!

  子嬰翻閱著記憶,只記得一處。「南攻潁川,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


  子嬰本以為劉邦不會做此事,屠之只是洗劫府庫,畢竟潁川過於富庶,難道.……

  「那個地方是潁川嗎?!」子嬰問道。


  「正是潁川!」趙賁高聲道。


  子嬰暗暗咬牙,對劉邦的印象徹底跌入谷底。本以為他是偽君子,真小人,想不到他連做偽君子都不完美。


  楚漢之爭時,劉邦攻下煮棗,也明確被記載了「屠煮棗」!

  「王八蛋!」子嬰暗罵。此刻氣上大腦,無論如何,劉邦必須要死。


  但几案周圍著幾個人是他好不容易才收服的,不能讓他們為劉邦去死……

  劉邦……曹參……

  曹.……

  子嬰腦中忽地閃過一個人,曹操。曹操因為軍中缺糧,可以對將士謊稱是糧草吏貪污了。


  那子嬰也可以為了安撫趙賁,找一個替死鬼!


  如今在巴蜀,有名有姓,死了能有價值的人,只剩下一個。


  沒辦法,雖然素未謀面,卻也只能讓你去死了.……

  「唉!」子嬰故意嘆道,「當年天下反秦,世人皆有參與,大秦當年亦有過錯,豈能一一殺光反叛之人。但屠城之人罪該萬死,不得不殺!」


  陳賀等人齊齊抬頭看向子嬰,等待子嬰的抉擇。


  「故……駐守苴城的韓信,不得不死!」子嬰大叫道。


  「韓信?」趙賁不解,「和他有何干係?」


  「自是有關。」子嬰誆騙道,「當年項梁暗地裡立了韓成為王,韓人知曉韓成無能,卻也未加阻攔。韓信心中怨恨,趁著攻城便慫恿劉邦屠城。若不是張良阻攔,恐怕潁川郡的之名都被殺光了。韓信最該死!」


  「竟還有此事?!」趙辰聽的滿腔怒火。


  「正是如此。」


  子嬰說著,望向在場幾人,陳賀忠臣默默嘆氣。


  他們知道此事與韓信無關,也知曉子嬰是為了保全他們故意誆騙,但都不想解釋,致使引火燒身。


  「王上消息果然靈通,韓信此事做的過於醜惡。這亦是一直未受到呂澤重用的原因。」唐厲附和道。


  「老子這便殺到苴城,宰了那個韓信!」


  趙賁吼著,正欲轉身而去。


  一滿臉笑意的秦兵,小跑而至大殿外。


  「王上!有喜事!駐守苴城的韓信,帶著手下五千精兵來投,卸甲扔刃跪在成都城外!」


  「此話當真?」楊辰急問道。


  「當真!」秦兵笑道,「韓信將盔甲都上交出來,說什麼從今晚起,不再是巴蜀之臣,願從王上成為秦臣!」


  嗡——


  子嬰忽地有些頭昏腦脹。


  韓信若極力抵抗他,子嬰殺起來到沒什麼猶豫,偏偏誠心來投……

  巴蜀的冬季潮濕寒冷,等到秦兵得信,跑來王殿,不知韓信已經跪了多久了。


  「王上,切不可因此刻的討好,便忘了往日的恩怨。韓信必死無疑!」趙賁急道。


  子嬰頓覺趙賁煩的很,若不是他,也不知鬧到這種地步。


  韓信是投降之人中,態度最明確的一個,在後來也是帶兵連下韓地二十餘城的猛將。


  「韓信.……不得不死。」子嬰起身小聲道,「但……不能當著五千巴蜀兵的面被殺,否則會讓來降巴蜀兵心寒。待寡人親自至成都城外會一會。」


  趙賁摩拳擦掌,急不可耐,「臣隨王上同去!」


  「不急.……」子嬰說道,「愛卿征戰已疲累,韓信武藝高強,待寡人降服他,定會交於趙愛卿親手斬殺。」


  「謝王上關心,臣……」


  「韓信作惡太多,臣隨王上同去。」唐厲打斷趙賁的請求,「臣祖上是辯客,臣正好責罵韓信!」


  「如此也好。」


  子嬰點頭,帶著唐厲急走出大殿。


  「唐統領可知成都牢獄在如處?」子嬰急道。


  「王上莫要想著用死刑犯代替韓信了。」唐厲無奈搖頭,「呂澤為了收買人心,早早便將小罪之人釋放,大罪之人斬殺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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