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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韓信的奇謀

  「什麼戰事?!」


  兩個白髮老人慌忙起身。


  貫高掀開帳簾,一股寒風直吹而過,雖比不敵燕趙之地寒冷,亦不覺打了個冷顫。


  但見莫負小臉凍得通紅,而夜空之中並無半點星斗。


  「鳴雌侯是如何得知的?」貫高不解,眯眼問道。


  「哈哈.……鳴雌侯身負奇能,自是知曉。」趙午略帶深意笑道,「既然戰事將起,鳴雌侯便連夜歸櫟陽吧,免得被臨晉城的魏兵傷到。」


  在趙午心中,莫負只是再找離開的借口罷了。


  貫高知曉趙午之意,探頭東望,已漸漸結冰的河水,並未任何異動。


  「冬季渡河而戰,想必魏王豹不會做這種事吧?」貫高心道。


  貫高笑道,「鳴雌侯所言該不會有誤,既如此.……老夫這便派將領送鳴雌侯回去。」


  「二位先生必要相信此言!」莫負急道,「如今天象重事雖不可見,但臨近之事仍舊可見,東北方殺氣極重,必有持凶刃之人犯邊!」


  貫高憋著嘴,看向帳內的趙午,徵求意見。


  不能看星,還能看什麼氣,二人無法理解。


  「我等知曉了,必會謹慎處置,鳴雌侯還是.……」


  貫高話音未落,東北側河水對岸驟然燃起一簇簇火把,將夜空照的透亮。


  「這是?!」


  「來真的?!」


  貫高趙午對視一眼,齊齊衝出營帳,眾秦兵陸陸續續站在河水旁翹首以望。


  結了薄薄一層冰的河水上,隱隱傳來破冰之聲。


  河水東岸的魏兵正開鑿薄兵,放船隻入水。


  「鳴雌侯果然料事如神……」趙午喃喃道,語氣略帶慚愧。


  「速速.……速速結陣應敵!!」貫高吼道。


  秦兵收帳退卻,排兵布陣,弓箭手眼神深邃靜靜望著河面。


  「待魏兵行至河水之中,亂箭肅敵!」


  秦兵被李信苦訓,早已臨危不亂,一切按計劃行事。莫負雙手捂著臉頰,皺著的眉頭始終為舒緩。


  「不是這裡……還要再北一些.……」莫負小聲道。


  貫高聽聞莫負此言,不敢再大意。端詳著河水對岸魏軍兵力狀況。


  「似乎魏王豹只派了兩三千人?這亦算的上伐國嗎?」趙午也察覺到了異樣。


  「定是佯攻!」貫高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魏王豹定是知曉函谷關有重兵把守,怕秦國二兵合一,便偷渡河水之北!」


  貫高挺身高聲,「眾將士聽令,一萬兵力駐守此地,其餘將士隨趙俠客沿河水北上,已防魏兵別路偷襲!」


  貫高怕亦怕魏軍拿少兵故意迷惑他們,留下一萬將士方可安心。


  駝背的趙午一時間身影極為靈動,行至軍中輕點兵馬,率大軍浩浩蕩蕩北上而去。


  魏軍做足了充分準備,岸邊薄兵被擊碎后,小船先入河水繼續開道,大船緊隨其後。


  以至大船行進速度,與夏秋之季無疑。


  大船行至河水正中,齊齊呼喊,「魏國統領孫遬再此,不想死的速速投降!」


  「孫遬?呵.……區區一個統領罷了。」貫高不覺嗤笑,「張說和魏王豹親自來了,老夫亦不懼!放箭!」


  秦兵聽令,夜空中箭雨驟下。


  面色略黑的魏兵統領,帶著將士急跳到小舟之上,躲避至大舟之後。


  大舟瞬間被射成刺蝟,船身傾斜倒至河水中。


  但.……一舟剛沒,另一舟便又從岸邊駛來。


  「不愧是彭越擔任過相國的諸侯國,水澤里的戰法倒是夠精妙的。」貫高笑道,「弓箭手慢射,只射人,莫要射舟!」


  敵方有計策,貫高便可應對。


  但莫負臉上憂色未消,「此處佯攻如此高明,趙俠客對付的人應更為可怕.……況且魏人進犯之地,應是更北.……」
……

  子嬰得了劉邦的王興之地,心中格外痛快。醉醺醺中,忍不住想放水。


  顧不得什麼禮數,搖搖晃晃行至殿外,解開衣帶,在守衛的背影下,釋放著喝了兩頓的酒水。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子嬰系好衣帶,便要回殿,忽地瞥見趙姬在一旁望著夜空。


  子嬰略有些尷尬,欠著腳尖欲偷偷溜回去。


  「王上,難道不想知道鳴雌侯和荀典客他們如何了嗎?」趙姬開口道。


  「什麼?」子嬰一驚,止住腳步,「夫人亦和鳴雌侯同能?」


  「鳴雌侯之能乃是天賜,臣妾的本事還是家父教授的。」趙姬淡淡道。


  子嬰眯著醉眼,上下打量著趙姬。


  初見面的趙姬犯上無禮,拿美色為誘惑,可到了戰時,竟一改往日氣息。


  難道是以為有了戰功在身,便以為王后之位在手,開始注意形象?


  再加上那個神奇的老爹,子嬰不由心有疑慮。


  「後天之能未必不如先天。」子嬰誘導道,「但卻要看令尊的本領如何了?夫人此戰立了大功,理當恩澤家眷。」


  「家父?呵.……」趙姬忽地苦笑,「不說也罷,王上若是知曉家父的身份,恐怕無論多大的功勞,臣妾皆會被滿門處斬。」


  「滿門?!」


  「甚至不止,所有與家父有關的人皆會身死!」趙姬轉頭直視子嬰,神情嚴肅。


  子嬰摸不著頭腦,笑道,「不至於吧?寡人連趙高的家眷都放了,令尊到底犯了什麼罪?」


  「家父之罪可大可小,但臣妾卻知曉世人皆會放過家父,唯獨王上.……不會!」趙姬冷著臉。


  子嬰懶得再去想,在他印象里盧生,侯生之流才能得此「殊榮」。


  「那夫人可知又從天象中看到什麼了?」子嬰問道。


  「中星赤而西動,大秦此刻……正被中州之國強襲。」趙姬臉色略微緩和下來,說道。


  「中星?」


  子嬰不覺一笑,古人曾用夜空之星對應九州之國,而能單的上中星稱號的,只有十八路諸侯中毗鄰六國的西魏。


  「函谷關有荀晉,東北的河水旁有貫老先生在,當不會出事。」子嬰說道。


  此話剛說出,子嬰默默有些心虛。


  魏王豹這個人很奇怪,楚漢之爭時首鼠兩端,最終被周苛殺死,像是個糊塗蛋。但伐秦時卻戰功赫赫,連實際上掌控了代趙二國的陳餘,都不得不敬畏三分。


  漢軍東征西魏前,西魏軍便看破韓信的戰略目的,早已派大軍駐紮在河水旁,臨晉後方的蒲阪。奈何韓信還是技高一籌,從夏陽險流用漂浮的木頭當船奇襲到了西魏,致使魏軍大敗。


  眼下……

  嗡——


  子嬰耳中鳴響,腦袋昏昏沉沉,似有什麼念頭闖入,一時間卻想不太清。


  魏王豹,韓信,自立.……夏陽,臨晉.……

  「韓信要自立,便要趁著魏王豹分心之時,攻打濟北是上法,但攻打大秦是上上之法!」子嬰醒悟道,「韓信這次定是和魏王豹同攻大秦!攻入秦地后,韓信再驅逐魏王豹,緊閉關塞。」


  趙姬皺眉不解,「可王上已細心防備,無論河水,還是函谷關皆不會讓二人得逞才對。」


  「是函谷關和塞地的河水!翟國大軍北上,南方空虛,西魏定會『假道伐虢』,偷渡翟地的夏陽,其後入塞地如履平地.……」


  西魏如果真在河水結冰時,攻早有防備的秦國,只能用這個辦法.……沒有把握的事,魏王豹也不會執行。


  「此法還是韓信當年之計,定是他告知魏王豹的!」子嬰心中驚懼,身體顫抖,「貫高趙午綁在一起都比不上韓信,怕是被打個措手不及.……」


  子嬰轉頭東北而望,恨不得立刻順著離支道,子午道返回秦地。


  「王上再急亦不可能一日歸秦。」趙姬輕笑道。


  「但願這什麼狗屁天象是假的吧.……但願……韓信還是以濟北國為重。」子嬰緩緩蹲在地上默念道。


  趙姬不答,信步返回內室。


  不多時,提著一竹鳥籠放在子嬰面前。


  竹籠之中,竟是五隻通體潔白的鴿子。


  「王上且看此乃何物?」趙姬笑道。


  「飛奴?!」


  子嬰眼前一亮,這幾隻鴿子腿上還有被墨汁塗抹過的痕迹。


  「這是……呂雉與呂勝通信亦用此物?!」


  子嬰驚道,仔細思慮半晌,卻又有些黯然,隨何等在外之人與呂澤聯絡,想必亦是用信鴿。這些鴿子不一定飛到櫟陽,難保不是洛陽等地。


  「大殿之後還有兩籠飛奴,王上若是不放心,盡可將所有飛奴放出,定有可飛至秦地的。」趙姬說道。


  韓信若真奇襲,子嬰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只能上試一試。


  子嬰掰著指頭默默計算,「從成都到咸陽,後世的陸路大概有六七百公里,而鴿子的平均世俗是六十五公里。十個小時總會到的!」


  趙姬幾日來聽慣了子嬰的「胡言亂語」,站在一旁並未插話。


  事不宜遲,子嬰身上未帶紙張,撕扯下趙姬袖口的薄衣,尋來毛筆小心翼翼的寫著蠅頭小字,系在十數之鴿子的腿上。


  子嬰虔誠的捧著信鴿,一隻只朝著東北方向拋出。


  其中有五隻卻轉頭飛向東南方向。


  「果然和衡山國有聯繫。」子嬰心道。


  一隻只信鴿消失在星空下,子嬰的力氣似乎連著被帶走,倚著殿外柱子緩緩坐下。


  「大秦的戰局全看它們了。」子嬰小聲道。


  「呂氏所養之物,而今為王上所用,非是巧合,定會扭轉戰局。」趙姬說道。


  「哈哈.……但願如此吧。」子嬰強笑道。


  攻打巴蜀之前,趙姬曾直言,她若不跟來,此戰必輸無疑。


  子嬰本是不信,而今看來,趙姬率萬人順採藥途過劍山,才讓他有機會誘使郭亭和陳賀內戰。找到呂雉飼養的信鴿,還可擊碎韓信可能會出的計策……此言非虛。


  單憑這兩個功績便不是其他宮人可比的,最不想立為王后之人,反倒成了最有資格的……

  「虛憐媞,採薇,薄夫人.……」子嬰喃喃道,「薄夫人如今若還想成為王后,單憑與人無爭,柔和待人可不夠了。」
……

  咸陽後宮。


  小太監低頭遞給青娥一個竹筒,青娥謹慎接過,緊閉房門。


  小心打開竹簡,青娥不覺有些犯難。


  信是范增假借青娥之母之名傳來的,其上鳥篆格外刺眼——「齊地不日可定,務讓子嬰陽翟赴宴」。


  「又是赴宴!」


  青娥緊攥粉拳,怒將竹筒甩在地上,狠狠的踩著。


  竹筒破裂,內部竟夾著一塊絹布。


  青娥捻住絹布一角,輕輕扯出。


  「羋興已與五國富商聯合,子嬰若未赴宴,咸陽必亂!」青娥念叨著,不由面色煞白,「好毒!」


  咸陽城內,六國富商共有十二萬,倘若動亂不是小事。


  范增刻意將絹布放在不易被人察覺之地,恐怕見她作為安插在子嬰身邊的細作,久日未給楚地傳信,懷疑生了異心。


  單憑竹簡上的字,青娥定不會讓子嬰前去,即便有此心,也未見得能勸說子嬰,便會生出動亂。


  若子嬰真去赴宴,便更能說明,青娥心向子嬰……

  「怎麼辦?!」青娥捂著腦袋想不出主意來。


  「夫人!」剛剛離開的小太監重新返回。


  「還有何事?!」青娥忽地高聲。


  小太監陡然一驚,還未見過青娥這般模樣。


  「是……是西魏統領派人遞來的信.……」小太監小聲道。


  「西魏的人?」


  青娥疑惑不解,她亦是知曉魏王豹想招她入宮,卻不知通過統領遞信。


  「這裡沒事了,你先下去吧。」青娥說道。


  青娥近乎奪過竹筒,抽出絹布,臉色更加難看。


  「待子嬰歸秦,秦已被我王豹所滅,望夫人早做抉擇——韓信」


  韓信的字跡蒼勁有力,青娥也聽子嬰說起過韓信的名號,知曉此人非是在恐嚇,只是狂妄的事先提醒……

  青娥無力的伏在榻側,腦中空空沒有半點主意。


  深夜涼氣襲來,青娥越發覺得己身無用。


  冥思苦想了數個時辰,直至冬季遲來的破曉,青娥覺察到一些異樣。


  「聽王上說過,韓信他日定會自立的。此信亦應當是韓信私自書寫,這是……為何?」青娥嘀咕道,「韓信該是在攻打函谷關,難道是想讓秦兵全力對付魏王豹?可……即便如此,秦兵亦不會放函谷關不管才對……」


  一夜未睡,青娥髮絲有些凌亂,俏麗的臉上別添倦容。


  「函谷關……武關……藍田關.……」


  青娥終究想不通其中關竅,帶著不解沉沉睡去。


  「哈哈哈!」


  函谷關外,西魏大營內。


  韓信正與蒯通對坐歡談暢飲。


  「蒯先生的計策當真是絕了,只要那薄姓宮人收到竹簡,必會告知其他人,而傳到秦國將領耳中。」韓信笑道,「不論那些人信與不信,定會酌減函谷關兵力。李信帶出來的兵,能力非凡,成與敗便在減少這些兵力上。」


  「韓統領過獎了。」蒯通飲酒,輕捋鬍鬚笑道,「此計乃需配合韓大統領之策方可為之。韓大統領為孫遬出了佯攻的虛張聲勢之計,是個聰明的秦將皆會懂得魏王豹有隱藏的大動作。老夫之計只是再修飾一番罷了。」


  「蒯先生擅謀心,在下擅謀軍,秦地定是囊中之物!」


  二人恭敬施禮,一飲而盡。


  「韓大統領計策雖妙,但老夫有一事不解。」蒯通開口道,「讓魏王豹親自率大軍從翟地攻秦,這.……連老夫一時都未想到此計,魏王豹若真如此行事,秦地恐怕早些落到魏王豹手中了。我等豈不是毫無晚他一步?」


  「不。」韓信放下酒爵搖頭,眼中多了分敬畏,「在下曾見過子嬰,能從楚營活著走出的人,不會輕易被擊敗,似是術士口中的命數。但在下不信命數,只當是子嬰情急衝動之下,會想出奇謀。曹劌曾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首次危急便是孫遬,再而是魏王豹親臨,子嬰過了這二關,才是我軍出手之時,即便是孫子在世,亦免不了出了紕漏。」


  韓信搖晃著酒壺,輕笑道,「想與本統領對戰,不拿出全力來,子嬰不是對手!」


  蒯通緩緩點頭,覺得韓信的疑慮不無道理。子嬰攻下塞國,能讓冒頓退兵之事,他也有所耳聞。


  但韓信的計策之間,總夾雜著尉繚說的急於建功立業。


  奇策雖妙但亦險,蒯通完全可以想出聽起來平常,但亦可奏效,且無需風險之策。


  「越精美的樓台,越容易被毀掉。韓大統領務必小心。」蒯通提醒道。


  「只因有了更好的,那樓台只需足夠絕妙,世人不會忍心摧毀的。」韓信毫不在意。


  蒯通本想再勸韓信,但也覺得不是很有必要。


  「唉,那老夫便祝韓大統領永遠沒有敗日!」


  「多謝蒯先生。」


  函谷關外戰事未起,二人幾日來倒也輕鬆許多。


  蒯通放下酒具,緩緩退出大營,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成敗是會相互轉變的。」蒯通自言自語道,「或許他日,成就韓信的人,便是毀掉韓信的人呢。」


  「成就韓大統領的?那不是魏相彭越和魏王豹嗎?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恐怕也沒什麼機會見面了吧?」


  「誰知道蒯先生是在說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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