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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立場交換

  王襄,張說所帶的箭陣直指踉蹌上馬的莫負。


  「老夫倒要看看看誰敢動她?!」


  魏轍大吼,咬牙起身,所帶將士一擁上前護在莫負周圍,面色肅穆絲毫不像面對本國軍隊。


  殺戮正酣的王襄微皺眉頭,「老東西,竟能讓大魏將士刀兵相向?!」


  「此人從魏王不久,便可帶兵出戰,統兵又能至此,萬萬不可小覷。」張說謹慎道。


  「無妨,有本統領在此,他敢私放敵將,註定不會太得王上信賴。」王襄笑道,「不過可惜,今日倒是不能輕易殺他了。」


  「沒那麼容易放走的!」張說玩味道,「如此殺無法反抗的敵軍亦是無趣,不如便讓她脫逃片刻,王統領與在下再前去追捕,那時分個高下好了。」


  「聽起來不錯。但這份功勞便留給張統領吧,本統領要隨那老頭回櫟陽,早日奪下咸陽才是大事。」王襄拒絕道。


  張說暗笑王襄分明是怕老者說些不利於他的話,爭名奪利之心已掩飾不住。


  「多謝王統領。」


  「告辭!」王襄揮手策馬,南行至魏轍身旁。


  張說目光重掃僅存的秦兵,未殺到盡興王襄便撤離,張說殺意更盛。


  「眾將放手殺敵,一個不留。本個時辰后,南下雖本統領追捕秦國逃兵,可活捉者重重有賞!!」


  「諾!」


  魏轍思緒凌亂,望眼遠去的莫負,目送其終於離開視線,稍稍鬆了口氣。


  「老先生走吧,回櫟陽協助王上。」王襄輕笑道。


  「如此便歸去嗎?閣下不需向老夫解釋一番,為何言而無信?!」魏轍怒瞪王襄。


  王襄故作歉意,「本統領這是為大魏著想,不給敵人留一絲可反擊的機會,如此還可省去大魏將士的損傷,此乃上策。還請老先生莫怪。」


  王襄說辭滴水不漏,魏轍一時也找不到責罵之處。


  「哼!既是如此閣下便獨自歸櫟陽吧,恕老夫有些事需辦。」魏轍怒道。


  「那老先生所帶之將士……」


  「閣下統之便是!」


  魏轍感覺再與面前之人多說一句都會噁心,頭也不回縱馬南去。


  「多謝先生!」


  王襄見魏轍隻身遠去,隨手招來傳令兵,「此人私放秦國統領,乃是通敵叛國之人,稍後派將士追殺之,將頭顱帶回軍中。」


  「諾!」


  王襄召集兩方將士,重整陣列西行。


  「嘖嘖嘖,此次攻秦之戰,天助我也!!」


  莫負面無表情東南而行,緊握韁繩的雙手已被磨出血泡。回想剛剛的血腥屠戮,快馬顛簸之下,強行忍住嘔吐。


  「過渭水……過了渭水便安全了……」


  莫負心中默念,不斷安慰自己,以免慌亂之下跌下馬背。


  快馬裹挾的寒風撕刮早已冰冷的臉龐,三個時辰之後,天色昏暗,莫負被顛簸的面無血色,幼小的身子緊貼馬背顫抖。


  南側在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渭水近在眼前,身後的馬蹄聲卻將莫負剛剛露出的笑意擊散。


  「小姑娘!你跑不掉的!早些投降還可留個全屍!」張說叫道。


  「放屁!!」


  莫負忍不住小聲爆粗口,猛拽韁繩以圖儘快逃離。


  「既是如此便怪不得本統領了!」


  張說猛抽馬屁股,狂襲而來。


  莫負踉蹌躍馬,瀕至寬闊的渭水邊上,一隻小舟如莫負所料,安穩停靠在岸邊。


  「別以為這樣,本侯便能原諒你!」莫負罵道,解開系船繩索,滿是血泡的小手搖櫓逃竄。


  驚慌之下,小舟生生在原地打轉一圈才安穩南行。


  張說心急跳馬,眼看便能抓到莫負,卻見莫負乘舟而行。


  「這.……這裡如何會有支小舟?!」張說抑鬱難平吼道。


  身後將士皆是一臉茫然,無言以對。


  「此處南岸便是潼關,當為秦之重地,張統領莫要再緊追了。」身後西魏兵提醒道。


  「本統領不管!爾等速速渡水而行,務必抓住此人!」


  西魏兵不敢違逆張說直言,顫巍巍下馬,忍著刺骨的冰寒躍入河中,直朝莫負所行不快的船隻游去。


  「若是抓不到她,爾等便無需上岸了!」張說吼道。


  西魏兵無可奈何,咬牙拚命前游,惹得莫負手中大亂,一時間竟相隔不到一丈.……

  驟然間,莫負忍不住手中的劇痛,船櫓脫手,船隻停在原處不動。


  「好機會!」


  西魏兵大喜,加快動作游去,眼中忽地出現成排火光。


  渭水對岸,子嬰只帶了兩萬大軍整齊於河邊列陣。


  陣前,子嬰哈著寒氣不斷搓手,心頭仍舊不安。


  面對渭水,左側是平坦的關中平原,右側便是高低起伏的山道。


  「潼關西行百里山道便是函谷關,但願荀晉和楊喜將功補過吧。」子嬰嘟囔道。


  「葛梁直言應當屬實,我軍一路東行,並未遇到河南兵。」陳賀笑道,「此番過了渭水,接應鳴雌侯便可解大秦之危。」


  「但願姬韓也快些帶兵而至。」子嬰輕輕點頭,「全軍備陣,渡河北行,明日之前務必抵達懷德!」


  「諾!」


  全軍陸續登船,直朝東北而行。


  子嬰被陳賀攙扶行於船陣之中,右眼皮不斷跳動。


  「陳統領是楚人,當知些楚地巫蠱之術,寡人右瞼跳動當是何意?」子嬰心血來潮問道。


  「哈哈.……」陳賀不覺一笑,「臣從不信這些,恐是天寒所凍吧?」


  「但願僅是如此吧……」子嬰稍稍得了些安慰,心頭仍舊悸動不已。


  「王上.……王上救命……」


  子嬰猛地一驚,踉蹌數步走出船艙,朝著北方觀望。


  「王上何以至此?!」陳賀緊隨出倉,攙扶住子嬰。


  「寡人似是聽到鳴雌侯求救之聲,陳統領可曾聽到?」子嬰驚問道,抑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這.……未曾聽到。」陳賀皺眉搖頭,「興許是渭水之上的風聲吧?王上歷經大戰,舟車勞頓,擔憂北面戰事,難免聽錯了。」


  子嬰覺得有些道理,正欲不理,忽然想到他的耳力已非常人可比,覺得不是聽錯!

  子嬰端坐船頭,深深呼吸,凝神靜心北望,隱隱看到渭水之中有支小舟的輪廓,水上數個如鬼魅的身形逐漸朝著小舟靠攏。


  「鳴雌侯?!」子嬰驚詫不已,莫負能出現在此地,臨晉城多半是丟了!

  「陳統領速速北上,營救鳴雌侯!」


  「北上?何處?臣並未看到。」陳賀急道。


  「那裡!快去!」


  子嬰指著昏暗的某處,陳賀終於在微弱的月光倒映下看出了位置。


  大舟撥開渭水而行,西魏兵卻已鑽出水面,手拍著小舟,躍至莫負身後。


  「速速離去,不然休怪寡人趕盡殺絕!」子嬰吼道。


  「莫要怕他!西魏大軍已在身後!子嬰若敢前來,連他一起殺!」張說急道。


  「果然出事了,王八蛋!」


  西魏兵捂住莫負的嘴,前行拖入水中,撕扯著朝著北岸而行。


  嗖——


  子嬰情急之下,拉動弓箭不偏不倚射中擒住莫負之人。


  「王上,好箭法!」陳賀忍不住讚歎。


  卻見那西魏兵仍緊緊制住莫負,側身中箭無力游回,拉著莫負緩緩沉入水中.……

  「敗事有餘!」張說暗罵。


  張說見子嬰兵力不弱,不想再留片刻,本不想久留此地,心知其舟不大,不可載馬而行,即便上岸也無法追殺西魏兵,悠哉上馬立於岸邊。


  莫負的小舟仍舊停在水中,蕩漾的水面歸於平靜,子嬰瞪眼望去,再也找不到莫負的蹤跡。


  「眾將入水尋人!尋到鳴雌侯者賞千金!萬金!」子嬰吼道,恨不得率先入水,卻被陳賀拉住。


  「王上有傷在身,不可涉險!」


  「閃開!寡人顧不得那麼多了!!」


  子嬰推開陳賀,跟隨眾將士入水。睜目欲裂,尋到了死去的西魏兵屍首,卻不見莫負的蹤跡。


  刺骨的冰寒刺激著腳踝處的傷口,子嬰尋了半刻,徹底死心,雙目無神浮在水中。


  「寡人不怪你丟了臨晉,別躲了!!」子嬰猛錘水面嘶吼。


  陳賀見狀,心頭不是滋味,死命將失神的子嬰拽上大舟。


  「哈哈哈,本統領只廢了一兵便讓秦王與秦王大軍受渭水冰寒,死得值,太值了!」張說扶額大笑。


  秦軍陸陸續續上船,捂著身子打冷戰,沒了再戰的力氣,見其囂張卻無可奈何。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老子日後親手宰了你!」陳賀隔岸叫道。


  「西魏統領,張說!」張說抬臉笑道。


  「是你?!」子嬰咬牙道。


  張說此刻的名聲過小,但反秦時日不短,當年便追隨了陳勝部下——策反雍齒的周市,隨後跟隨魏王豹。


  魏王豹在滎陽身死後,便跟隨了劉邦,滅楚平代討匈奴,被封為安丘侯。


  若是張說帶兵,擊敗貫高等人,便在子嬰的意料之中。


  「哦?秦王居然聽過本統領的名號?」張說得意一笑,「不過,今日之後本統領的名號便會傳至各諸侯國的。畢竟.……屠殺秦將秦民的人,天下皆會矚目的,哈哈哈!」


  「屠殺?!怎麼會.……」子嬰驚道。


  「秦王不必驚疑,秦兵還是驍勇善戰的,險些便讓其突圍了。不過他們繳械投降,那便只能落得被屠戮的下場了。」張說笑道,「這還要多虧了秦王的幾位統領同意呢,哈哈.……」


  子嬰頓覺渾身無力,只能死死瞪著張狂的張說,無能為力。


  他不是沒想過貫高戰敗,只是未料到這壞的結果.……

  「你找死!」陳賀咬牙叫道。


  「求死又如何?爾等有膽便來殺本統領吧,大魏將士早已等不及殺秦王了。」張說放肆道,「秦王勿怒,當年長平之戰,秦兵殺的不止兩萬,全當秦王換債了。至於秦民.……秦國水淹大梁城,亦算是屠戮。仔細算來,本統領還需屠幾座城才算夠本。」


  子嬰伏在船上,抓著船面的雙手已然發白,雙眼陰毒險些嚇到一旁的陳賀。


  英布在宛城的「勸告」充斥著子嬰腦海。


  「寡人遲早將魏地之民屠個乾淨!!!」


  「那便要看秦王快,還是本統領快了。」張說不屑一笑,「櫟陽以東衙縣,征縣,夏陽,郃陽……先從哪個動手好呢?」


  陳賀見子嬰氣急,生怕嚴寒之下,氣壞了身子,「王上,今日看來無法渡河而戰了,不若先退至潼關,重整兵力再戰!」


  「不!他今日必死!!」子嬰吼道。


  「這.……」


  陳賀無奈,卻見舟上的秦兵與九江兵各個殺氣騰騰。頓覺子嬰似乎不僅是氣急,故意引得張說囂張,以激得將士戰意四起。


  但虎狼之師即便拚死一戰,渡河而戰也未必佔到什麼便宜.……

  「王上,還是……」


  「等!」子嬰一字打斷陳賀之言。


  「王上還要等什麼?」陳賀不解道。


  「等陳豨!!」


  此番北上而戰,子嬰帶秦兵欲至懷德,楊喜,荀晉重守函谷關,而陳豨帶著兩萬九江兵直襲臨晉。皆需過渭水而行,此刻與子嬰軍相隔不遠。


  「他此刻未受到阻礙,當時直奔臨晉而去了吧?」陳賀擔憂道。


  「別小瞧那個傢伙,不聽君命任意妄為正是他的作風。」子嬰目瞪前方,「他該知曉此處的變故,張說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北岸,張說見子嬰不在多言,自覺無趣,靜靜等待著子嬰撤軍,才好安心率兵歸城以備明日。


  一路追擊,張說此刻有些倦意,忽聽北側隱隱有大軍移動聲響,慌忙回頭,頭盔險些被驚掉。兩萬殺意逼人的將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


  「這.……這是何時來的?」張說大驚,「子嬰!你與本統領廢話,便是為了讓他們趁機偷襲?!」


  「那閣下便猜錯了。」陳豨抱劍邪笑,「在下在此是臨時起意。」


  「王上,臣此行可得君意?!」陳豨高聲道。


  「來的正好!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諾!!」


  子嬰滿腔的殺氣徹底忍耐不住,「隨寡人殺敵!」


  秦兵奮力搖船直逼北岸,張說想要趁機阻撓,奈何陳豨之兵狂涌而來,不得不兩向為戰,故此失彼。


  南側儘是死命上岸的秦兵,以命換得戰機,北岸瞬間失守。


  北側陳豨反倒不急於廝殺,分兵有序行至東西兩側,徹底斷了張說的退路。


  「本統領……便不該追那個臭丫頭!」


  陳豨腸子已然悔青了,交戰之中不斷後撤,漸漸被逼的退無可退。


  幾個時辰之前還是他與王襄圍攻貫高,趙午,此刻便徹底反了過來,不由覺得諷刺。


  「全軍停手!」


  子嬰高聲叫道,仍有數名九江將士刺死敵軍后才不甘願停手後撤。


  厚厚的一圈火把將西魏兵的死死圍攏,臉上驚慌正色盡被看在眼裡。


  張說心有不甘,胸口不斷起伏,「子嬰!今櫻花國統領中了你的計了,但西魏兵寧死不降!速速開戰,本統領要親手殺了你!」


  「不急,寡人皆不急,閣下何必急著讓將士送死呢。」子嬰陰笑道,「寡人所料若不錯,魏王豹當是攻下櫟陽,寡人慾重奪秦地,奈何兵力不足。閣下若帶著將士投秦,寡人可免諸位一死。」


  「子嬰!你耳朵壞了嗎?本統領寧死不降!」張說吼道。


  「哼!閣下本是齊人,卻不跟隨田氏兄弟,反隨楚人周市,后投奔魏王豹。數番叛主之臣,豈會甘願一死。莫要死撐了,閣下想死,將士可還想活們呢。」


  「休要管本統領的過往!」張說憤憤道,「子嬰你少唬人了,方才還要血洗魏地,此刻豈會有好心招降,你分明是想讓我軍繳械后再被屠戮,以報秦人之仇,是也不是?!」


  「沒錯,寡人是說過,亦會說到做到!」子嬰語氣決絕,「不過,寡人急欲招降諸位亦是真,此刻若投,他日秦兵若攻到魏地,還可免諸位家小一死!」


  西魏將士本被子嬰剛剛直言所嚇到,不敢輕易投降。但聽得可庇護家小直言,不由心動。


  「張統領不若就此投降吧?」


  「正是!以秦人的脾氣,當會誅殺魏民。王上此戰亦是無需我等,此刻若想日後也要報家人平安啊!」


  「莫要擾亂軍心!!!」張說嘶嚎道,長鈹擲出戳死開口的西魏兵,「王上已佔了櫟陽,不日便可盡收秦地。絕當不會被子嬰反攻!」


  「此言有理!」子嬰笑道,「但……諸位可看不到那時了。諸位再思慮片刻,魏王豹若盡收秦地,即便如今日一般屠戮秦將,諸位身為魏人,亦不會身死,如何不為呢?」


  西魏兵被圍已無戰意,漸漸被說動,軍中騷亂更盛。


  「莫要聽子嬰胡言!!他分明是報復!!」張說竭力死後,卻仍是抑制不住。


  「唉,既然張說統領固執,那便休怪寡人無情了。」子嬰攤手笑道,「西魏眾將士!誰人可砍下張說的頭顱,寡人即刻便放其出圍!何人敢一試?!」


  「這.……」


  「哈哈哈……有何猶豫的?」陳豨附和一笑,「秦王若不放過那人,爾等重新廝殺便可。」


  「我等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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