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破靜
秋收已過,咸陽城燈火通明。雖是仍有宵禁,夜間路上無百姓,衛尉兵與伍長兵將西域奇物以此散入萬家賞賜,萬民同賞。只因秦王後繼有人。
然,同慶之餘,亦不乏人暗地非議,畢竟太子有胡人血統,難免心中對胡人仍存舊怨。百姓更希望薄夫人最先誕子,可惜事與願違。
「胡人殘暴智短,其血脈必不可承大業,想必朝中大臣亦有所思。若王後有后,太子之位必易。」
「他日恐有王嗣之爭,望王上早些提防,大秦免受當年之災。」
說此話之人不在少數,子嬰於宮外時常便可聽聞一二,但絲毫未放在心上。後世名冠天下的「天可汗」可是至少有四分之三的鮮卑血統,鮮卑源於被冒頓滅掉的東胡,與匈奴亦是無異。
那位天可汗的都城亦是關內,在咸陽遺址旁,其出身還是飛將李廣之後,而李廣又是秦將李信之後,說來與大秦倒是頗有淵源……
子嬰於宮中懷抱幼子之時,見嬰兒眼中與生俱來的果決氣,可證其定非尋常之輩。
至於之後或許發生的諸子之爭,畢竟還未發生,一切皆可避免.……
「王上未留宮中陪夫人,如何至此?」
墨雲渝言出,但正眼並未看子嬰,雙手扯著長線,雙目聚精會神空中飛舞的帶火風鳶。
「寡人已悉心陪夫人數月,又大慶數日,總該出城透氣。」子嬰坐於一旁淡言道。
「當真如此?王上至此恐怕是不敢回宮吧?」墨雲渝笑道,「臣已有耳聞,王上始終擔憂巴蜀之臣變心,丁復,傅寬等人雖子房先生出征,待歸來時定可無礙。唯有蟲達,唐厲等人仍需收買。太子降世便是絕佳契機,王上為收買臣子,可是許諾唐厲,蟲達太子太傅之位,唐厲有膽氣擅言辭,蟲達劍法獨絕,一文一武明處合乎理,暗處合乎謀,當真上法。」
「少廢話。寡人至此無心理會此等事。」子嬰皺眉,略顯不耐煩。
「呵……」墨雲渝不為所動,「王上如此便可證近臣皆擔憂太子安危,數日中已多出言阻撓而王上不顧。王上確是無需理會近臣之言,此二人一為名門之後,一乃江湖有名,皆不會做陰毒之事。正需如此大恩,方可斷絕其於劉邦之念。」
墨雲渝隨即轉身壞笑轉身,「不過.……太子誕世便淪為棋子,不知日後知曉此事,是否會責怪王上?啊——」
墨雲渝忽覺腿部一痛,身體前傾,手中飛鳶脫手,其中火焰落入屋頂之上,大火驟起。
「臣知罪了!」
墨雲渝嘴上認罪,卻無絲毫表示,一席黑衣飛身上屋頂企圖撲滅大火。然任其如何扇打,火光漸大而不小。
「蠢貨,不可扇,用衣撲!」子嬰急道。
墨雲渝果真如此,但衣物觸火便燃,隨其慌亂移動,數片屋頂被點燃。
「子嬰!還不來幫忙!」墨雲渝江湖氣起,不顧君臣之儀吼道。
子嬰正欲相助,見大火瀰漫,眼中確是另一番景象。
那日咸陽宮內丹藥爆炸,成片房屋毀塌,一如此景,而肇事之人已不在此地。
「子嬰!」
墨雲渝還在呼喊,子嬰反而紋絲不動,靜靜觀望大火蔓延。
半晌,一身滿身滿臉烏黑從大火中衝出,滿臉哀怨,「算了,撲不滅了。」
「也好,待其燒盡,再修新屋。」子嬰淡言,隨即轉移話題,「靈焚先生之具可有進展?」
「並無!」墨雲渝賭氣般揮著殘破的袖子,「丹藥之性過烈,無鐵器可久承之。倒是無馬之器已可行之。若是靈焚先生尚在,或許可有他法。」
此言一畢,二人齊齊沉默,皆在夜幕下追思一守道長者。
子嬰從繁事中脫身,隻身來此亦是看中墨雲渝與靈焚之人的交集,只有在此地才能歸於專有的平靜。
「王上已有子嗣,朝中亦可安穩。不知是否還念齊地之人。」墨雲渝忽地開口。
「楚國勢微,寡人自會將其迎回,可惜時機不熟,還需些時日。」子嬰低聲回道。
「但願如王上之願,莫要平生紛亂。」墨雲渝嘆道。
火光舞動,守衛已爬梯上房,取火滅水,二人靜坐的影子在一旁左右搖晃。
「王上速歸咸陽,臣日夜鑽研,定會造出連射之器。」墨雲渝起身道。
「望愛卿早日功成。」子嬰點頭道,弱楚之事路途遙遠,唯有自身強悍方為上法。只要墨雲渝有成,便無需任何陰謀詭計,以力取之便可。
子嬰收束心神,正欲離去。忽見火光之中宮殿外一持劍黑影襲來,墨雲渝下意識拔劍護於子嬰身前。
子嬰看得出,黑影身法定在墨雲渝之上,倘若交鋒,墨雲渝絕不是對手。那道黑影卻倏地停住。
「臣見此地大火燃起,以為王上有礙,實是無意擅闖。」
黑影收劍跪地,子嬰認出此人。
「蟲太傅?」
「臣在。」
蟲達謙卑至極,墨雲渝回身朝子嬰壞笑,暗道其刁買人心之計果然有效。
「蟲太傅何以至此?」子嬰皺眉問道。
「回王上,英布已決意揮兵北上,需與冒頓相應。」蟲達語氣瑟縮。
「便是此事,亦不該蟲太傅費力。」墨雲渝問道。
「此……便是因另一事,尋常之人不敢以此告知王上。」蟲達猶豫半晌,「項羽派人至秦傳信,墨楚已歸齊,將與嬴夫人完婚.……」
「混賬!項羽如此挑釁,真該殺之!」墨雲渝大怒,忽意識到言語有失,驚忙抓住子嬰手臂,瞪眼道,「攻伐之器還未有成,此刻出兵非是佳時。王上再待些時日,臣……」
「不!寡人與冒頓,英布一同出兵!諸君勿言!」子嬰之面已凝似出水。
……
彭城,范增已安躺榻上,嘴中喃喃,「子嬰仍有軟肋。昔日秦國使計,大楚慌忙應對,實乃下策。今日,大楚出計,子嬰若敢應,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