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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脫身之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吳芮不僅是螳螂,還是被魚餌誘惑上鉤的大魚。


  「衡山王父子未至宛城便遇韓地楚兵西討,後撤途中又聞衡山郡為呂氏侵佔,英布部下賁赫領兵追擊。衡山王三面接敵,尚在南陽西逃竄,潰不成軍。陳大夫與諸將于丹水困於英布無暇脫身。」


  聽著部下的稟報,楊喜只覺頭昏眼花。子嬰昔日所設之局,此刻悉數為人所毀。燕地分崩離析,衡山國難以自處,當真內外無援。


  「王上此番不該率本統領而行,若換做陳賀,陳豨,李信統領,此刻尚能為王上分憂。而今……只能坐以待亡矣。」楊喜扶額嘆息。


  「統領多慮,而今遠非敗時。項羽本欲討滎陽地,聽聞吳芮離衡山,轉便西奔以保二戰皆敗之仇,王上還有機會。」部下言道。


  「又可撐過幾時?」


  楊喜無奈一笑,子嬰正如前番之言,擇一歌姬為樂,不知是安將士之心,還是安其忐忑之心。


  一月來,將士雖可堅守,卻是因敵將未盡全力以戰。楊喜知曉敵軍他日欲四面開攻,不留餘地,如今他們只是在緩慢滅亡罷了。


  夜色如墨,搖曳的燈火亦顯無力。


  楊喜聽著靡靡之音,沉著臉求見子嬰。


  入營便見與戰場格格不入的婀娜女流,與紅著雙眼查看地圖的子嬰。


  子嬰未醉心女色,楊喜稍感欣慰,但這一點點欣慰終究敵不過壓迫心頭的危機感。


  「王上.……」


  「吳芮出事了?」子嬰眼皮未抬,隨口問道。


  「正是,此事在王上意料之中?」楊喜稍感驚喜,若是如此,子嬰未必沒有后招。


  「在子房先生意料之中。」子嬰淡言道,「早在相助吳芮時,子房先生便料定會如此。吳芮乃性情中人,不可輕易勸服。」


  「這.……便是無法?」楊喜近乎絕望。


  子嬰揮手斥退歌姬,抬眼看向楊喜,「此僵局與諸國一戰,非是領兵奇才不可解。韓信算作奇才,可惜乃是敵人,另一人便是大秦少府章邯。尉繚先生離秦前並未告知寡人章少府行蹤,楊統領身為章少府舊部,可否知曉?」


  「臣……當真不知。」楊喜未料到「大任」居然落到他的頭上,「章統領若在此地未必可解君愁,王上定要自謀。」


  「自謀,呵……」


  楊喜看不慣這種悲涼之況,卻當真無可奈何,「事既如此,王上可否為臣解惑。此戰無論王上事出何因,皆不該這番衝動,可是有別因?」


  子嬰面色微動,瞬間又恢復淡然,「愛卿多心,並無旁事。想來是寡人前番數戰皆是衝動涉險而行,手握勝局反倒有些無措。便再次故入危局之中,哈,未料竟功虧一簣。」


  營中忽地靜悄無言,君臣二人不覺間四目相對。


  只一眼,子嬰便知楊喜不會相信這番說辭。


  「楊愛卿勿憂,寡人或許凶多吉少,大秦將士卻仍有一線生機可尋。只待北地之局,如昔日所料。」子嬰目視東北,那絲希望若是成真,還會對某個人有生命威脅。


  楊喜不知子嬰所言何事,但終究心中有了依託。


  數方無戰之下,時間一日日隨敖倉內的糧草消失,河水以北終於出現了尉繚大軍的身影,以及翟盱,欒布的燕地之兵。


  是時,柴武動於東,英布動於南,墨楚動於東,一場絞殺一觸即發。


  馬上的墨楚一席黑衣,腦中回想著昔日與子嬰相見的一幕幕。自認子嬰為人尚可,倒可做一友,可惜為了此刻身旁之人,絕不可留對方活路。


  「採薇,今日在下便親手誅殺子嬰,為靈焚先生報仇。」


  採薇面色無波,只是開口輕言,「如此最好。」


  墨楚點頭,「可惜堂兄追殺吳芮,身不在此地,待不到再與子嬰一決生死。」


  「此戰過後,妾身有二物贈與公子。」採薇笑顏忽展。


  墨楚瞬間眉飛色舞,喜不自勝,「只待尉繚先生一聲令下,無論何物在下盡數收之!」


  尉繚已至河水南岸,旌旗飄動,迎風烈烈作響,似是代替將士吶喊殺意。


  子嬰隻身策馬出陣面見故人,兩兩相望無言。


  「看來秦王當真僅為齊地而行,是老夫多心。」蒼老許多的尉繚打破沉默,語帶愧疚,「不過,事已至此,斷無回頭可能,還望秦王莫怪老夫。」


  「大秦有難時,先生未救秦,今日又欲滅秦,真乃大秦忠臣呢。」子嬰咧嘴冷笑,「近日來,寡人日夜歌姬相伴,聽聞寡人遭難,李氏歌姬尚且落淚。尉繚先生竟不如此等女輩,不若學魏轍滾回山中,免得污世人之眼。」


  子嬰言辭犀利,尉繚老臉赤紅。


  「將死之人還敢放肆?!」欒布挺身喝道,「塞地殺彭越,而今本統領便為手足復仇!」


  「欒統領!」昭射掉尾伸手攔住欒布,「此戰以尉繚先生乃是主將,不得妄動。」


  尉繚轉身搖頭,欒布堪堪忍住殺意。


  子嬰怒斥過後,漸而惆悵,「寡人昔日僅欲救秦於危亡,而後圖一同九州,諸多謀划今竟成空。」


  「始皇之危已過,今非昔日,王上何故強求?」尉繚嘆道。


  「呵……當日項羽欲取寡人性命,此番項羽不在此地,尉繚先生可否留條活路?」子嬰緊盯尉繚雙目,「權當念在昔日君臣之儀,可好?」


  「不可。」尉繚重重搖頭,「放虎歸山,後患無窮。莫要說項羽,便是家徒亦不欲王上存活於世。念在昔日之情,王上可自刎。」


  「自刎?」


  子嬰脫口而笑,這番場景真是別樣的熟悉。


  「罷了,如此也好。」


  子嬰收束一切神情,依依東望,又回首西顧,各種滋味難以言表。手已摸向劍柄,正欲拔劍。


  「豈能如此便宜子嬰,速速受死!!」


  欒布忍無可忍,不顧軍令再次上前,數息見已越至子嬰身前。


  「欒統領?!」尉繚氣急大喝。


  「動手!」


  昭射掉尾突然一句沒來由之言,驚得尉繚再次回身。正見翟盱與昭射掉尾一左一右,已經將他圍住。


  「既然尉繚統領不欲放過秦王,秦王亦無需理會昔日舊情!」


  在南北大軍驚駭目光中,尉繚脖頸噴血如井,翟盱安坐馬上擦劍,一顆紅白相間瞪眼張嘴的頭顱已落入昭射掉尾手中。


  「看來尉繚先生近日操勞,未能自占啊。」昭射掉尾邪笑道,「我等來遲,還望秦王恕罪。」


  欒布亦收劍拱手,滿臉的殺氣消散不見。


  饒是子嬰早有預料,還是被眼前之景驚得不輕,暗嘆那人還是依計而行了。一代人傑,良師益友至此已成屍骸。


  「多謝諸位。」


  「秦王多禮,項羽與韓信勾結欲除諸侯,豈能如他所願?」翟盱言道。


  「秦王盡可安心,溫疥統領已率軍與酈商會合,假意攻秦,此地交於我等便可。」昭射掉尾隨手扔下頭顱笑道。


  「那……欒布統領?」子嬰擔憂欒布還在恨他。


  「秦王當日欲招攬彭越,是彭越無心以死明志,此事在下已知曉,早已不怪秦王。諸多仇恨,僅是為蒙蔽敵軍罷了。」欒布釋然一笑。


  「既如此,那便開戰吧!!」


  還未醒悟過來的秦兵聽從王命,揮師向北沖陣。


  魏軍雖精,轉瞬間沒了主將,難免方寸大亂。而其中燕兵早已等待多時,隨著秦兵衝鋒,側轉陣型與其成犄角之勢。


  「殺!!」


  敖倉之北的殺聲傳至齊兵耳中,墨楚稍覺驚訝,「呵……子嬰久困間不戰,莫非便是待與尉繚一戰,報背主之仇?」


  「可否相助之?」採薇問道。


  「倒是不必,讓子嬰死前痛快一番,未是不可。」


  墨楚靜待子嬰戰敗之信,有意無意眺望城頭之兵,忽察覺到一絲怪異。


  「子嬰分明於北面交戰,此間秦兵為何西望?而非北望?必有蹊蹺!」


  採薇眉頭微皺並未言語。


  「尉繚恐非子嬰敵手,速去馳援!」


  墨楚一聲令下,齊兵全軍北上。


  城頭楊喜面色如雪,「莫非這便是王上為我等所設脫身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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