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以何為勝
十月中旬。
??秋高氣爽,涼風陣陣。
??此時,正值豐收之季,到處都是百姓收割糧食的身影。田埂上,聶嗣身著輕甲,眺望四周,看見那些豐收的糧食,心裏十分高興。
??說到底,還是豐年最讓人心安。
??“老丈,這些秸稈,你們一般怎麽處理?”聶嗣蹲下,拿起秸稈詢問。
??老人拄著鋤頭,用袖子抹去臉上汗水,回道:“拿回家燒火呀。”
??聶嗣點點頭,邁步在田間閑逛,對著身邊的奢奴說道:“你回去以後,派人將聶氏田產中的秸稈全部收起來。”
??“收這些作甚?”奢奴不解。
??“收起來以後,就地焚燒,所得草灰全部裝袋,藏於地窖之中。記住,不要受潮。這些草木灰可以用來肥田,就是種植果樹,同樣可以用來施肥。”聶嗣道。
??“這.……這是真的?”奢奴眼睛睜的老大,一副不可思議的摸樣。
??現階段,施肥主要還是屎尿一類,草木灰這種東西,目前還沒人知道可以用來肥田。
??“當然是真的,記住,回去以後悄悄的進行。”聶嗣提醒他。
??奢奴點點頭,“奴婢知道了,少君放心。”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少君讓他幹啥就幹啥,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視察了一遍百姓豐收的情況,聶嗣緊跟著便回了藍田大營。
??現如今,藍田大營的兩萬士卒日夜都在加緊操練。因為前不久荊州那邊傳來消息,義陽王的叛軍已經基本上占據了整個荊州,雖然荊南還有一些郡縣在抵抗,但是已經翻不起什麽水花。
??眼前的事實告訴他們,雍州很有可能會成為義陽王叛軍的下一個目標。
??是故,士卒的訓練,越發的艱苦。
??“殺!”
??士卒陣列嚴謹,按照校尉灌峻的指示,一邊喊‘殺’,一邊長矛突刺。
??目前士卒們還做不到人人武裝到牙齒,部分士卒隻能穿著簡單的布甲。鐵甲目前隻能在一部分中低級軍官身上普及,武器也大都是木製鐵槍頭這樣。
??甚至,少部分還是長戈。
??見聶嗣站在一旁觀看,校尉灌峻讓人代自己督促士卒訓練,他則走了過去。
??“軍司馬。”灌峻抱拳。
??“灌校尉。”聶嗣回禮。
??“軍司馬來此,可是有事吩咐?”
??“不是。”聶嗣笑道:“近來,兩位參軍告訴我,四位校尉之中,唯有灌校尉麾下士卒,犯紀甚少。故此,我特地來看看灌校尉練兵之道。”
??灌峻輕輕一笑,謙虛道:“兩位參軍過譽了,在我看來,作為統軍之將,無非是要做到兩點。”
??“其一,將士同心,體士卒之樂,明士卒之憂。其二,上行下效,打鐵還需自身硬,若是我自己不能克製自己,如何有資格去安排士卒。”
??“善。”聶嗣微笑讚道:“灌校尉這兩句話,乃是練兵之道的精華。”
??“軍司馬,喚在下仲邈便是。”
??“好,我記下了。”
??辭別灌峻,聶嗣返回自己的營帳。
??不過,讓他很無語的是自己的營帳裏麵有兩個不速之客。
??甘瑢與荀胤。
??倆人正在下著象棋!
??象棋是聶嗣自己閑得無聊的時候,讓人用木頭雕刻了棋子,自己親自動手刻的字。
??棋子看起來頗為毛糙,甚至還有些咯手。
??棋盤是以羊皮卷為材料製作,隻不過棋盤中間的‘楚河’‘漢界’卻是沒了蹤影,而是變成了‘大河’。
??前些時候,聶嗣將玩法教給了荀胤和甘瑢,然後他們倆人極為著迷,經常到他這兒來對弈。
??“二位參軍,你們不去監察軍紀,卻是躲在我這裏玩樂,這怕是說不過去吧。”聶嗣走到他們身邊,沒好氣的說道。
??甘瑢道:“伯繼,這棋盤雖小,卻是包羅萬象。”
??“不錯,一張棋盤,一場對弈,卻是道盡了天下局勢。”荀胤說。
??聶嗣笑了笑,沒有反駁。
??眼下,棋盤上的紅黑雙方已經殺紅了眼,兵卒盡數過河,炮馬來回穿梭,車象縱橫來往。
??“思然,你這是在為我雍州找出路啊。”
??荀胤所執掌的紅子,眼下已是麵臨黑子的包圍。
??“伯繼,你可有破敵之策?”荀胤停下思考,抬頭看向他。
??聶嗣目光在棋盤上轉了一圈,說道:“黑子兵臨城下,且兵精將廣,若走普通棋路,必敗無疑。”
??甘瑢問:“那不普通的棋路呢?”
??聶嗣一笑,俊美無儔的臉晃的甘瑢和荀胤有些嫉妒。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荀胤拿起棋子,說道:“前不久荊北已定,據消息來報,駐紮在南鄉郡的叛軍有五萬之眾。如你所說,兵精將廣,既如此,我們該如何應對?”
??“是啊伯繼,荊州看樣子是撐不住了。下一步,叛軍要麽攻打梁州,要麽就是攻打雍州。我與思然做了一番推演,覺得叛軍很可能會攻打雍州。”甘瑢說。
??“為什麽呢?”聶嗣大刺刺的坐在案幾上,拿起案幾上的竹筍就啃了起來。
??甘瑢站起身,解釋道:“根據我們猜測,義陽王此番動兵,很可能和白狄有聯係。就算沒有聯係,他也很可能借了白狄和肅慎南下的契機,進而發動叛亂。”
??“如今,朝廷和親的使者已經前往西北。一旦白狄被穩住,西北的酆軍就會南下,到時候義陽王的處境就會變得微妙。這一點,我相信義陽王肯定明白。”
??“若是他能占據雍州,便能和白狄聯係起來,到時候說不定他能得到白狄的支持,進而抗衡朝廷。而且,冬季即將來臨,肅慎在北方撐不了多久,一旦肅慎罷兵,到時候義陽王就會更危險。”
??“是故,我們覺得,義陽王一定會攻打雍州,以求能得到白狄的幫助。隻有這樣,義陽王才有機會繼續和朝廷對抗。”
??啪啪啪!
??聶嗣嘴裏含著竹筍,伸手給甘瑢鼓掌。
??“說得好。”
??荀胤無奈道:“伯繼,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快說說你的破敵之策吧。”
??聶嗣咽下竹筍,將剩下的半截放在案幾上的盤子裏。
??“我問你們,眼下以我們的實力,抵抗叛軍進入雍州,最多能撐多久?”
??荀胤不假思索道:“最多半月,若是叛軍全力進攻,十日足矣。”
??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雖然他們目前已經集結了兩萬人馬,可是他們從裝備到士卒的訓練,再到臨戰經驗,全麵落後叛軍。更別說,叛軍若是十幾萬大軍日夜猛攻,這誰受的了。
??甘瑢雖然此前在他父親麵前說過他們有‘三勝’,可是真正了解目前情況的時候,卻發現有些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最基本的就是,義陽王若是真的不管荊州百姓死活,一心想要打入雍州,聯合白狄,他們便沒辦法抵抗。
??朝廷那邊遲遲沒有動靜,荊州又即將全麵淪陷,這讓他之前的‘三勝’說法,有些站不住腳。
??實戰和經驗,完全是兩回事。
??兩萬郡兵,九成都是新兵,這些人能抵抗戰場經驗豐富的叛軍嗎?
??不好說。
??所謂的嚴防死守,那也不過是理想狀態罷了。
??戰場之上,戰機瞬息萬變。比如不久前傳來,丹水周閏兵敗失蹤的消息。
??此前,周閏可是率領義軍,同叛軍打得有來有回。
??可是,幾日之間,風雲變色,勝負刹那間分出。
??“所以,如果我們選擇防守,必死無疑。”聶嗣下了定論。
??甘瑢道:“伯繼你想正麵擊潰他們?”
??“文衡說的不錯!”
??“如何施為?”荀胤連忙問道。
??聶嗣輕笑,“思然,戰場之上,沒有誰能夠從頭計算到尾。一切都要順應戰場的形勢變化而做出改變。現在,我們要做的隻有兩件事情。”
??“哪兩件?”
??“其一,打探叛軍的消息。其二,還是打探叛軍的消息。隻有知道他們的動向,猜出他們的打法,我們才能對症下藥。”聶嗣道。
??“對症下藥?”甘瑢先是一楞,旋即十分讚同這個說法。
??三人談話之間,聶桓走進來。
??“大兄,丁校尉召集我們在大帳議事。”
??主營大帳。
??丁奚神色凝重道:“諸位,前不久探子來報,他們已經在上洛郡發現了叛軍的身影。目前,有小股的叛軍順著丹水北上,正在打探消息。”
??氣氛沉悶下來,此前荊北被叛軍占領的時候,他們就猜到了這一天。
??“丁校尉,依我之見,咱們要加固嶢關,據關力守。”湯蘭開口道。
??荀胤反駁道:“叛軍有十幾萬人馬,我們隻有區區兩萬人,硬守必敗。”
??“難不成,荀參軍還打算正麵和叛軍交手?”湯蘭嗤笑。
??甘瑢道:“爭吵,解決不了問題。”
??丁奚點點頭,目光看向聶嗣。
??“軍司馬,你有什麽想法?”
??聞言,聶嗣走到大帳中央,掃了一遍下方的四名校尉,說道:“目前來看,我們好像隻有一條路,那就是硬守雍州。但是這條路能不能行得通,暫時還是兩說。而且,在我看來,很可能會失敗。”
??湯蘭道:“軍司馬,這裏可是軍營,不是書院。你在這裏口若懸河,遭難的可是無辜士卒。”
??聞言,聶嗣雙眼一眯,眸中閃現一絲冷光。
??“湯校尉,你能以兩萬人抵抗十幾萬人嗎?”
??麵對聶嗣的質問,湯蘭心底也是湧現一絲怒火,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憑什麽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不然呢,正麵交手去送死嗎!”湯蘭厲聲喝問。
??聶嗣不屑道:“你是不是以為,正麵交手就是兩軍列陣相殺。你難道不知道兵家以何為勝之道嗎。”
??嘲諷,赤裸裸的嘲諷!
??灌峻起身道:“以正合,以奇勝。”
??打臉,光速打臉!
??湯蘭惱羞成怒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