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姑母是個可憐人
擒獲了刺客，打掃完了戰場，已至後半夜，合該是安排眾人休息的時候了。
楚珩卻在這個問題上有些犯難。
此時夜色深濃，若是打發拓跋宇他們出宮，實在有些不近人情。
可若留下他們……
他看看眼前這三個人。
一個橫眉冷對自己，像是隨時都會對自己揮出拳頭；一個狀若花癡，不時的色眯眯看向自己；而剩下的那一個最是令自己撓頭——那狼崽子裝作溫文爾雅的樣子，不會是在打自己娘子的主意呢吧？！
楚珩眯著眼睛，將眼前的三人咂摸了個遍，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是打發還是留。
就在這時，婉兒打著哈欠站起了身，衝他呼喝道，“皇上幹爹，咱們這一直大眼瞪小眼的，在等什麽？我困了，還不趕緊安排個地方，讓我們休息？”
拓跋玉趁機附和道，“是啊，皇帝哥哥，玉兒早就盼著能留宿軒轅國的皇宮之中，今日能有這樣的機會，還希望皇帝哥哥一定要成全玉兒心願啊。”
她撒嬌的語氣，讓楚珩不禁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他幹幹笑了兩聲，喚來劉福，將這個難題索性推給他，“你看著給這個幾個貴客安排下榻之處吧。”
難題丟出去容易，但接手的人卻一籌莫展，劉福苦著臉看著他道，“奴才遵旨。不過皇上，奴才鬥膽問一句，安排這幾位貴客去哪住啊？”
得，這球又被踢了回來。
劉福話音落下，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楚珩。
楚珩皺著臉思度著，將她們放在哪裏似乎都不合適。
婉兒是惹事精，那對兄妹又不便顯露身份，若放他們出了紫香閣，搞不好還會節外生枝。
索性，他咬牙道，“將紫香閣偏殿收拾出來，讓三位貴客住進去吧。”
婉兒這時說道，“既然是住在紫香閣，那便不用給我收拾房間了，我和幹娘住在一起就好。”
楚珩聞言，頭頂豎起了一道道黑線。
拓跋玉也趁機找便宜道，“我，我這人怕黑，既然婉兒要同皇後姐姐一起住，那我，那我……”她嬌羞的看向楚珩，似乎在瞪著他豪興發作，當場來個英雄護美。
拓跋宇倒是默不作聲，卻也不管那兩個女孩，任由她們胡鬧。
陌傾城見若是任由她們搗亂下去，這覺誰也別睡了，便做主道，“婉兒既然想跟本宮住，那就搬來，玉兒怕黑也一同搬來。至於王爺……”
她看向拓跋宇，“若不嫌棄，就在偏殿湊合一宿。皇上呢，若是想留在紫香閣，也住在偏殿好了，若是不想留，會翊坤宮也好。”
她幹脆利落的將事情安排完，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最愁莫過楚珩，好不容易能陪著愛妻住上一宿，半路卻殺出了刺客，解決了刺客，卻又多出三個礙眼的討厭鬼。
什麽？讓他會翊坤宮去住，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怎麽能放心的讓自己的愛妻獨自與狼崽子同住一屋簷下。
“朕不回翊坤宮，就和拓跋王爺一同住在偏殿好了。”不情不願的說完後，楚珩的臉臭的難看，像是誰給他受了莫大委屈般。
陌傾城輕笑道，“既然這樣，那咱們也別幹坐著了，趕緊都洗漱一番去休息吧。明日還有要緊的事要辦呢。”
這一夜誰也沒有睡的安生，各懷心事輾轉反側。
陌傾城一遍遍回憶著黑炭的那番話，心中五味雜陳，伴著那樣的一席話，她將舊日的記憶又撿拾起來。
恍惚記得，她幼時進宮探望姑母時，姑母確乎是不開心的。
可那時她小，不理解姑母那不開心的麵容背後，到底隱藏的是些什麽。
難道真的是父親做錯了？
不，不會的。
父親並非對自己的妹妹絕情。
他隻是不想給世人留下外戚專權的詬病罷了。
一生清直耿介之人，隱藏起自己的情感，兢兢業業的維護著陌家的百年聲譽，父親做的沒錯。
那是姑母錯了？
可姑母也是可憐人呢。
如花的少女，斬斷了自由與夢想，為家族做出犧牲，走進深似海般的宮門，若能平靜生活倒還好了。
偏偏還要讓她陷入權力爭鬥的漩渦，甚至在沒有親人的支持下，還要備受欺淩，這樣想來，姑母也並非是錯誤的始作俑者。
那到底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麵，錯在於誰人呢？
她苦思無解，心緒難寧，想著明天便要和這至親之人劍拔弩張，一顆心便撕撕裂裂的疼了起來。
轉過頭，看到婉兒睡得鼾聲大起，拓跋玉縮成了小貓的樣子，聲息淡淡。
她輕輕坐起了身，又躡手躡腳下了床榻，披了件衣服踱步到了殿外。
殿外，月輪將沉，晨曦隱現，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她在院子中，漫無目的的走了一圈，踱步到一處海棠花下時，被花樹下坐著的一道黑影嚇了一跳。
“王爺？”看清了那人竟是拓跋宇後，她驚疑出聲。
拓跋宇早就發現她出現在院子裏，隻是一直沒有出聲，靜靜的看著她。
此時，被她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睡不著，便想著出來坐坐，透透氣。傾……娘娘也睡不著嗎？”
他一時反應過來，換了稱呼，待那娘娘二字吐出口時，他才驚覺到兩個之間已經橫亙著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距離了。
陌傾城笑笑，揀著他身旁的石台坐下，抱膝看著西沉的月亮發呆。
月色清輝下，她羊脂玉雕般的臉上帶著一抹世間最難尋的純淨，像空穀的幽泉，更像是高山的靜雪。
漆墨的黑發披散在瘦削的肩胛之上，那我見猶憐的情態，讓他一時心疼不已。
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手懸在半空最終沒有落下，落寞的轉了一圈後又默然收了回來。
一絲淒然的笑劃過唇角，他勸道，“你的事我也知道了一些。看開些吧。人啊，就是滄海浮萍，隨波逐流倒好，就怕難為自己。難為來難為去，隻會讓自己痛苦，也改變不了什麽。”
他話音落下時，幽幽歎了口氣。
陌傾城偏轉過頭，看向他，問道，“你從來沒有遺憾的事嗎？”
“有啊。”他幹脆的答道，心中的話呼之欲出，卻死命的忍下了，笑哈哈的說道，“人活一世哪還沒個遺憾呢。沒有遺憾的，除非是傻子。”他頓了一下，轉頭認真問她，“你的遺憾了？”
她想了想，道，“若時光能倒流，我想要回到幼年時，一定告訴父親，姑母她是個可憐人。”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著，沒有瞧見，身後的殿宇中，一個玉立的身影立在窗前，一直在凝視著他們。
愛，有時候就是適時的隱身，不去打擾。
楚珩唇畔拂過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