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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入閩(六)

  “凡與敵戰,若我勢虛,當偽示以實形,使敵莫能測其虛實所在,必不敢輕與我戰,則我可以全師保軍”,漳州府治龍溪城內,一等阿達哈哈番祖澤遠念叨起了兵法。


  心腹南靖遊擊王進連連稱讚:“好,大帥說得妙啊!”


  祖澤遠微笑著問王進:“王遊擊,可知本帥說得這段話何意呀?”


  這可把王進問住了,若說風花雪夜、逢迎拍馬,這個他善長;舞拳弄棒、好勇鬥狠,這個他也行;唯獨讀書,七竅通了六竅。


  王進漲紅了臉,“末將迂鈍,不識大帥尊意”。


  祖澤遠哈哈大笑,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他是遼東將門出身,從小就熟讀兵書。後來從軍,跟著叔叔祖大壽一起屢立戰功。不過,他在氣節上不如叔叔遠矣。祖大壽被逼無奈降清後,一直念著大明的恩德,稱病不肯跟大明作戰;祖澤遠就不同了,死心塌地為清廷效力。


  很多有文化的人都喜歡和沒文化的人交朋友,因為他們能夠從對方崇拜的眼神裏,獲得極大的滿足感。如果這個沒文化的人懂得拍馬屁的話,就更妙了。祖澤遠十分喜歡王進,因為每次提到王進不懂的東西,王進必然一臉懵懂、萬分景仰地高呼:“哎呀,大帥您真是淵博啊!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


  因為喜歡王進,所以祖澤遠沒有追究他丟失南靖之罪。


  “你呀,不學無術”,祖澤遠撫著胡須得意地說,“本帥跟汝說過多少次了,為將者,須多讀兵書,汝就是不聽。唉!”


  “是,是,是,末將回去後,一定謹遵大帥教誨,多讀兵書”,王進嘻皮笑臉地說道。


  “嗯,汝趕緊給本帥找幾百艘民船來,越快越好!”


  “大帥放心,咱漳州別的不多,就是船多”。


  回家以後,王進叫來一個懂文墨的部下,問剛才祖澤遠說的那段虛啊實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部下搞了半天才搞明白:“將軍,大帥的意思是說,我軍實力不如敵人的時候,得虛張聲勢”。


  ??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龍溪城外百裏處,平虜大將軍嚴天鳳,仰天長嘯,壯懷激烈。曾幾何時,自己不過是小小的軍中參讚,現在居然統率十萬雄兵,北伐胡虜,收複河山。快哉!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一個響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嚴天鳳回身望去,竟然是南安伯郝永忠。一直以為這喜歡扛大旗的黑漢是個粗人,沒料到居然也會吟詞。


  “南安伯也懂詩詞?”


  “監國讓各級將領閑暇之餘,學點文墨。末將也找了先生讀書習字,可末將笨,學不通。隻記得這首詞是嶽爺爺寫的,末將喜歡它的氣勢,就背下來了。意思卻是不太懂的”,郝永忠有些不好意思。


  嚴天鳳十分欣慰地誇獎郝永忠:“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南安伯真是吾大明的呂蒙啊!”


  二人正聊得開心,忽然斥侯來報,“稟大帥,緊急軍情,韃子的援兵到了”。


  “什麽!”


  嚴天鳳驚愕不已。此次,自己以多打少、以快打慢,僅用半月就殺到了漳州府城下。根據情報,城裏的清軍最多不過萬餘,破龍溪城易如反掌。怎料敵人的援兵來得這麽快。這些韃子剛打完朱成功,難道不需要休整一下嗎?


  “走,南安伯,跟本帥去西溪看看”。


  二人來到西溪,隻見通往龍溪城的水道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各種各樣的船,看數量足有數百艘。


  嚴天鳳神色凝重,“這麽多船,怕不得有兩萬多人!”


  其實,這是清將祖澤遠施的疑兵之計。他讓人找了數百艘空船,隻在船頭放了些兵士和百姓,遍插旗幟,裝成援兵抵達的樣子。令船隊故意在大白天,緩慢航行在西溪水道上,以讓明軍斥侯看見。隨後,又在城牆上密布旌旗,虛張聲勢。


  果然,嚴天鳳見了這支規模盛大的船隊,嚇了一跳,以為清軍的援兵到了。


  他很火,責問諸將,“為什麽韃子到了龍溪城下才發現?駐守鎮海衛的水師和駐守北溪的陸師是幹什麽吃的?”


  定海侯孫貴急忙辯解:“末將奉命駐守鎮海衛,日日派哨船巡視,發現駐守金廈的韃子水師,依然留在金廈未動”。


  不是水師,那就是韃子的陸師,嚴天鳳逼視駐守北溪的澧陽伯王進才。


  王進才嚇得一哆嗦,“末將一直盡心守衛北溪,壓根就沒有發現韃子陸師的蹤跡呀!”


  這就奇怪了,那韃子的陸師是如何瞞過我軍耳目,直抵龍溪城下的?


  嚴天鳳百思不得其解。


  宣平伯董方策忽然一拍大腿:“大帥,末將明白了,那韃子的陸師一定是潛行至下遊,趁夜偷偷渡過北溪,在海澄縣收集了船隻,走西溪水道來援龍溪”。


  嚴天鳳想了想,“嗯,也隻能如此解釋了”。


  雖然相信敵人的援兵已至,嚴天鳳依然派寶興伯羅承耀,領兵一萬,作為前哨,去試探清軍虛實。


  見明軍派兵來戰,城裏的祖澤遠也豁了出去,隻留少數士兵和民伕守城,也率軍一萬迎敵。


  一個前哨戰,就是萬人規模,讓嚴天鳳更加相信,城裏的敵人至少有四萬。再眺望城牆,城牆上到處都是旌旗,顯然守軍極多。


  嚴天鳳是老將,今年五十三了。老將嘛,作戰自然就保守一些,在消滅敵人之前,首先保護好自己。


  他下令深挖塹壕,高築壁壘,將大營的工事修好。三天以後,大營修建得固若金湯,清軍的援兵也真的到了。


  鈕祜祿·陳泰率著三萬五千陸師,出現在了北溪對岸;清軍水師也活動頻頻,有馳援龍溪的跡象。


  “萬勝!”


  遠遠看到北溪沿岸出現了清軍旗幟,龍溪城上的守軍爆發出了歡呼聲。


  祖澤遠鬆了一口氣,將軍隊分成三撥,輪流上城牆,又下令征發百姓協守,準備各種守城器械。


  龍溪城內,幾個原本已經被堵死的城門,也被清理好了,隨時準備出城策應援軍。


  見到北溪對岸出現的清軍旗幟,嚴天鳳知道自己中了祖澤遠的疑兵之計,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由衷地讚道:“祖澤遠不愧出生於遼東將門,真將才也!”


  打仗如同下棋。棋藝高的人,最怕對手是臭棋簍子,那就索然無味了。


  “祖澤遠,本帥記住汝了。來日再爭短長!”


  祖氏西溪布疑兵,

  嚴侯中計讚不停。


  莫笑執白慢一步,

  來日方長我鴻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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