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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北戰(二)

  《祭高必正文》


  崇禎辛卯秋,予聞高公必正殉國,忍痛含悲,具時羞之奠,以慰英靈:


  嗚呼!公昔年蹉跎,終能奮翼。歸明以來,轉戰千裏,屢建奇勳。秉性赤誠,義烈忠良,故先帝賜名必正。恒矢心以興明祚,每銳誌以複漢疆。揚大明之誌氣,斷韃虜之肝腸。天妒英才,竟致早夭!


  惜乎!九江之役,名將捐軀。公以萬餘偏師,抗虜兵十萬眾。青肝碧血,雖敗猶榮!江山塗炭,神州荒涼,狐奔兔逐,狼競鴟張。公若在,必能保全社稷;公既歿,伊誰力挽頹唐?惟有文武同心,扶植綱常。


  自予與公相識,爾來五年矣!名為君臣,實則摯友。公之氣節,日月同光;公之美名,萬古流芳。嗚呼!罄南山之竹,難寄哀傷!逝者已逝,尚存者當繼公之遺誌!

  嗚呼!哭公而不應,奠公又不食。昔年英姿,猶在眼前。嗚呼哀哉!尚饗。


  朱亨嘉祭奠完郢國侯高必正,令武昌伯馬進忠、姚友興、秦裕春留守長沙;自己以楊輔臣、孫廣威為先鋒,率劉文秀、白文選、趙勇、高明貴、塔天寶、黨守素、景可勤諸將,五萬多兵馬來援江西。


  這一日,走到了汩羅江畔。


  朱亨嘉慨歎江水之滔滔,問左右:“此地何名?”


  “稟監國,此處乃是新牆”。


  一聽“新牆”二字,朱亨嘉怔住了,旋即哭了起來,先是小泣,後來變成了嚎啕大哭。


  “悲乎!悲乎!痛殺孤也!”


  左右大驚,忙問:“監國,您何故痛哭?”


  “新牆是楊國威殉國的地方,教孤怎能不傷心?楊卿啊楊卿,本欲與卿共富貴,孰料天不假年,竟舍孤而去!真正痛殺人也!”


  左右惻然。這楊國威可是最早擁立監國的從龍之臣,他的表妹是監國的陳淑妃,君臣之間,感情極深。四年多以前,湖廣新牆之役,楊國威戰歿。不料監國居然一直記得這個地名!

  哭得如此傷心,怎麽勸都勸不住。這可如何是好?


  見朱亨嘉痛哭,隨征的孫金鼎、陶成等從龍舊臣,無不以淚洗麵、悲傷莫名。


  鄭封急忙扯著孫金鼎的袖子,拽到旁邊,“孫公,汝糊塗啊!大敵當前,監國哭,汝怎麽能也跟著哭呢?哭傷了龍體,如何指揮作戰?”


  孫金鼎醒悟,連忙抹幹眼淚,來勸朱亨嘉,“監國,人死不能複生。興業公死於韃虜之手,您應該保重龍體,蕩平胡虜,為其報仇才是。怎能在此痛哭,於國家何益?”


  鄭封、陶成等亦紛紛解勸。


  朱亨嘉慢慢才恢複平靜,下令在此地停留一個時辰,祭奠完楊國威再行軍。


  先鋒楊輔臣聞朱亨嘉祭奠其父之事,感動之極,暗暗發誓,要打好這一仗,上報君恩,下報父仇。


  ??

  “總鎮,前麵便是德安城了,是否先派斥侯查探一番?”


  三十多歲的李士元,恭恭敬敬地向二十多歲的陳上川匯報。


  陳上川,今年隻有二十五歲,原是廣東富戶之子,國家有難,投筆從戎。李明忠令他和李士元一起,搶占德安城,據博易水以阻清軍。另一個時空,他不肯降清做順民,率眾遠渡安南國,成為越南華族先祖之一。


  “嗯,派一個斥侯隊去看看”。


  德安古城,曆史悠久,相傳大禹在此地治過水。現在,成了一片火海。


  尼堪令貝子紮喀納率伊爾德、阿喇善諸將二萬五千兵馬攻取此城。


  城裏沒有正兵,隻有一個守備七百人的守兵。這麽點弱兵,麵對兩萬五千滿蒙八旗,按說應該投降。不降,逃跑也行。不知這守備發了什麽失心瘋,既不降、也不逃,反而發動百姓,準備守城器械,與八旗對抗。


  紮喀納大怒。這一路攻入江西,這些尼堪們居然像轉了性一樣,跟以前自己南征時,大不相同,居然很少有降的。每攻占一處,都要付出一些將士的生命。吾滿洲人少,消耗不起啊!


  沒有什麽懸念,清軍很順利地攻下了德安古城,但是又扔下了一百多具屍體。


  紮喀納的心揪了一下,“屠城”,惡狠狠地下達了將令。這一招是他在戰爭中總結的,遇到膽敢抵抗的就屠城,這樣,下一座城池便不敢抵抗了。


  望著衝天的大火,斥候回報陳上川,清軍已占領徳安。


  李士元歎道:“唉!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啊!咱們還是趕緊後撤,和鄧耀將軍一起沿修水防守吧”。


  陳上川想了想,道:“不戰而退,恐傷士氣。現在清軍正在德安城燒殺搶掠,城外的營寨必不設防。李副將,汝帶大軍後撤,吾精選八百騎,去襲清軍營寨”。


  李士元大驚,“清軍兵馬遠多於吾軍,又多是騎兵。總鎮隻帶八百騎,未必能擊破敵寨。縱使破寨,清軍追擊,您又如何擺脫敵人的騎兵呢?”


  陳上川笑道:“無妨,天色將晚,吾潛至敵寨附近,亥時(晚上九點至十一點)襲營。韃子見天晚,怕有埋伏,必不敢出城追吾。汝在修水河畔,準備好渡船,吾打完這一仗,便來與汝會合”。


  天黑了,三等甲喇章京(遊擊)額穆祿率六百滿蒙八旗,無聊地在營寨裏數星星。


  清軍攻下了德安城,大軍正在屠城和搶掠,隻留下了額穆祿的六百人看守營寨。其實也沒啥看守的,糧草輜重已經搬運入城了、這裏隻是座空寨。


  額穆祿家祖上來源於女真葉赫部。努爾哈赤攻破葉赫後,他爹就做了紮喀納他爹的包衣阿哈,他自然也成了紮喀納的包衣阿哈。滿語,“包衣”即“家裏的”,“阿哈”即“奴隸”,“包衣阿哈”即“家裏的奴隸”。


  這可是個高貴的稱號,有了這個稱號,就意味著他成了一名高貴的旗奴,能在尼堪們麵前拽三分。這些年,主子紮喀納頗得聖眷,他也水漲船高,混了個三等甲喇章京的官身,見了普通旗丁,都是昂著頭的。


  “章京”,一個旗丁點頭哈腰地道:“貝子爺帶大軍進城裏快活去了,咱們是不是也快活一下?”


  “哦?怎麽快活?”


  旗丁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隻烤雞,一壺酒,“這是小的特地孝敬您的”。


  額穆祿哈哈大笑,“你小子有心了,來,坐下,陪本章京一起喝”。


  按說軍中不得飲酒,可滿清入關七年多了,軍紀執行得沒有以前那麽嚴。現在他們又打下了德安城,自以為高枕無憂,小酒喝了起來。


  正喝著高興,忽聽一陣“噗!噗!噗”之聲。


  “不好!敵襲!”


  額穆祿是老兵了,聽得出這是鋼刀紮入肉裏的聲音。看來帳外的幾個部下,已經遭了敵手。


  剛欲拔刀,一個年輕帥氣的明將闖了進來,快劍一揮,便沒了頭。


  “嗬!這韃子還挺會享受!”


  陳上川撕下條雞腿,啃了起來。


  他率八百將士偷偷摸入城外的清軍營寨,將守寨的六百八旗,殺了個幹幹淨淨,又放了一把火,然後騎上戰馬,往修水河畔馳去。


  馬這種生靈很奇怪,白天他們的視力不如人,晚上的視力卻比人好得多。主要是它們的眼睛有一層照膜,能夠看到原光的兩倍亮度,而且還能用鼻子來辨識外界信息。所以,馬是可以跑夜路的。


  “貝子爺,城外的營寨起火了”。


  亥時,盛陰中始生微陽。紮喀納正摟著搶來的漢女快活,聞報猛然驚醒。


  “居然有明軍敢夜襲營寨?”


  派兵去救?不成。他讀過《三國》,書裏記載了很多夜間打埋伏的故事。不能出城,被伏擊了可不得了。可不出城,城外的六百八旗就完了。


  越想越煩燥,忽聽一陣“嚶嚶”之聲,搶來的漢女在哭泣。


  紮喀納大怒,“不識抬舉的東西,送你們一家團聚”,取出配劍,直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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