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舅
「來了來了！」趙麗茹放下手中的碗，幾乎一路小跑地開了門。蘇離擰著眉頭，想看看究竟來的是何方神聖。
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皮夾克，梳著鋥亮的油頭，耳朵上還夾著根煙。
「這不是小舅嗎！」蘇離有些愕然。
趙麗茹連忙將小舅趙彬迎了過來。「老弟，今天我和你姐夫請你吃一頓，咱們也挺長時間沒見了。聽說，你那邊最近生意做得很不錯，給姐講講唄。」
蘇宏業也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將桌上特意準備的酒盅滿上。
蘇離瞧了瞧，得！還是自己老爸珍藏的汾酒。這個年頭，汾酒可比茅台還有名的多。
趙彬聽到趙麗茹的話，嘴裡忙說：「沒有的事，都是瞎胡鬧，掙不了多少錢。」但是他眉間嘴角，透露出的都是得意。
只聽了趙彬說這麼幾句話，蘇離已經隱隱有些不詳的感覺。小舅趙彬這個人，在他上學的時候，一度成為禁忌，每次回到老家過年，家裡面也從來都不提這麼個人，好似憑空蒸發了一般。後來蘇離好奇，稍微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趙彬這個人純粹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直到後來受到法律的審判，也從來未曾改悔過。
「姐，你可別抬舉我。」趙彬拿起酒杯，一口悶了進去，顯然沒把自己當外人。蘇宏業本來還想舉杯，可趙彬這樣的舉動實在讓他有點不快。不過又想到眼下的處境，再多的不快也統統咽下，強笑道：「小彬，我和你姐還都挺好奇的，你不是都開上車了嗎，咱們這樣的普通工人，恐怕沒這個福氣了。」
趙彬的嘴角都快飛到天上去了，故作姿態，擺了擺手說道：「姐、姐夫，你們倆聽我的，現在的廠子也不景氣，就跟著我干，保證你們一年之內弄到這個數。」他手比劃了一個五。
「五千？倒也不錯，能比在廠子里多不少了。」蘇宏業點點頭。
趙彬嘿嘿一笑，說道：「姐夫，你可太小看我了，我保證你一年能賺五萬！」
一聽到五萬兩個字，蘇宏業與趙麗茹眼睛瞪得溜圓，都不敢相信這個數字。
五萬塊，在97年這樣的關頭，那可是個天文數字。要知道，這年的平均工資，也就是兩三百塊錢，一個家庭能賺個六七千就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五萬，這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小彬，你這個數也太大了，這怎麼可能呢？」蘇宏業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這個數像是天方夜譚。
趙彬從口袋中掏出了個防風打火機，把玩了幾下，說道：「姐夫，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帶你做這個也是為了你們好，我聽說你的廠子也開始裁員了，到時候你們這些人能不能留下還都兩說，早點進入市場，就能早點佔據先機。」
聽到這裡，蘇離深有感觸。先不說趙彬這個人到底怎麼樣，至少他現在的這一套想法是不錯的。商場如戰場，佔據了先發優勢，才能穩住自己的陣腳。
蘇離正琢磨著，趙麗茹就問道：「那你之前和我們說的那個什麼項目，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趙彬伸著筷子，嘴裡含糊不清：「姐，這是一個大開發工程，現在國家有政策，讓咱們老百姓都能享受到這個福利，都能參與進來，零風險，高回報，你投一萬，能夠賺回十萬來。」
原來他說的早進入市場是這個意思！蘇離啞然失笑，這不就是傳銷嗎？但轉念一想，雖然父母也算有些文化，但終歸沒有後來人的經驗，讓趙彬這麼一忽悠，恐怕會拿捏不住。
前前後後的線索一串聯，蘇離才明白，原來上一世父母的安置費就是這麼被趙彬給騙走的。不過他倒是沒有發展下線，純粹是騙錢。
當然，蘇離也怕趙彬不同往日，萬一弄一個傳銷窩點，再傷到父母，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自己的重生，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改變了現實，到底未來發展延伸的會是哪一種情況，蘇離也不敢打包票。
聽著趙彬開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項目經驗，蘇宏業趙麗茹夫妻二人聽得入了迷，已經開始追問回報率以及項目的可行性了。趙彬見事情似乎有點眉目，也徹底放開了，就差沒嚷嚷著以後要帶領夫妻倆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了。
三個人一副賓主盡歡的樣子，蘇離實在看不下去了，冷不丁來了一句：「小舅，你說的這個項目，有文件么？」
這一句一出來，趙彬猛地愣了一下，一時之間回答不上來。不過趙麗茹卻用力呵斥起了蘇離：「你小舅是為咱們好，都是一家人，難道能坑我們嗎！吃完了就趕緊進屋寫作業去！」
「媽，天上哪有掉餡餅的事情？這麼高的回報率，您不覺得都點蹊蹺么？」蘇離也不願意與自己的母親頂牛，但此刻沒有辦法，無論如何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孩子有疑問是好事，說明學沒白上，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還什麼都不懂呢。」趙彬笑了起來，點起了煙。
蘇離見趙彬轉移話題，猛地站了起來：「小舅，你是長輩，我應該尊敬你，但是這件事情就此作罷！」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呢！」蘇宏業一拍桌子，高聲喝道：「大人談事情，與你小孩有什麼關係！回你的屋去！」
蘇離明白，自己畢竟是小輩，現在趙彬給父母灌得迷魂藥太多，兩個人已經做起了發財美夢，如果不在這個時候將他們兩個喚醒，恐怕又會淪落到上一世的那個境況當中。
而趙彬的口才太好，至少他口中的那個故事聽起來十分真實，又有著親緣關係，父母很難相信，這樣一個血濃於水的親戚會將自己的救命錢騙個一乾二淨。
「爸媽，無論你們怎麼說，我的觀點都擺在這裡，如果是國家開放的項目工程，肯定會有紅頭文件。如果小舅能夠拿出來有效力的文件，那我無話可說，要是不能，這件事情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聽到蘇離的話，趙彬臉上的笑容也尷尬了幾分。趙麗茹捂著胸口，身體直晃悠，一下氣沒順上來，險些栽倒到地上。她怎麼都想不到，原本乖巧聽話的兒子居然會在今天弄出這麼大一個幺蛾子來。
「行了，姐、姐夫，今天就這樣吧，你們要是有想法了早點聯繫我，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趙彬站起身，原本齊整的背頭散落了一片，正好擋在他的眼前。
他手中的煙蒂狠狠按在了桌面上，蘇離清楚地看見，趙彬的眼神正冷冷盯著自己。
「這下有些麻煩了！」蘇離心頭暗忖，但只要先度過眼前這一關，比什麼都強……
送走了趙彬，蘇宏業和趙麗茹拉開架勢，頗有些要三堂會審的意思。
蘇離努力掛上一個笑容，緩聲道：「爸媽，你們別急著向我問罪，我會和你們說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