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緣聚緣滅
那守樹的老大爺依舊在絮絮叨叨：“年輕人啊，情之一字，不可執著，你啊要學會看開點，如果你放在心上的人始終沒辦法與你在一起的話，那就隻能好好放手……”
“因為不能在一起而放手，那說明愛得還不夠。”離珩打斷了這個人類的話，偽裝的淡琥珀色眸子宛如一塊上好的瓊玉，與陰沉的夜色一起，閃過一絲冰冷的晦暗光線。
幾乎是同時，站在他麵前絮叨的大爺神色一愣，那張滿臉褶子的臉上呈現出空白的表情，仿佛被一下子抽走了身體軀殼裏的魂魄，變成了無主的遊魂，空洞洞的眼睛猶如兩個無底的幽深樹洞。
可就在下一刻，那守樹的大爺又“活”了起來，戰戰兢兢地朝著離珩行禮：“不知大人來此，還請大人見諒。小妖資質淺薄，花了一刻鍾的工夫，這才上了這人修的身，有幸出來親自拜見大人。”
離珩的金眸一閃而逝，便看穿了這顆緣滅樹的微弱元神。
這顆緣滅樹本不該在人間出現的，也不知他得到了怎樣的機遇，竟然以人族的信仰來供養自身，這才得以在人界存活下來，並且以短短五百年的年限，不僅開了靈智，還修成了元神，隻差一步便可獲得肉身。
在這個天道法則對妖修格外苛責的人間界，能夠修煉到這等地步，已經是實屬難得了。
他又抬頭看向了那顆仍在瑟瑟發抖的緣滅樹本體，鬱鬱蔥蔥的樹冠將此地籠罩起來，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旁的人修看不見，但是在他的眼眸之中，卻能看清楚一縷縷縈繞著的淡淡信仰。
瞧見那一對對的道侶在緣滅樹下誠信叩拜，他的心中不免劃過了一絲譏諷：“據說你能夠保佑這些人修的姻緣？”
緣滅樹頓時就嚇得一縮，小心翼翼地解釋道：“不不不，不是保佑，而是小妖自己覺醒的天賦神通。”
“小妖的本體是一棵緣滅樹，在千年之前不慎遺落人間，本來是紮根在嶺南的深山之中，結果卻遇到了一個人修的追殺，要把小妖與忘川水混合在一起，製成忘情之藥，大人您也知道，我們妖族若是碰到了忘川之水，死後的魂魄就會永留幽冥，此生不入輪回。”
緣滅樹說這話的時候，仍是不免有些心驚膽戰，等穩住了心神，他才繼續開口解釋：“後來小妖在逃命的途中，舍棄了一半的本體才成功逃脫，就是在這般九死一生的時候，小妖覺醒了緣滅樹一族傳聞中的天賦神通——緣聚緣滅。”
大概是許久都沒有見過一個可以交流的妖族，緣滅樹的話特別多，說了半天才說到主題，但是離珩罕見地耐著性子，沒有打斷這個小妖的絮絮叨叨。
“大人也知道我這一族為何叫做緣滅，就是我們的枝葉一旦被妖族服下，那就會忘記情愛，消除執念，故而在妖族之中，想要解除道侶關係的妖修都快把我們給薅禿了，對於人修來說，吃下一片葉子也會短暫地忘記前塵往事，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離珩的雙眸漸漸深沉了起來，淡琥珀的眸子摻雜著幾縷金絲，那是他快要按捺不住的樣子。
緣滅樹卻沒有看到，他一直深深地低著腦袋，不敢直視這位大妖的麵目。
“小妖的天賦神通，說出來可能會有些玄乎，大人也知道，這人世間的姻緣無外乎就是因果二字，緣深緣淺，莫可奈何，但是小妖的緣聚緣滅，則可以控製那些誠信參拜小妖的善男信女的緣分，讓他們這一世的姻緣不斷加深，以保證他們真的能夠攜手此生。”
終於聽到了這個天賦神通的真麵目，離珩垂下目光，又看了看四周人山人海般的道侶們，這世上的因果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這緣滅樹的天賦神通竟然能夠牽動人修的因果，如若讓這小妖繼續修煉下去，等到回去妖界之後，未免不是又一場群妖的轟動。
“你這天賦神通，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價？”離珩沉聲問道。
提及這個問題，緣滅樹無可奈何地說道：“三界六道，無外乎都是有舍有得，天道法則如此，小妖也不會有所例外，小妖隻能每十年動用一次，並且這一世的姻緣會加深，卻是以下一世的姻緣稀薄作為代價的。”
“說白了，無非就是將下一世的姻緣挪用到了這一世，等到緣分幻滅之時，便是不複相見之日，等到來世，哪怕是對麵相逢，也不會相識相聚，有情的人，散落各方，無情的人，一腔情愛皆付東流。”
緣滅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又看向了那些繼續在自己的樹幹之下參拜的道侶們：“小妖也不是自私自利之妖，他們用信仰供養小妖，那小妖也會好好挑選，唯有今生後世皆是姻緣濃厚之人，或者前世有情，後世怨偶的道侶，小妖才會保佑他們。”
離珩聽到這小妖的話，忽而掀起眼皮子，金眸璀璨：“你能看透人與妖的姻緣？”
“是、是的。”緣滅樹雖然愚鈍和懦弱，可是對於情愛一事看得透徹，被離珩這麽一問，他就知道這位大妖八成也在受著此間煎熬，故而謹慎地輕聲道：“但是小妖的妖力淺薄，需要兩人同時站在小妖的麵前，才能看到彼此的姻緣，尤其是以大人的這身妖力，恐怕已然到了接觸天道的地步，應當會有天道的遮蔽，小、小妖並無十足的把握，隻能看個一二。”
離珩知道這緣滅樹害怕的是什麽，但是他自認和顧雲影之間的姻緣，定然是十分濃厚。
否則也不會在他流落人間的時候，久久沉睡之後，睜開的第一眼就看到顧雲影的魂魄入侵了那具軀殼，然後一醒來就薅他的毛，將這個人修給記住了。
也不會在他逃離之後被妖獸販子抓住，兜兜轉轉還是落在了顧雲影的手裏，被她又救了一次。
更不會在他變成幼崽模樣，智商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自動自發地簽訂了共生契約，與顧雲影一起同生共死。
這樣的聚聚散散實在太過巧合，讓他很難不懷疑，或許他與顧雲影此生就該注定綁在一起。
她合該是屬於自己的。
離珩從來不會質疑這件事，可他也想要知道，他與顧雲影下輩子還能不能在一起？
“你先回去吧，我過一會兒再來見你。”
離珩說罷，不顧緣滅樹變得極為豐富的表情，朝著他輕輕一拂袖，便讓這個小妖的神魂重新歸入了本體。
他轉身，感受著顧雲影的存在，慢慢地朝她走去。
——
顧雲影覺得自己快要涼涼了。
原來自己之前遮遮掩掩戴著的邪煞環，一直都被顧天驕看在了眼裏。
顧雲影的心裏有一萬隻土撥鼠，在啊啊啊的吼叫著。
但是她的臉上卻是極為的平靜，甚至轉過頭，看向了一臉戲謔的顧天驕，道：“三姐，我劍宗上下就我一個人有邪煞環，這事你可不能再暴露出去，否則我劍宗的地位就不保了。”
霍闊樂：“……你在劍宗是人人喊打的地位。”
顧雲影瞪了他一眼，成功堵住了他的嘴，雖然她拉仇恨值第一小能手的本事是貨真價實的，但也沒必要在這種時候說出來。
瞧見她和霍闊樂之間的互動，顧天驕心中煩躁，一把將她的腦袋給掰了過來，那猶如墨玉般瑩潤的雙眸又重新完全倒影著他的身影，才讓他心裏的鬱躁減輕下來。
他微微挑眉，笑得千嬌百媚：“你好歹也是天宗的弟子，怎得如此小氣，把自己兜裏的東西捂得嚴嚴實實，一點也不讓人碰？莫非你以為，隻要把東西藏在袖子底下，就誰也看不見了嗎？”
顧雲影瞅著顧天驕笑起來比自己還好看的臉，以及那笑意裏毫不掩飾的戲謔嘲笑，頓時就怒從心頭起，她從來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一巴掌就推開了顧天驕的那張臉，當掌心觸及滑嫩的臉時，顧雲影忽然一愣，這臉怎麽也是死人一樣的冰冷？
之前碰到顧天驕的手也是這般冰冷，但是這臉怎麽也該是溫熱的吧，竟然還是冷到徹骨的地步，難道這是魔修的一種特殊修煉功法？
“我的臉，好摸嗎？”
直到顧天驕沉凝如霜的聲音傳來，她才猛地回過神，收回了自己犯賤的手。
顧雲影見到顧天驕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下來，這樣豐富的表情應該不會是一張假臉吧。
驀地，她在顧天驕的左眼眼角處，看到了一個十分不起眼的淚痣，這淚痣的樣子和位置讓她有點熟悉，可是在觸及那雙丹鳳眼中的冰冷殺意之後，她一瞬間就變得透心涼。
【獲得顧天嬌的仇恨值 10000。】
“三、三姐的皮膚真好啊，膚如凝脂，是我摸過的最柔嫩的一張臉，恐怕這天底下的女修都遠遠不及我家三姐的美貌，讓我深深地自歎不如，您是當之無愧的鳳凰榜榜首，像我這樣的人隻能給您做陪襯！”
顧雲影都不用扭頭，就能想象得到其他人對她這番彩虹屁的鄙夷之色，但是她顧不了這麽多，先把顧天驕的情緒給安撫住了再說。
反正隻要是女人，那就都有一顆對自己容貌的虛榮心，尤其是顧天驕這樣的尤物，誇就完事了！
顧天驕默默地聽著她不遺餘力的彩虹屁，半晌，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嗬。”
顧雲影：“……”
【獲得顧天驕的仇恨值 10000。】
這人也太難伺候了吧！
對於油鹽不進的顧天驕，顧雲影也熄了心思，愛怎樣就怎樣吧。
反正她是不相信顧天驕這女人會不顧自己的隱藏，為了一時的怒意而殺了自己，既然如此，那就能籠絡就籠絡，不能籠絡就離他遠點！
“那個……既然正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那我們就是散了吧。”素淮月期期艾艾地開口，然後看向了正在低頭飲茶的鍾離仙，“今年的花燈節要是錯過了，可得等到十年之後。”
鍾離仙被茶水嗆到，咳嗽了好幾聲，才細若蚊吟地答道：“去、去看看也好。”
被迫吃了一碗狗糧的顧雲影：“那我也走了。”
說罷，顧雲影起身，想要朝著外麵走去，卻又被顧天驕逮住了後衣領子，她聽到了顧天驕怒到極致的陰沉聲音：“你也要去姻緣樹下？和誰？”
【獲得顧天驕的仇恨值 10000。】
顧雲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