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柳氏姐妹的過往
顧雲影踏進房間的時候，恰好是宋元攔著柳淼淼出去找自己的時候。
柳淼淼一抬眼就瞧見了顧雲影，淚眼婆娑地朝著她伸手：“囡囡，我找到你了！我是你娘啊！”
顧雲影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在宋元請求的眼神中，同樣伸手抱住了柳淼淼。
柳淼淼的身體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差，沒有一絲的肉感，就像是披著人皮的骨架子，並且沒有任何的修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顧雲影想起，就連柳絲絲都有一定煉氣期的修為來駐顏延年，而柳淼淼卻是氣血虧空，命不久矣。
這對姐妹的對比實在太多太大，讓她不得不感慨。
“囡囡，我不是故意弄丟你的，你不要怪我啊！是絲絲她把你搶走的，我那時候搶不過她！”柳淼淼用枯瘦的手指撫摸向顧雲影的臉，哭得梨花帶雨，“你過得怎麽樣啊？她對你好不好啊？這些年我怎麽都找不到你，我害怕到死的時候都見不到你一眼了……咳咳咳咳！”
說話的時候，柳淼淼一口氣沒提上來，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她連忙捂住雙唇，卻還是有一絲血跡從她的指縫間流出。
“娘，你先好好休息吧！”宋元心疼地將她放在床上。
柳淼淼卻不肯就此休息，她定定地望向顧雲影，就怕一個眨眼，又見不到她了。
顧雲影不得不一起安慰她：“你先歇歇吧，我就在這裏，不會走的。”
“囡囡，你找到我了，絲絲會不會生氣啊，她會不會朝你發脾氣？會不會罵你打你欺負你？”
柳淼淼提起自己的妹妹柳絲絲，又開始抹起了眼淚珠子：“她現在怎麽樣了？她允許我和你相認了嗎？她在夫家是不是過得不太好啊？”
柳淼淼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甩出來，讓顧雲影有些無力招架：“她……已經去世了，所以你不用擔心這些。”
宋元也蹲下身子，在柳淼淼的麵前說道：“是啊，柳絲絲已經不在人世了，你不要再擔心妹妹了，我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你應該高興一點。”
“她死了？”
柳淼淼的雙眼失去了神采，愣愣地流著眼淚，仿佛柳絲絲的死對她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她死了，我也該去死了。”
“娘你不要說這種話，柳絲絲那樣的壞女人是死有餘辜，你不一樣，你還有我和妹妹，你要活的長久一點！”宋元趕緊製止柳淼淼的胡思亂想。
然而柳淼淼的神思卻始終難以恢複，她這次沒有哭了，反倒是笑了笑。
笑得有些悲涼。
“她是我妹妹，她不是天生的壞，都是因為我，她才會變成這樣的。”
柳淼淼無力地靠坐在床上，因為剛才說這麽多的話，又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
顧雲影默默地給她送上了一杯熱水。
柳淼淼感動地接了過來，盯著她已經長大的容貌，滿意地笑道：“其實，看到你健康的長大成人，我活著的執念也沒剩多少了。”
顧雲影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能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我現在長大成人了，以後還會有道侶，還會有孩子，宋元也會有道侶和孩子，這些你都不想再看看嗎？”
柳淼淼搖了搖頭：“我當然想看到，可我的一輩子就那麽長，哪能看得過來？更何況，你們的一輩子又不是為了我而活的，你們該為自己而活，我看不看的，也就沒有多大的區別。”
顧雲影點頭：“您活得很通透。”
柳淼淼又咳嗽了起來，宋元趕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想要從儲物袋裏拿出丹藥給她服用，卻被柳淼淼給拒絕了。
“不必了，留著這些靈藥你自己用吧，何必浪費在我這個將死之人的身上。”
宋元皺起眉頭，勸說道：“娘你這又是何必呢？”
“柳絲絲已經死了，我也該死了。”柳淼淼仍然是那一句話。
宋元不免有些氣惱：“她把你害得還不夠慘嗎，你竟然還把她當成是你妹妹？她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知道她是怎麽對待妹妹的，她——”
“你先別說了。”顧雲影打斷了宋元後麵的話。
如果讓柳淼淼準確地知道柳絲絲是怎麽對待顧薇的，恐怕隻會加深柳淼淼的愧疚感，除此之外，別無它用。
“您為什麽非要認定柳絲絲死了，你也該去死了？在我們看來，她對您實在算不上好。”顧雲影難得委婉地問道。
柳淼淼沉默了半晌，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想過去。
她緩緩開口道：“我和她是雙胞胎姐妹，我們一起同生，就該一起共死，這是我和她的約定。”
“我知道你們在恨她，其實她以前是不壞的，小時候我生病了，還是她在照顧我的，我們是兩個女孩子，不受家裏的重視，絲絲見我過得可憐，就特別努力，想要出人頭地，讓我們都一起過上好日子。”
“但是我的性子太軟，什麽都不敢去做，隻能靠絲絲替我出頭，我那時候不懂，也不知道對她造成了什麽傷害……直到那一年她過來找我，把你搶過去的時候，她才向我坦白心跡，我這才知道，原來是我把她逼到了那種境地。”
“小時候，我不小心打爛了家裏的一個瓷器，這件瓷器是祖父最喜愛的物件，我不敢承受祖父的怒火，就指向了絲絲，讓她替我受過，我那時在想，等絲絲替我挨了這頓板子，我就請她吃一頓好的，也算補償她了。”
“可是我卻忘了她的性子有多烈，死活不肯承認，家裏人早就因為她的性子而感到不滿，那次更是逮住了機會狠狠收拾她一頓，還對著她說‘你姐姐都說是你摔壞的，結果你還要抵賴，反過來說是你姐姐，你姐姐那麽善良，怎麽可能會汙蔑你，明明就是你太壞了，做錯事不肯承認，還敢汙蔑自己的親姐姐’，就是因為這件事，絲絲與我便不同了起來。”
“大家都在說我如何如何的好，絲絲如何如何的壞，非要把我和她當成對比，家裏人也就對我愈發的好，對絲絲愈發的壞，我那時也不明白，隻覺得別人誇我，我就會不由自主地高興，但從來沒有想過絲絲的感受。”
“直到在搶走你的那一天，絲絲才真正地告訴我，我一直都記得她說的話，她說‘他們都說我壞，都說我是個毒婦，永遠把你擺在最光輝的位置，把我踩在最低賤的塵土裏，可是姐姐，我之所以會被他們認為是個壞人，是因為你當年汙蔑了我啊，我不想被他們欺負，我隻能真的把自己變壞’！”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柳淼淼說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她的手緊緊抓住身下的被單，哽咽地說道：“我現在才知道，小時候那些不懂的惡事，竟然毀了本該與我最親近的妹妹！”
“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在想，如果當年我勇敢站出來，而不是去指責她，那我們會不會還是和以前一樣，她不會變壞，我也不會過得這麽慘！”
“你們都認為我過得這麽慘，都是因為我妹妹，其實不是這樣的，這不過是一場因果報應罷了。”
大概是真的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了，又真正找到了失散已久的顧雲影，心防一下子鬆懈下來，將深藏在心底的那些話都吐露出來，這些話就連宋元都不知道。
顧雲影歎了口氣，柳淼淼的抽泣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響徹著，讓她莫名地覺得壓抑。
等到宋元將柳淼淼哄著入睡之後，顧雲影這才離開了房間。
看來她想問的問題，要等到之後才能說出口。
在離開房間的時候，顧雲影眼尖地在外麵發現了在外麵的顧千雪，微微眯起雙眼，道：“你過來多久了？”
顧千雪的神色有些複雜，她垂下眼眸：“沒有多久，隻是恰好路過。”
顧雲影的腦子裏都是柳淼淼哭訴的那些話，又乍然見到了眼前的顧千雪，恍然想起，柳家姐妹的故事，放在顧千雪的身上，竟然有著無與倫比的相似？！
顧千雪和顧薇也是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姐妹，顧千雪的性子冷烈，經常招致顧家人的不滿，後來遭到陷害，冤枉她殺死了一名顧家本家的弟子。
然而就在顧千雪努力為自己辯解的時候，顧薇則因為自己的膽小怯懦，不敢站出來幫助顧千雪。
最後更是迫於家人施加的壓力，不得不在顧家的誘哄之下，另一種說辭將顧千雪的證詞推翻，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此之後，顧千雪被趕出了顧家，十六歲起就顛沛流離，飽嚐心酸，在無數的生死拚殺之中，變得鐵石心腸，百毒不侵。
有時候，在看書的時候，顧雲影會覺得作為女主的顧千雪，實在太過虛偽，太過狠辣，幾乎沒有任何的底線。
可是當她真正置身於這個世界，麵前的顧千雪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才恍然明白過來，如果當一個人過得朝不保夕，拚盡全力才能活下來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強摁住她的頭，讓她必須要遵守自己的道德和三觀，這才最不講道理的。
“顧千雪，你是不是還在恨顧薇？”
顧雲影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