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柳淼淼之死
柳淼淼被宋元攙扶著,捂住胸口,虛弱到讓在場之人就能看到她的壽命無多。
更別提那張滄桑清麗的臉上,還沾著紅黑色的血跡。
這樣一個虛弱無力的女人,真的就是宋稀口中所說的放蕩惡毒嗎?
雖然不想以貌取人,可是柳淼淼的樣子激起了在場大多數人的憐惜之情,甚至有人開始懷疑宋稀剛才那些話的合理性。
柳淼淼總算咳幹淨喉嚨裏的汙血,她仿佛一下子就恢複了過來,望著對自己嫌惡不已的宋稀,她自嘲地笑道:“本以為我時日無多,阿元和囡囡也有出息了,那些事情都會在我死後埋藏起來,不會髒了他們的耳朵,沒想到……”
“你竟然恨他們,恨我到如此地步!”
柳淼淼的眼神從淒婉逐漸變成了透骨的恨,她指著宋稀罵道:“你說我是宋家的小妾,那你為什麽不告訴別人,我為什麽會淪落成為你的小妾?”
宋稀的眼神閃爍,臉皮抽搐,很顯然是回想起了什麽。
柳淼淼的眼淚掉落下來,聲音哽咽:“那是因為你虛榮又好色,想要同時收下我們姐妹這對雙胞胎,但是我不同意,你就半夜跑到我的房中,不僅將我女幹汙,還到處告訴所有人,讓我受到家人的唾棄和放逐,我沒有地方可去,隻能跟著你回到宋家!”
宋稀咬牙,氣憤地反駁:“胡說八道,當初你要是真不同意,那就拚死反抗啊,等到事成之後再哭哭啼啼,不就是想要加價嗎?我都帶著你回宋家,給你一個名分了,是你自己貪心不足才會……”
“我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怎麽反抗得了已經築基的一個修士!?”
柳淼淼淒聲嗬斥,那聲音之大,差點讓宋稀嚇了一跳。
她指著宋稀痛罵,眼底的痛苦和恨意化成一團火焰,恨不得燒死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
“我不得不跟著你回了宋家,隻想要安安生生地過日子,但是你的後院有多少女人你算過嗎?”
“她們被迫困在你的後宅裏麵,為了得到更好的日子,必須要明爭暗鬥地爭寵,你作壁上觀,看著她們之間鬥得頭破血流,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們的溫情小意,我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我想要離開,可你是怎麽對我的?”
“你說我不守婦道,讓你的正妻來好好教訓我。”
柳淼淼提及宋稀的那位正妻,臉上的表情幾近癲狂和淒厲,讓宋稀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宋稀不知為何,覺得這樣的柳淼淼極為滲人,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小、小妾犯錯,讓正妻教訓,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明明就是你不守婦道,不安於室,難道還能是我的錯嗎?”
“嗬,教訓?”
柳淼淼冷冷地笑了一聲,指著自己的心窩子,問道:“把我打到半死,又給我一顆丹藥續命,這就是教訓嗎?把我關在冰牢裏,又用冷水澆頭,這就是教訓嗎?把我餓上三天三夜,再給我一頓餿飯,讓我像狗一樣的趴在地上吃,這就是教訓嗎?”
“娘!”宋元不忍心再聽下去了,他想要抱住柳淼淼,不要再讓她說起那些令她痛苦的往事了。
但是素來柔弱的柳淼淼,這次卻一反常態地態度堅強,朝他搖了搖頭,擋住了宋稀的手。
柳淼淼仿佛是要將一輩子的苦水都倒出來,她又緩緩說道:“後來,我選擇了屈服,和其他女人一樣對你曲意討好,阿諛奉承,沒過幾年就生下了阿元,可是你的正妻嫉妒阿元的資質,我察覺到她的殺意,連夜帶著繈褓中的孩子逃命,結果還是遇到了她派來的那群手下。”
“他們偽裝成一群魔修,想要擋著我的麵摔死阿元,還想要玷汙我的清白,我絕望到想要自殺,可是一個路過的修士突然現身,殺了那群歹人,救下了我和孩子,後來我跟著他安全離開,才知道他是一個真正的魔修。”
“我又繼續帶著孩子,一個人在外麵討生活,可是我什麽都不會,連飯都吃不飽,根本就沒有奶水,孩子餓到嚎啕大哭,我實在沒有辦法……所以,我隻能去做了暗娼。”
說到這件事的時候,柳淼淼終於忍不住地倒在地上,痛苦到不能自已。
一個生活無憂的良家子,被逼迫到做妓,這樣的落差幾乎可以完全摧垮一個女人的意誌。
宋稀顯然不知道這件事,當他聽到的時候,像是吃了蒼蠅似的惡心反胃:“你還有臉哭?沒想到你竟然這麽髒,呸!老子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才會碰見你這麽惡心的女人!”
“宋稀!”宋元氣得雙眼通紅,想要當場剁下宋稀的舌頭,哪怕麵前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柳淼淼抓住宋元的衣角,讓他不要衝動,她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後來,你們宋家的人還是將我們母子找到了,見到宋元的資質極好,就要將他從我手裏奪走,我不肯,就被你們宋家的人打到重傷昏迷,當我醒來的時候,阿元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你們奪走了我活著的唯一理由,我想要趕回宋家,但卻被你兒子宋琦抓住了,他將我關起來……後來我懷孕了,你的正妻終於知道了這件事,想要打掉孩子,順便殺了我。”
“我為了保全自己,隻能打著肚子逃回宋家,對著所有人說那個孩子是你的,你這人好麵子,就算心裏再不痛快就必須要認賬,後來在我生下那個孩子的時候,才發現他是一個死胎。”
宋稀驚訝地瞪大眼睛,就連眾人也都一陣嘩然。
不是說顧雲影是柳淼淼生下來的嗎?既然生下的孩子是個死胎,那麽顧雲影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我生下孩子的第二天晚上,就跑到墓地裏,想要埋葬這個孩子,但是在雜草叢裏,我又聽到了一個孩子的哭聲,那也是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餓得嚎啕大哭,我就將她撿了回來,說不定這個孩子才是老天爺彌補給我的,可是沒過多久,我妹妹就將囡囡給搶走了……”
“後來的故事,你們也是知道的。”
柳淼淼的聲音漸漸變輕變緩,重新變回了曾經的虛弱無力。
她的眼淚簌簌掉落下來,望向了在場所有聲討顧雲影的修士,將自己一生的痛苦與血淚都說了出來
仿佛將身上結了疤的傷口,當中所有人的麵,一個接著一個地剜開,聲嘶力竭,鮮血淋漓,猶如泣血杜鵑,引得每個人都心底顫動。
宋稀見到在場眾人都沉默起來,像是對柳淼淼產生了惻隱之情,他不甘心地說道:“那又怎樣,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真要是這麽痛苦,你直接自殺好了,還不是苟且偷生得過了這麽多年,你連暗娼都能做,像你這種髒到骨子裏的女人,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叫屈?你就該被浸豬籠,沉塘而死!”
柳淼淼猛地抬起頭,又吐出了一口鮮血,鮮血嗆到了她的喉管,讓她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宋元趕緊上前,抱住了柳淼淼,用靈力疏通柳淼淼脆弱的經脈,有人看不過去了,就一顆靈丹遞給了宋元,可仍然是無濟於事。
宋稀見狀,冷哼一聲:“你又在裝病是吧?剛才不還是挺能說的嗎,你少在這裏裝——啊!”
宋稀突然被人踹倒在地,整張臉都磕在地上,他轉身看去,就見到手持血湖劍的顧雲影,正在冰冷地注視著他,猶如在看腐爛的一塊豬肉。
“你、你想要做什麽?”宋稀警惕地看著她。
顧雲影邁步上前,卻是徑直地略過了宋稀,走到柳淼淼的麵前。
她見到不斷咯血的柳淼淼,蹲下身子,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輕聲說道:“我雖然不是你的女兒,但你是一個堅強的女人,我很佩服你。”
柳淼淼沒辦法開口,淚眼婆娑地看著顧雲影,像是要說些什麽。
顧雲影明白她的想法,搖了搖頭:“人的肮髒與幹淨,絕不是隻看身體,而是要看內心和行事。”
“在我的心裏,你比誰都幹淨。”
柳淼淼的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去主動害過人,哪怕是不斷地沉沉浮浮,也在堅持著自己的本心,隻是不幸地遇上了宋家,才會淪落至此。
聽到“幹淨”二字,柳淼淼怔怔地望著顧雲影。
大概在她不得不成為暗娼的時候,也認為自己有多髒,所以才會鬱結在心這麽多年。
柳淼淼又轉頭看向了宋元,見他依舊在不斷地給自己輸送靈力,擔憂地看向自己,她伸出了手,想要去觸碰宋元。
但是那雙瘦弱的手舉到半空之中,又驀地垂落下來。
“娘!”
宋元緊緊地抱住失去氣息的柳淼淼,作為一個大男人,卻是失聲痛哭。
他這麽多年以來,唯一的念頭就是救出柳淼淼,遠離宋家,讓她過上真正的好日子。
可是這樣的日子才過了不到一天,柳淼淼就徹底地走了。
顧雲影也察覺得到了自己握著的柳淼淼的手,正在一點點地流失著人體的溫度。
她想要安慰宋元,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人之生死,雖是平常事,卻難以用平常心對待。
“你們不要被騙了,這都是這個女人的一麵之詞,她現在都死了,根本就是死無對證,她說這些話就是為了給顧雲影開脫的,我們宋家當初是親眼看到她和魔修在一起……”
宋稀辯解的話又響了起來。
他見到在場的人開始相信柳淼淼的話,尤其是柳淼淼這一死,更是將這種情緒渲染到了最高點。
宋稀甚至看到有幾個修士正在鄙夷地看向他,他必須要跳出來解釋,否則再這樣下去,他的名聲就不保了。
他的心裏充滿了憤怒和無奈。
柳淼淼這個賤人,這麽多年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但都是不肯去死,結果現在正需要和她對峙的時候,竟然又這麽咽氣了?
真是該死的時候不死,不該死的時候又死了。
“宋稀,憑什麽你還活著!”
宋元聽到宋稀的那些話,立刻氣得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
他抽出自己的法器,一刀劈向了還在大放厥詞的宋稀。
宋稀立刻躲閃,但因為實力本就不濟,狼狽地摔倒在地,磕得頭破血流。
“你、你想要做什麽?”
宋稀見到宋元不顧一切地衝上來,眼含殺意,手上的長刀發著冷光,他嚇得一哆嗦。
“你不要亂來!你是不是想殺人滅口?告訴你,沒用的,我我我、我……”
宋稀求救般地看向了人群,希望讓玄天宗的人出麵救下他,可是玄天宗的人卻是無比冷漠,仿佛事不關己一般的,而且還麵帶警告。
宋稀又將目光看向了站在邊緣的宋明,發現他的目光也充滿了殺意,仿佛在說,就是因為他,宋家就此毀於一旦。
玄天宗和宋家的人都不肯救他,宋稀又看向了周圍的修士,可是當看清楚他們的鄙夷表情之後,又徹底地絕望了。
宋元提著長刀不斷靠近,那刀高高地舉起,眼見著就要落下來。
可是沒有一個人出麵救下宋稀。
“不、不要!我是你爹!”
宋稀驚恐地瞪著那把懸在自己頭頂上的刀,嚇得脫口而出。
宋元的手一頓,卻又自嘲地笑了笑:“這二十多年裏,你不是都認為我是雜種嗎?現在刀擱在你腦袋上,你又要來當我爹了?”
宋稀哪裏還管得了宋元的嘲諷,他嚇得褲襠都濕了,連忙不要臉地說道:“我就是你爹!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你殺了我就是違背人倫,你一輩子都要背負孽債,無法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