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獨孤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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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獨孤岳原名並不叫獨孤岳,而是獨孤景明。
那一年,暮春三月,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明媚的陽光片片灑落,大地一片溫暖清新
獨孤青雲一襲青衫,臨窗而立。
窗外便是護城河,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成群的水鴨白鵝在清凌凌的河水中嬉戲追逐。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儘是大大小小來來往往的船隻。
獨孤青雲極目遠眺,孤帆遠影,雪雲碧空,頓感心曠神怡,情不自禁吟詠起范仲淹的詞句來——
「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妙哉!妙哉!」
「夫君又是想起什麼事兒了?這麼歡喜。」
身後響起溫柔的嗓音,似玉如水。
獨孤青雲連忙回身,將愛妻小心翼翼攙扶在桌台旁邊。
他雙手輕輕握起她纖細玉手,不禁心疼地責備起來:「說好不亂走動的,怎的又出來了?小心孩子……」
說著,他蹲下身來,伸出一隻手溫柔地撫摸妻子圓鼓鼓的肚皮。
十月懷胎之期臨近,他的孩兒,即將出世了。
越想越高興,便仰起臉說:「夫人,你說我們的孩子是小子還是姑娘?」
夫人嗔他:「我哪裡知道?又沒人能算的出來。」停了片刻,又問:「你很在意嗎?」
見聞愛妻有絲淡淡的傷情,他連連搖頭:「不在意不在意!小子姑娘都喜歡!……我只不過想提前給孩子取個名兒罷了。」
「這麼說,你心裡已經有了,是不是?」妻子來了興趣,滿臉期待地望著他。
他裂開嘴笑了:「還是什麼都瞞不過夫人慧眼。為夫的方才就想好了,若是姑娘,就叫『碧頃』,清新脫俗,淡雅細緻,這名兒再好不過了!」
「要是男孩呢?」
「要是男孩就叫『景明』,春暖花開,寓有希望之意,娘子意下如何?」
夫人笑了,反握他溫暖的大手,道:「夫君學識過人,取的名字自是好極。」
聽到夫人的讚許,他更高興了,緊緊握住夫人溫涼的手指,暗暗下決心要給她與將來的孩子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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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后,獨孤景明如約降臨世上,身世顯赫的他,一降生便為榮華富貴纏繞,更是受盡千恩萬寵……只是,一切都被他那個叫獨孤青雲的爹給毀了。
與娘親逃離那個地獄般的家之後,倔強要強的娘親硬是不肯開口求任何人,獨自一人帶著孩子四處討生活。她當過奶娘,做過洗衣工,給人看過孩子……但終於還是積勞成疾,撇下年僅九歲的孩兒,撒手人寰。
臨終前,娘親死死拽住他的手,一字一頓地囑咐與他:「從今後……你的名字是……獨孤岳……別讓任何人……知道你……原叫……獨孤……景明……」
娘親的話,他死記於心。
從此,這世間便少了獨孤景明,多了一個獨孤岳。
他先前以為,娘親要他改名字是記恨父親。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事情不是這樣……
而獨孤青雲,在輸的傾家蕩產之後,為避債主逼債,索性捲起細軟連夜逃離那個家。
奔走在逃亡路上的他,才曉得當年妻子攜幼子一路逃脫的心情……那該是怎樣的一種絕望與悲憤啊!!
他悔,他恨,他哭,他痛……天南海北都走遍了,天涯海角也踏遍了,他再也見不到賢妻愛子的身影……
當年的當年,那個家是多麼的溫馨富足,可卻讓自己一步步敗壞到家破人散,那出身高貴的賢妻,當初委身下嫁與他,自己非但沒能給予她幸福,反而將她逼走他鄉,流落異處……
多年過去,他一刻也沒停止過自責與思念,直到他做了玉泉宮的管家,直到有一天一個名字叫獨孤岳的少年出現在玉泉宮裡……他愣怔了足有一個世紀那麼久……
沒錯,這就是了,這就是他的兒。不用拿出什麼信物遺物的來確認,他的骨血他比誰都認得清……
他問他:「公子,你原本就叫獨孤岳嗎?」
他冷冷淡淡的答:「是的,一直都是。」
他不再追問,卻是悄悄背過身去,拭掉眼角的水珠。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妻子說過,富貴榮華儘是過眼煙雲,唯有與君同,或生或死,不棄不離,粗茶淡飯,田野鄉間,一座茅屋,一個小橋,一株合歡,足矣。
可是,他都忘了。
妻子最愛陶淵明的詩,愛那種閑適淡雅的意境,愛那樣閑雲野鶴的世外桃源,更是最喜這首《歸田園居》,他也忘了……
妻子曾手執一卷書冊,立於花間月下,輕笑:雲,你說這個『岳』字好么?
妻子原是尊貴之軀,卻拋棄所有,委身下嫁與他,一生無他求,只願與君一世相守,直至白頭。
他也忘了……
斯人已去,伊人不再,他不敢、也無顏跟面前這位「獨孤岳公子」提及往事……
日暮黃昏,月落烏啼,蒼茫大地唯余他一襲青衫獨向殘陽……任憑這世間所有詩詞佳句,都囊括不了。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我的賢妻,你是特意為明兒改了這麼一個名字,你寧願在多年後暗示與我,要我知道他是我們的骨血,為我們日後相認埋了伏筆,也不願讓他回歸來處,留守繁華,是不是?
你到死……都是念著我的啊!卻從不顧念自己是何樣高貴清傲的身軀,能為明兒帶來多少繁華富貴。
可我,終究還是對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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