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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術士庚夜

  7月,夏日蟬鳴盛況空前,蒼梧閑手射下一隻夏蟬,放在手心把玩,與靈均相伴送走了七弦和司墨染。桃花源沒有桃花,倒是山茶花一株挨著一株,開得鮮紅如火。


  靈均想了想,道:「回去叫七錵采點山茶花嫩蕊做些甜糕出來存著,這次咱們出門遠行也能睹山茶糕思故鄉了。」


  「的確,這片的花比較嫩些。」蒼梧四處看了看,點頭應道,「可是,你不覺得隨身背著糕點很是繁累么?」


  靈均颯然一笑:「放心,我從不指望叫你背著,只怕還沒走幾步,山茶糕就全進你的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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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桃花源水道坐船出來,司墨染回首一望,那水道漸漸沉入水底,草木和溪流似是被某種陣法控制著,他們將將離開,草木頓時便轉了位。高山變為平川,溪流變成樹林,風貌全倒了個樣子,恐怕連他們自己也找不到出口在哪裡了。無怪乎,進去的人出不來,出來的人也回不去。


  「教王他們會踐行你的願望嗎?」想起那兩個慵懶又無法捉摸的人,不禁有些疑慮。


  七弦觸手摸著額環上嵌著的紅色寶石,神色有些恍惚:「會去的,蒼梧可能會覺得麻煩,但是靈均一定會攛掇他一起去的。畢竟——他們無所事事太久,該無聊瘋了。」說完,驀然一轉頭,「話說回來,我們也該去帝都會會凌霄寶殿上的那位真龍天子了。」


  「大祭司他們不是會去做嗎?你還去會他作甚?」司墨染不明所以。


  七弦咧嘴一笑:「總該讓他在死前看清自己仇人的模樣啊~我雖然不是磊落的人,但偶爾也會做些明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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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距離桃花源十萬八千里,即使他們歸心似箭,也不得偶爾停下馬,去喂草飲水。夕陽打西邊地平線降下去的時候,司墨染從驛站里買到了馬車和一雙布靴,把七弦宛如火燎后的雙腳塞到了布靴里。並說:「我們今晚在前方那城裡歇息一晚,明日再趕路。」


  七弦沒有反對,但是夜裡三更,她去找司墨染下棋,卻摸了個空。司墨染不在客棧里,樓下的店小二說他剛回屋沒一會兒就看到他租了匹馬出去了。


  七弦裹在布靴里的腳趾頭扭曲的勾起,她木木的望著店小二不作聲,店小二咽了一大口口水,支支吾吾的:「我說是真的,姑娘。你不信可以問問這算命的,他當時還跟那位公子說了點話呢。」


  七弦視線輕飄飄的落在江湖術士臉上,術士短暫的觸了一下擋住下半邊臉的銀色面具,雙目靜靜看了她一眼,點了頭。


  七弦張嘴,似是哦了一聲。腳步一轉,拉開術士對面的椅子坐了:「我們下一盤棋罷。」


  江湖術士訝然抬頭,迅速瞥了她一眼又極快的垂了下去,粗粒的手指捏著瓷杯,有點受寵若驚的慌亂:「姑娘盛情在下感激不盡,無奈棋藝拙劣,實在上不了檯面……」


  七弦抬手止住他喋喋不休的謙虛,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布袋,抖開黑白兩色棋,分成兩份,黑子攤給他:「你反正沒事吧?那,在我的同伴回來之前,陪我吧。」


  術士欲言又止,躊躇片刻,終是拂袖捏起了棋子。


  七弦勾著嘴角,欲笑不笑的擺起攻勢,術士每落一子,她便會當機吃下一個,如此反覆,似乎志不在贏棋,而只是殺著有趣。


  術士落棋的手頓了頓,眉目糾葛:「姑娘要是無意在棋,不如散了。」


  「嗯?」七弦挑高了一邊的眉毛,姿態越加慵懶,「你一道士卻這般看重成敗,倒還真不如我這一俗世凡人。」,「啪嗒」落下一子,又道:博弈重在一個『博』字,這『博』要麼是拼個你死我活,要麼就是追逐快意。你以為我無意下棋,卻不知這正是我快意的方式。」


  她生動的眉目間儘是睥睨天下的高傲和隨性處事的洒脫,兩種極端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卻融合的恰到好處,叫人心馳神往。他不禁看的有些愣神。


  「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闖入的是司墨染的聲音。


  七弦將最後一刻白子壓下,挑走把守要塞的黑子:「我贏了。」語畢,徑自收了棋子,漠然起身上樓。


  不與他道別。不向司墨染討問。


  術士片刻無言,在七弦快要消失在拐角的時候,他突兀揚聲:「我叫庚夜。」


  木梯上她的動作沒有停頓,只是抬手揮了揮。


  七弦沒有理會他,果然是知道他獨自外出的事,他沒想過這深夜她會突然醒來,既不能坦白,隱瞞卻又只能生出隔閡。他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走過庚夜桌旁上樓。


  誰都沒有聽到,他經過庚夜旁邊時說了一句話:「不要再接觸她。」


  也許店小二聽到了,但是他頂多認為這只是司墨染在向情敵發出警告。


  七弦坐在床邊,又抱起了七弦琴。低啞的調子在她的指尖晃蕩著,恍如老者的嘆息。司墨染已經在她門外站了很久。她知道,但不想開門。


  這個客棧的院子里有許多高大的木棉花,碩大的潔白花朵掛在枝頭,就像碎掉的月牙兒。


  「你在氣我。」站在屋外一直沉默不語的司墨染終是開了口。


  七弦扣著琴弦,倏然將一顆栗子壓在弓起的弦上,蓄滿張力的琴弦在松指的剎那攜著栗子擊上了月牙兒的碎片,潔白的花朵在短暫的停留後,摔到了沙土裡。


  七弦盯著那朵離開枝椏的木棉花出神很久,夢囈般的回復他:「沒,我不會做毫無理由的事。」


  質問相識不過三天的人為何深夜獨自悄然外出?真是毫無理由呢。


  隔了一會兒,腳步聲急促的遠去。七弦鬆了一口氣,倒在琴上發獃。臉頰蹭的琴弦一陣低鳴。低鳴聲入耳,宛如絲絲糾纏的藤蔓。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


  七弦詫異的起身,方才離去的司墨染竟然從窗戶里躍了進來,深邃的眼眸藏在月色的陰影里,有深幽的光暈流動,似乎氣的不輕。


  她訝然不小,不明白為何他這般氣賭。「照理說,該我心情不爽才是吧?」她眯起了細長的雙眼。


  「我去置辦行李了,到帝都快馬加鞭還得一個月,這個地方盛產天蠶衣,你穿件防身會好……」他皺眉解釋著,生怕她有了什麼誤會。


  然而七弦卻忽然震怒,翻起七弦琴就砸了過去:「你可以不解釋,但是不要企圖拿謊言弄人!」她表情憤怒,聲音卻冷冽如千年不化的寒冰,「庚夜難道不是你差遣在這監視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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