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帝皇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金碧輝煌的宮殿里,燭影搖曳,七弦席地坐在窗口下,借著月光彈奏一首古曲《山鬼調》,疏影橫斜打在她的側臉上,恍如夢境。
帝皇面上又露出了那種如夢似幻的神色,彷彿他看的不是奏琴的七弦而是遙遠的東方。七弦小心翼翼的瞥他一眼,指尖壓下撫過琴弦,拖出長長的顫音——尖銳刺耳。
帝皇從她織的美妙山鬼幻景中醒來,眸底還殘留了惘然的神色,連帶著語聲都有些奇異的飄忽,然而他吐出的話卻是冰冷的:「七弦,真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方式再見呢~」
她手指一顫,挑斷了一根弦:「你、怎麼知道是我?」她知道他很久,但記憶中卻從未見過,幽篁怎麼知道她就是七弦呢?
「呵,先不說這《山鬼調》很少有人會彈,七弦你彈琴的意境卻是完全跟別人不一樣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帝皇緩緩一笑,「織魘者能織的只有夢魘,能讓人心膽俱裂的噩夢——這種技術活,可真沒有第二個人會。」
「啊,真是,你記性真好。」七弦將琴從腿上拿開,她本以為不用白骨琴就不用彈得那麼驚天動地了,沒想到還是被一眼識破啊,該說她這人技藝實在高超值。得驕傲呢?還是該說她標識太明顯,容易暴露很招人悲摧呢?七弦警惕著幽篁的一舉一動,卻還是抽空思考了很多。
「你應該不會無緣無故來見我,果然是為了霓裳嗎?你們分別這麼久,感情竟依然如此濃烈,你叫她的夫君我該情何以堪吶。」
不是為了霓裳,她只是想阻止司墨染刺殺幽篁而已。雖然是這樣,但若真這麼說了,司墨染會更慘的吧——大約。七弦琢磨著如何措辭才萬無一失,琢磨著琢磨著,心裡驀然右手握拳砸入左掌心:「不單是霓裳,還有女蘿和十四,你把她們放到哪了?」
「十四作為公主當然是在她的寢殿里,霓裳是我的帝后,她自然與我一起,但靈巫——你如果想見她的話,我倒是可以帶你去。」帝皇俯身於書桌里翻了翻,找出一串鑰匙,「 還是你想先見霓裳或者十四?」
七弦一刻也沒有多想:「最近王朝多處乾旱,帝都以東的丘陵地帶更是乾旱大半年有餘,農夫莊稼無可種植;南方卻連連洪澇泥石流,居民被洪水節節逼退——因而,作為一個民女,我想替廣大平民去問問靈巫大人,這淵棲、哦不,這氣候可還有得救。」
帝皇說了一句「你一介平民卻如此關心百姓,真叫我萬人之上的帝皇顏面何在?」后,領著七弦悠悠轉轉來到了地牢。
地牢守衛一層裹著一層,似要把方寸大的牢房圍成鐵桶,見到帝皇與一陌生女子進來,卻目不轉睛,毫無打量神色,可謂教養良好。
七弦在這一群教養良好的武裝侍衛群里走,有一種結結實實的下刀山之感,但若是能成功見著女蘿,還能完整回去,她也算是圓滿。
「到了。」走了好一會兒后,拐過一個彎,帝皇在一處水牢里停下,他指著水牢最深處的崖壁上吊著的衣衫襤褸的女子說,「喏,你要找的靈巫在這裡。」
腐爛的臭味讓人昏昏欲嘔,斷碎的頭髮和淹死的老鼠在泛紅的水面上悠悠蕩蕩,讓人沒有多看一眼的勇氣。七弦俯身拾起水流推上岸的一支碧玉簪子說:「這是之前你囚禁霓裳的水牢呢,把靈巫綁在這兒,是什麼寓意呢?」
帝皇吊著眼睛意味不明的低低笑了一聲:「倒是沒什麼重大的意味。只是,靈巫這麼愛戴帝后,我把她放在帝后待過的地方,也算是體貼民意。」
七弦淡淡的點了點頭:「果真是王朝的靈巫呢,享受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她這個樣子,我沒法給她說話,可以先放下來么?」
「想讓她說話,不必這麼困難。」帝皇手一抬,身後跟著的侍衛上前,抽出了褲腿上綁著的一柄匕首,那把匕首從七弦眼珠半寸處劃過帶起一條白光,噗的一聲刺入了某種軟綿綿的物什中。
七弦極其緩慢的一點點轉過眼珠,終於看到了釘在女蘿大腿上的匕首,即使女蘿的身體已經被髒水沖刷過無數次,她還是看見了她身上各處的刀傷、劍傷和烙印。憤恨從她腳底闖進來,沿著經脈絲絲的爬行,四肢百骸宛如脹滿了氣,隨時都會爆炸一般。
七弦死死咬住唇瓣,也將這種憤恨卡在了喉嚨里。
「我要把女蘿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