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魘境
帝都。朱雀大街。流浪狗躲藏的巷道里靠牆坐著一個青衣術士，他撫摸著小狗的額頭，凝望著血色浸染的祭天塔，細細吟唱著：「曼陀羅開遍的幽冥啊，堆積成丘的白骨之彼，孤獨萬年的少女默默奏琴；永遠不滅的輪迴啊，將在今朝改變；那可以拯救你的將把你推向死亡之境——白骨琴奏起山鬼調，素指間盤繞的夢魘之境里，殺戮埋葬了摯愛之人……」
「死了？」西京苑的某處房間里明明是夏天卻冷得叫人直打顫，折疏坐在床邊正在進行一個奇怪的儀式，銀色光輝覆蓋了她與昏睡的七弦，見到他扛著一身是血的司墨染回來，不由得錯愕。
窮鬼老人憂心忡忡的探了一把他的脈搏：「還活著，但是脈搏很弱。」
折疏花了一些時間把儀式結束，然後拉開司墨染的眼皮子看了看：「真沒想到他會為七弦拚命到這個地步，真是個不錯的男人啊。」
窮鬼想著楚楚楚與七弦的關係，樂觀不起來：「能救醒嗎？」
「能是能，但是。」她頓了頓，「有些困難。失血過多加上傷勢慘重，以我現在的能力太困難了。」
「我找到他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估計就算是你也想象不到那個場面有多慘吧，簡直就跟地獄一樣。屍體堆滿了祭天塔頂，連樓道都被屍體堵得死死的。粘稠的血一層又一層……」他突然一下子坐在地上，仰望著窗戶里流瀉進來的陽光，「你見過曼陀羅華嗎？我第一次見到楚楚楚時，她手裡就拿著曼陀羅，她說那是通往地獄的死亡之花，並把它當做見面禮送給了我，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個長得很像楚楚楚的女子一直在彈琴，每彈一曲，便有大片的人死去，屍體壘成山，填滿了黃泉河，她每天都會到屍山裡找骨頭，找到好的便會做成琴，然後用來殺死下一個來到幽冥門前的人，再將最後的死靈送到黃泉河對岸的地府。」
「楚楚楚後來告訴我，那是曼陀羅華的記憶，因為殺的人太多，所以花朵的顏色也變成了血色。我想這是花朵的傳說，就像每種花都會有它的傳說一樣，曼陀羅也有，這很正常。但是，我後來才知道——這個傳說是真的，那個曼陀羅華的真身其實就是……」
「不要再說了。」折疏從他身上接過司墨染，單手拽著他的衣領往內室里拖，「不管是不是傳說都跟我沒關係，我也沒資格批判你的言論，但是——你再耽擱下去，這個男人就得病入膏肓了。」
「啊，抱歉抱歉。」窮鬼老人恍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扶著後腦勺，「我又回憶過度了，哈哈，哈哈。說來。七弦怎麼樣了？還有楚楚楚。」
折疏回頭淡淡瞥他一眼：「你是老媽子嗎？話這麼多。」
窮鬼被噎住了：「我，我去蒼梧那幫忙。」說著，紅著臉拔腿就跑。
折疏又淡淡念了一句：「你打算披著這副噁心的皮囊到什麼時候？」
窮鬼老人奔跑的兩條腿別在一塊，踉蹌了幾步，還回首瞪了她一眼：「別亂說！」
蒼梧正在忙的事很繁雜，簡單來說其實也很簡單——熬藥。
但由於七弦和楚楚楚的病情各不一樣，這次還多了司墨染這個頻臨死亡的人，所以要熬的葯也多了起來。藥材更是難以掌握。
靈均作為拜火教的醫者，對著空前況后的三種病情研究一番后說：「我們需要一顆白玉雪蓮。」
蒼梧說：「這個簡單，司墨染上次不是說去百穀崖的時候順便采了一顆嗎？我們可以問他要。」
窮鬼老人一邊搗葯一邊說：「司墨染現在昏迷不醒呢，怎麼要？」
蒼梧說「……」
靈均說：「……只有再想其他的法子了，據說皇宮裡的藥材是從各地上貢來的，百穀崖不是也給帝皇上貢么？也許也上貢了白玉雪蓮也說不定。」
蒼梧右手握拳砸入左掌心：「那，我們要進宮問幽篁要嗎？」
靈均搖搖頭說：「他雖然不是好說話的人，但也許會念在司墨染是駙馬爺的份上，把白玉雪蓮給我們。」
窮鬼老人又說：「我沒跟你們說么？司墨染就是要殺帝皇才被護城軍打成這樣的，而且帝皇也傷得不輕，似乎心臟都被司墨染挖出來了。」
靈均：「……我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罷。」
「不用其他法子了，這個挺好。我去皇宮。」就在三人愁眉不展時，篝火旁的桂花樹一晃，七錵撥開樹葉露出臉，「我全聽見了，就差一株白玉雪蓮了是吧？」
蒼梧被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跑上面去偷聽的？」
「偷聽？我可沒那種嗜好，只是剛好在樹上睡午覺罷了，誰叫你們說話這麼隨便的。」七錵從樹上跳下來，撿起靈均放在地上的劍，「我去皇宮的珍藏閣看看，貢品一般都是放在裡面。」
窮鬼說：「你怎麼知道的？」
「嘛，只是知道罷了。」
因為夜黑風高夜才是偷搶扒拿更蒙拐騙的好時機，是以七錵一直從中午一直等到太陽下山夜色濃厚時分入皇宮。
宮內氣氛緊張，守衛嚴密。想是帝皇在祭天塔遭遇刺殺，讓皇宮內起了戒心吧。但是，守衛全圍在帝皇的寢殿周圍，珍藏閣的守衛便相對少了很多。七錵在夜色的掩護下輕鬆到達珍藏閣，閣前四個佩刀侍衛正昏昏欲睡，大約是守了一天，又因為珍藏閣向來敵人罕至比較和平，他們才鬆了戒心。
七錵摸出靈均給的葯袋，從裡面抓了一把白色粉末，借著風向一撒，沒過一會兒，守衛便紛紛倒了下去。
她等了一會兒，見四周沒有別的侍衛趕過來，方才快速掠入珍藏閣。照著曾經為了左相夫人拿葯時來過這裡的記憶，他找到了放置藥材的架子旁。白玉雪蓮就放在第九層架子上的木盒子里，冰冷的蓮花香味凍住盒子，她廢了很大的力也打不開，只好揮劍砍了過去。
三株雪蓮從盒子里滾了出來，她小心翼翼的攤開靈均給她的特地用來盛雪蓮的布包，拾起雪蓮就要放進去。
然而，就在手指接觸到雪蓮的那一刻，她猛烈一震，被冰冷的香氣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