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以孤獨

  皇曆9月29日，左相與皇室聯姻，舉國大慶。


  帝皇最寵愛的十四公主將嫁與司墨染，這是賽詩會後最決定的事，百姓早已等待多時，是以淵棲王朝罕見的出現了萬人空巷的盛舉——幽篁登基時都沒這麼盛大。


  紅綢鮫綃拴在桂花樹枝上，從皇宮正門一路綿延至寒光寺，寒光寺作為歷代皇帝登基、太子聯姻等大典舉辦的唯一場所，地位與祭天塔並駕齊驅。十四公主的大典在這裡舉辦，可見其寵愛甚。


  七弦被楚楚楚一大早從被窩裡拎起來，拐過七大道六小巷直奔於此。楚楚楚說：「公主嫁人僅此一次，不湊湊熱鬧這麼行。」於是她們倆此時就蹲在朱雀大街旁邊高大的桂花樹頂，眺望長龍一般的迎親隊。


  帝皇嫁公主，左相豈敢怠慢，是以左相的排場比帝皇的還大，這浩浩蕩蕩的兩支隊伍在帝都最繁華的酒樓下會面，宴席恰好從左相府一直擺到酒樓里，醉香樓里人煙浩瀚比肩繼踵，連要飯花子都擠不進去。七弦半個時辰前否決了楚楚楚近身觀摩的提議，很有遠見。


  鑼鼓敲得震天響，伴著嗩吶的嘶喊聲，帝都西京成了喧囂的海洋，場景堪比十七層地獄厲鬼之吶喊，七弦摘了六片樹葉揉成一兩團塞緊耳朵，見楚楚楚好奇的望她，她又揉了兩個塞了楚楚楚的耳朵。


  二人在人海里沒找到熟悉的人，倒是抻著的脖子酸疼的厲害，幾乎卡在那裡。剛剛捧回來揉揉，人還突然往兩邊散去，彷彿被劈成兩半的海浪，楚楚楚拽著七弦的衣袖激動的喊：「是司墨染，司墨染來了！」


  七弦不明白楚楚楚為什麼這麼亢奮，按理說她剛被樹百拋棄，補上來向她告白的司墨染卻又趕在今天成親，楚楚楚應該拉著她躲得遠遠的，避免觸景生情。可她卻反常的硬使她親臨現象，這是撥的哪種算盤？


  七弦對這個反常的現象進行了一番思索，輕輕扯著楚楚楚的衣服讓她回頭看她：「你是想讓我搶親么？」


  楚楚楚瞪大眼睛，天真又迷惘的：「咦？」


  七弦指著遠處打馬而來的新郎說：「本來他成親，我們可以躲得遠遠的，這樣他這親就會成的順風順水。可你偏偏帶我來圍觀了。我琢磨著你應該不會單純的讓我來看熱鬧，所以——你是希望我把司墨染搶走罷？」


  她這一番自以為說的有理有據，堅不可摧，楚楚楚果然被得知真相的七弦嚇到了，愣在樹梢上動也不動的，連嘴巴都傻獃獃的半張著。


  得知楚楚楚的這番良苦用心，七弦覺得她搶親的勇氣有了。但她又恨糾結，怎麼說呢，這出席喜宴的人特別多，為了維護秩序，帝皇還遣了一干護城軍過來看著。她若是直接衝過去搶親，肯定還沒衝到門邊就被護城軍們盡職的逮起來，然後被安個「阻撓公主成親、拆散良情美眷、破壞社會安定」的罪名打入大牢，偷雞不成蝕把米，太冤屈了。


  七弦想著這搶親大計還得從長計議，要是很陰險的靈均也在，他或許能給她出個好主意，不是說男人最懂男人心么？靈均雖然被蒼梧那不老不死的少年帶得有點幼稚，但終究也還是個男人。可是靈均去哪了？她從楚楚楚拖出來的路上並沒有看到他倆的鬼影，甚至連總與楚楚楚形影不離的窮鬼老人都不在，他們總不至於去三人約會吧。


  「楚，窮鬼呢？」


  楚楚楚調整了一下獃滯的表情，又緩了緩，才道：「城東有一家包子鋪在西京是赫赫有名的，聽說每天只限300隻，今天大家都來參觀左相公子的婚禮，肯定沒時間去買包子了，所以我就讓他趁機去給我買點包子回來。」


  楚楚楚很喜歡包子，從昨天他們在麵館落腳打發時間時就能看出來，因為楚楚楚只吃得下一小碗麵條，但肉包子她卻能吃兩籠！七弦可以肯定那兩籠肉包子的分量絕對比兩碗麵條還大@由此可見，楚楚楚的興趣可以顛覆受制約的現實。


  七弦最喜歡的食物是米飯，因而不能理解楚楚楚對肉包子的執著，只好理解為——她又想虐窮鬼老人玩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一身鮮紅喜服的司墨染朝她們待的桂花樹上望了會兒，七弦回頭往周圍掃了幾眼，沒發現什麼人或者有趣的生物，司墨染這一眼一定是看著她活著楚楚楚的。


  她與他對視了不短的時間，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就如同她昨夜抱著一捆曼珠沙華去找高靈修交易一樣，他竟然老早就把翠煙還回去了，既然那麼樂意還回去，還幹嗎逼著她放自己的血染白色彼岸花呢？她雖然是鼎鼎有名的織魘者，但在身體構造方面是與普通人類無二致的。不，說不定也有有些不同，她跟蒼梧和靈均在某一年的同一個時刻停止了生長——就是說他們不老不死了，當然也不會時光倒流變成童姥。她本以為天下人都是這般的，但巫婆老去了，百穀崖的人們都老去了，連樹百也開始長大，只有他們的時間停止了，古往今來無數人窮其一生也無法得到的不老不死之術，他們莫名其妙的得到了，然後孤獨得看著身邊的人衰老、死去，誕下的嬰兒重複著先輩的軌跡也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了，只有他們是不會變得。


  是以孤獨。


  是以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