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九月飛血
十棟深宮三層羅帳后,熏香燃起得白霧繚繞如天邊銀河,帝后一進去,司墨染便被一團白煙籠罩,膩得發癢的煙霧后,帝皇一身玄色長衫半躺在軟榻之上,錦繡雲被鬆鬆軟軟的搭在身上,有說不出得慵懶意味。
誰
霓裳在旁邊的軟榻上坐下,司墨染站在帝后旁邊,誰都沒有說話,隨侍的無痕過來送茶水時,帝皇方懶懶的啟了口:「司墨染是左相家的公子吧?」
淵棲王朝對臣子覲見帝皇的禮儀非常嚴苛,但司墨染今日並不是以臣子的身份來見帝皇,自然也沒擺出臣子的恭謹,連神情都是極冷的:「帝皇明知卻故問的理由是什麼?」
霓裳心情似乎大好,自顧倒了一杯熱茶,端在手裡細細抹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茶末子,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司墨染郁了郁,如果事情真像帝后說的那樣也就算了,但如果不是,他得家人都會受他的牽連,輕則他一人受難,重則司家滿門抄斬。可話都已經說了,想收線也已是妄想,他忽然有種被帝后拖到沼澤里的感覺,這感覺在七弦身上他已經感受到無數次了,從這方面來說,帝後跟七弦相識那麼久,性格被同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想到這一層,他有點無語,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叵測。如果今天因為七弦或者帝后被帝皇砍頭,他也毫不意外。
帝皇能成為上萬人之上的主宰,自然有強大的心胸和彪悍的攻擊力,是以他完全沒有被司墨染這個未來女婿嚇到,反而很有帝皇威儀的從軟榻上坐起來,慈祥的笑看著站的筆直的司墨染:「的確,你是十四公主的駙馬,朕怎會不識得你。但是駙馬啊~」頓了頓,帝皇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十四公主喜歡你,朕便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你,可你卻跟白骨崖的織魘者糾纏不清,是左相沒把這件事告訴你嗎?」
司墨染知道,這是個引子,帝皇將用這個話頭 引出對他不利的事項,心中迅速做好了準備:「家父已經告知了。」
帝皇滿意的飲一口熱茶:「那你為何還要去白骨崖帶織魘者逃跑呢?你不會不知道這是抗旨不尊吧?」
霓裳截住話頭:「帝皇今天召他來就是為了興師問罪嗎?」
帝皇握著玉石杯子的手頓了頓,嘴角笑弧更深:「如果朕說是呢?」
霓裳靠進軟榻里,手指習慣性的撫摸著手腕上的鐲子:「事到如今話攤開來說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我們誰都知道十四喜歡的人是白骨崖的那個小子,你硬把她湊給左相公子的目的是什麼,咱都心知肚明。左相公子跑去白骨崖救七弦時,你不也知道么?當時不去阻攔,現今才來追求罪名,堂堂淵棲帝皇什麼時候也這麼小肚雞腸了。」
帝皇臉色不變,卻憑生一股冷意,帝后卻為自己的成果感到滿意至極,臉上升起的笑意連司墨染都覺得過分了。但帝皇畢竟是帝皇,心裡承受能力哪是一般人,當著臣下得面被帝后駁了面子也能處變不驚笑裡藏刀:「帝后沉睡這十幾年不知寡人變化也是正常的。左相公子無論才貌都是淵棲數一數二的,朕為自己的孩子挑一個好的女婿有什麼不對,帝后才是,因著跟織魘者親近些,竟連自己女兒的幸福都不管了。」
帝後生前,司墨染從未見過她,整個淵棲的百姓和達官貴人對帝后也知之甚少,因在18年前帝皇刺死帝后並將其屍骨掛在城牆拖上以平息天下之惶恐后,帝后的名字就成了一個禁忌,凡有人談及帝后皆被關進牢獄賜死,因此帝后是什麼樣的人就成了謎。七弦來帝都那天,司墨染也看到了刺殺帝皇的白骨,那時他還不知道白骨就是帝后,卻也看出她對帝皇刻骨的恨意,那股恨意讓司墨染難以相信眼前跟帝皇「打情罵俏」的人正是當初的白骨。
司墨染不知道的是巫婆的詛咒已經進入尾聲,他們做什麼,不做什麼,都無法解開巫婆的詛咒,帝后從不在乎活著或者死去,因在20多年前,她的性命本該就獻給亡國。而帝皇則應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古話,知道淵棲王朝將被閻王冥河抹消,也知道明天就會同萬萬百姓一起葬身歸墟——這是靈巫女蘿最後的預言。而種種跡象無不表示:這個預言即將成真了。
淵棲王朝百年未見的雪花飛飛揚揚的從天而降,每一顆都是血紅的顏色,彷彿是一場巨大的詛咒。
雪花撞到關閉的門窗化成一條一條的血痕,屋子不到一會兒就被血跡染得通紅,宛如修羅地獄。司墨染站在三層羅帳后,嗅到了血腥的味道,神色大變,帝后愣愣的望著血跡斑斑的窗紙:「是巫婆,七弦該醒了。」
司墨染疑惑:「什麼意思?七弦不是中毒了嗎?」
霓裳舉高手腕,腕上蛇狀玉鐲剔透中透著血色,這血色越來越濃,越來越急,淌成一條手指粗的線,血液從玉鐲里滲出順著線痕淌下,滴到地面上,由小小的一攤變的越來越多,沾濕了帝后長至曳地的裙擺和軟榻,又浸透司墨染的金靴,順著他粘濕的腳往上蜿蜒,爬過他的腿,漫過他的腰,流過他的心口——司墨染忽然驚醒過來,脫掉外衣用力擦拭身上的血液。
霓裳冷漠地提醒他的無能為力:「沒用的,這是巫婆的詛咒,九月飛雪時,七弦的血將化雪而降,淵棲王朝不過是小小的一個陪襯罷了,我與帝皇拯救不了,你也拯救不了,我說帶你進宮是要從七弦的生死里做出抉擇,其實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巫婆作為冥河的眼,不會放過七弦的,不會放過的……」霓裳忽然哭了,撕心裂肺的,揪著心口的手指蒼白得露出了青色血管,「不會放過的……她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