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噬毒(十七)
“太、太不可…思議了!”
呃?我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盯著突然幸喜萬分的宇文憲。
“果真如我所料,不,應該是出乎我意料!”宇文憲繞過被碰歪斜的案幾,走到我跟前,眼裏閃爍著光彩,激動地說道:“真是世間難得一聞!”
啊?!有…這麽誇張嗎?
“請收我為徒吧!”
啊哈!?要不是顧忌到此時的身份,我想我會忍不住驚呼出聲。
“請收我為徒!”宇文憲充滿期待的雙眼閃閃發光地盯著我。
心裏直犯愁!我可沒興趣收這麽大的徒弟,而且我自己都是第一次扶琵琶,怎麽可能還去教導別人。再說了,我也沒那個閑情,現在想的是怎麽回晉陽。
“姑娘?”
唔?但是,就算我不答應也沒有辦法現在離開啊!看他的樣子定是會糾纏不棄。如果暫且答應,是不是對如晉陽城有幫助了?此時以這個周朝的齊王為靠山,似乎能更方便的在軍營裏活動,也不用再遭那些齷齪的士兵的騷擾。而且已經殺死了三個士兵,其中一個還是突擊兵。如果再不能入城,軍營裏明日一定會發覺有人失蹤。而有了宇文憲的這層關係似乎可以避免一些麻煩。
別開臉,低下頭沉思卻不經意的瞧見角落處的古琴。嗯?琵琶不能交,古箏是沒問題的吧?他既然將古箏帶到軍營,說明也是個知曉音律的人。而且作為被漢化的鮮卑一族,會彈古箏已不是什麽奇怪之事,隻要交他剛才所彈的曲目就行了。
暗思著,將琵琶輕放在案幾上就起了身朝擺放在角落的古箏走去。輕輕劃過琴弦,音色不錯!
“姑娘也懂這個嗎?”
回頭時,宇文憲已站在身後,笑盈盈地注視著我。我歪著頭看他,目光慢慢地移開輕落在琴上。
“想來也是!姑娘應是位精通多種樂器的行家!”
行家?掩在麵紗下的嘴唇略過一絲淺笑。不過隻聽我張冠李戴的將一首古箏曲目彈成了琵琶曲就稱我是行家,也太過了罷。
“姑娘可否答應?”
雖然一聲聲的‘姑娘’聽起來極其刺耳,但是這身打扮也怪不得別人。本來這也是此番的目的,隻是不知道當他知道我其實是個男兒身時又會做何反應。
“姑娘?”宇文憲見我低下頭許久,見我既沒點頭也沒搖頭,一時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緩緩抬起下顎,定定地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不,確切的說,應該隻能說是少年。眼裏有著不應該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色彩,那種仿佛看淡世間事兒的眼神。
“姑娘既然沒有搖頭,就算答應嘍!”
呃?怔了怔,心裏拂過一絲淺笑。望著臉上一直洋溢著微笑的宇文憲,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懂得如何利用別人弱點的人。因為,此時不能說話就是我的弱點。
看了他一眼,頭輕輕地垂下算是答應了。
“那,姑娘就早些歇息吧!明日再向姑娘請教!我就先告辭了!”
嗯?告辭?抬起驚訝的臉,納悶地盯著欲要出去的宇文憲。
“姑娘不必驚訝!從現在起,姑娘就安心在此處歇息。需要什麽隻管吩咐彌勒去做。我會交代他好生照顧姑娘的呃!”宇文憲說著又笑了笑,他真的是一個很善於微笑的人。
我微微點了下頭,宇文憲一臉笑意地朝氈門走去。在門外似乎與一直守在外麵的侍從彌勒交代了些什麽,過了一會兒,營帳外就變得安靜起來。
“爺!”掀開簾子,玄武進了營帳,轉身將氈門關上。
“今天走不了了!”無論宇文憲有沒有懷疑過,但是一陣子的折騰,軍營裏的人不會沒有一個不留意這間營帳的。
“不過,”視線投向軟塌,“今晚可以好好的睡個覺!”既然的連續趕路,再加一夜的露宿。昨夜在那件簡陋的營帳裏也沒睡好。冰冷硬實的床榻讓我一夜未能入睡。
既來之則安之!突然想起剛才彈奏的《醉花緣》,叟在夜裏迷路之時卻能有‘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即使遇到詭異之事也能坦然自若。而我又有何不可呢?不過隻是一個軍營而已!
“你今夜就留在這裏吧!”頭也不回地對宇文憲吩咐一聲,徑直向軟塌走去。
夜,一個長眠的夜!今夜之後,拂曉來臨之時,又會是怎樣的一天呢?
和衣而眠,打坐在地氈上的玄武一動不動地,不知道是睡著了還隻是閉目養神。當倦意襲來,眼皮越來越疲倦時,睡過去的不僅僅是黑夜,還是一個逝去而新的一天即將到來的過程。
第二日
早晨起來,案幾上就擺好了洗簌的用品。講究的樣式,一看便知道是宇文憲吩咐人照著他的要求送來的。洗簌過後,幾個周朝的兵卒端來了一些烤好切成薄片的羔羊肉及酒水和一些不是這個季節常有的水果。
“姑娘,王爺說,讓您先用早飯,一會兒他就過來!”
瞥了一眼語氣恭敬的兵卒,心裏有些好笑!真是個見風使駝的世道!
幾個兵卒退下後,營帳內又隻剩下我和玄武兩人。
“爺!”玄武輕聲喚道,瞅了眼出入口的簾子,“今日好像……”
“滾開!”一聲粗魯地怒吼打斷了想要說什麽的玄武。
“可、可汗!”
可汗!?
“好大的膽子!連大汗也敢阻攔!”
“隻、隻是,王爺交代任何人不得進入打擾!”
“本汗可不是去打擾的!隻是想見見能讓齊王垂愛的女人長得什麽樣!”
突厥可汗木杆?他來做什麽?
“可汗……”
似乎外麵的周朝兵卒未來得及阻攔,門簾就被猛的掀開。即時,一個身材魁梧,肩上達著狼皮的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進了營帳,並沒有馬上就衝上來。而是站在氈門旁靜靜地打量著側身坐在軟塌上同樣靜靜注視著他的我。
男人看起來三十幾歲的年紀,麵長的很是寬廣。古銅色的皮膚,看起來有些紅。一雙琉璃色的眼眸,冷冷地瞅著我,冷酷的眼神就如同荒野上的一匹饑餓的野狼。就像在他麵前的我不過是他麵前的獵物,隻要稍不留神就會被他迎麵撲食而來啃個幹淨。
“你就是齊王帶回侍寢的女人?”他眯起那雙充滿了危險性的眼睛,冷冷地問道,語氣裏卻有著不屑的意味。
將目光從他臉上飄開,伸出手提起案幾上的銀質酒壺往麵前的銀杯輕輕一倒,紅色的液體從壺孔裏流出。
原來是葡萄酒!不應該用銀質杯具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會更適合它。
“有意思!”
我抬眼看了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的男人,掩在麵紗下的雙唇輕扯,心裏拂過一陣冷笑。
杯裏的酒倒到一半,將壺放下,沒有忌顧的拿起銀杯,解開麵紗的一角將裏麵如血液一樣鮮紅的液體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下喉嚨,浸入心底。
“這種酸澀的東西怎能比得上我們的馬奶酒!這種杯子怎夠解渴的!”不經邀請的男人說著就朝這邊走來,在案幾前坐下。
馬奶酒是馬奶經過一定時間的發酵變酸而變成的可飲用的一種突厥酒。而用來盛酒的並不是漢人常用的杯子,是一種形狀短粗成角型的動物角。馬奶酒其實也是酸味的,隻是沒有葡萄酒的澀味。不過葡萄酒飲過後,嘴裏會留有甜味。而馬奶酒卻有股騷味,也很容易醉。
“你們中原的女人就是扭捏!”男人悶悶說道,我知道他是指自己說了這麽多,而我卻一直未曾說半句。隻是,他說錯了一點,我不是女人也不是在扭捏!
又往杯裏加了些酒,正要拿起,不料眼前一空,手邊的銀杯竟消失而被拿在了男人的手裏。
不解地瞥向對麵的男人,不知道他想做什麽!突見他舉杯竟將銀杯湊到嘴邊一飲而盡。
“哈哈……”男人大笑,仿佛案幾上的餐具都被他放肆的笑聲震得‘嗡嗡’作響。
“果真是個有趣的人!”男人止住笑聲定眼看向我,目光來回掃在我戴著麵紗的臉上。
突然,沒有設防的,男人突然傾身抓過我放在案幾上的一隻手。我一驚,驚愕地盯著動作粗魯的男人。
“跟我走吧!我們突厥人不會顧忌身份,本汗會封你王妃!”
連說話也是如此的放肆!
我心裏不禁譏笑!王妃?我要真答應了你,到時,隻怕被顧忌身份的人是你了!
“木杆可汗!你也太當自己不是客人了吧!”
話響起,宇文憲已經進了營帳。
“我們中原女子可不像突厥女子般的開放!可汗如此抓住人家姑娘的手,也不怕人家會難堪嗎?”說著,宇文憲就走到了軟塌旁,朝我點了點頭在我身邊坐下。
“嗬!齊王說話還真是儒雅!”木杆可汗不得不放開抓住我的手,為自己倒了杯酒,滿滿地喝了一杯。
“可汗倒是個豪爽之人!隻是怎麽有空光臨寒舍!難道不用與皇兄商討征戰之事嗎?”
宇文邕!?他果然是來了!
“你那位皇帝兄長畏畏縮縮!既然都來了也是偷偷摸摸地躲在帳營裏,去了也是無趣,還不如找人喝酒!”木杆可汗一陣譏諷,又徑自為自己倒滿了一杯酒如喝水解渴般直往嘴裏罐。
“哼!”宇文憲一聲輕哼,“我們周朝人自然是不如自古有狼族後人之稱的突厥人好戰,殘忍嗜血可不是我們的本性!”宇文憲同樣一陣譏諷。
“唔!”木杆可汗顯然有些不悅,但又沒有理由反駁隻能又往嘴裏灌了一杯酒。
關於突厥,傳說有兩種說法。一說,突厥本是匈奴的一支,後被鄰國所滅,當時有一個10歲的小男孩,士兵見他年小,沒忍心殺死他,便將他砍去雙腳扔到荒草中。後來,小孩被一隻母狼救去,長大以後與狼結合;鄰國國王聽說這小孩已長大,怕有後患,便派人將他殺了,殺他的人,見他身旁有一條狼,也想一起殺掉,狼逃跑了,逃到北邊的山洞裏。在那個山洞裏,狼生下lO個小男孩,他們逐漸長大成人,各自成家,繁衍後代。其中一支,生活在阿爾泰山一帶,阿爾泰山形似作戰時的頭盔,當地人稱其為突厥,所以他們就以突厥為族號了。
另一說,突厥原在匈奴之北,其部落首領有兄弟17人,其中一個叫伊質泥師都,為狼所生。泥師都娶二妻,一妻孕生了四個男孩。大兒子名納都六,後來被推為部落首領,定國號突厥。納都六有10個妻子。納都六死後,10位妻子帶著自己的兒子來到大樹下,約定所有的孩子向樹跳躍,誰跳躍得最高,誰為首領。納都六小妻所生阿史那年幼敏捷,比所有的孩子跳躍得都高,遂被推為首領。這一說法,也說明突厥族為狼所傳。
而眼前似乎隻顧著飲酒的木杆可汗就姓阿史那,又稱阿史那木可汗。
阿史那木可汗,天保三年即文宣皇帝高洋建立大齊登基的第三年,繼其父伊利可汗之位立為突厥可汗。智勇兼備,善於征戰的木杆可汗繼位的第二年就消滅了柔然汗國(注:突厥人最初為柔然的種族奴隸,為柔然奴隸主鍛鐵,被稱之為“鍛奴”。經過幾十年的反抗和鬥爭,在大齊天保二年時突厥打敗柔然,建立起幅員廣闊的突厥汗國)的殘餘勢力,後又東敗契丹,北並契骨。又經過一年的連年征戰,木杆可汗擴大了疆土,建汗庭在於都斤山,擁兵數十萬,成為當時北方唯一強大的國家。
而就在不久前,他又集結精騎10萬,會合周朝大將楊忠,進攻晉陽。這就是他在這種大雪天氣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這時,也讓我想起在建康分別的他缽,木杆可汗的異母弟弟他缽,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唔?”木杆可汗晃了晃手裏的酒壺,“怎麽就沒了!”不滿地抱怨了一下。
“這酒抵不過突厥的馬奶酒,不足以滿足可汗!還請可汗回自己的營帳喝個痛快!”宇文憲不卑不亢地笑道,明眼人都知道是在下逐客令了。
“哼!”木杆可汗輕哼一聲,莫測的眼睛掃了我一眼,冷笑道:“說得極是!還是馬奶酒才是男人喝的酒!”撇撇嘴,‘咚’的重重放下被他喝空的酒壺突的站了起來。
“不送!”宇文憲抬頭微笑卻未起身,仍舊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不必!”木杆可汗幹脆回道,轉身而去。
隻是,我也恰巧地瞥見木杆可汗轉身離開之際似乎又看了我一眼,而且眼神有些讓人揣測,好像在試探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