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殺青(六十五)
已經有兩天沒有進宮了,今日卻趕在早朝進宮的時辰乘著鑾轎在一條進宮的必經之路停下。時辰真早,天還沒亮,道上沒有人影,連早朝的京官也還未有一人來到。
懶散地倚靠著,鑾轎外久久地未有動靜。已經連連地打了幾個哈欠,開始無聊了。
“他不會忙著破案,今日晚起了吧?”心不在焉地嘟囔著,像是不過是自己跟自己說話。
“啟稟爺,他每日都是臨近這個時辰經此路進宮,除了有外差外。”鑾轎外的白虎不知是否擔心我無聊,便接了我的話。
“唔,是…嗎?”又是一句懶懶地!
“是本王來早了!”
“爺,您……”
遠遠的車轍聲打斷了白虎,“爺,是他的車。”
“唔,倒是被你說中了,他倒是準時!”又打了一個哈欠,“不過卻讓本王浪費了時間。”說得有些兒含糊不清。
車轍聲漸漸地近了,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身後傳來蟋蟋洬洬地腳步聲,由慢變快,又由快變慢,最後在繞到鑾轎前麵時,腳步變得小心翼翼的了。
“微臣參見王爺!”話說,人已在轎前。
“真巧啊!和大人!”
一陣沉默,我卻不感到意外。
“和大人怎地突然啞巴啦?難不成能言善辯隻是對‘九叔叔’的嗎?”
“這…微臣不敢!王爺……”
“這世上還沒有你和士開不敢的吧?有‘九叔叔’這個太上皇儀仗,還有當今皇帝的娘親‘太後’的垂愛,你可是相當的敢哦!”不冷不熱地、沒有半點感情地。
‘嘣咚’的跪地聲,隨後是腦殼碰到青石地板上的聲音。
“千歲爺恕罪!當奴才的連想一想的膽都沒有!”
接著又是一聲響亮的磕頭聲!
“行了!”懶懶的睜開雙眼,瞅了簾子一眼,“要是把你的頭磕壞了,豈不是無聊了九叔叔。”也會無聊了胡太後,那位不甘後宮寂寞的、高湛的正室。或許,我也會因此有些無聊吧!?
“王…爺?”
和士開小心翼翼地,對於我的突然沉默有些不安。
“對說,”有意頓了頓,確定和士開深深地抽了一口氣後,才緩緩地開口,說道:“九叔叔交給你一份差事…不就是齊王府的偏苑死了個姬妾嗎?用的著專門查辦嗎?聽說那賤人衣不裹體,是與人私通時遭害的…哼,倒是為齊王府省了事兒。”
停了停,又道:“不過,你倒是成了專門查辦此類雞鳴狗盜、私通苟合的命官了。”
“王爺,您說笑了!”
“哼!本王沒那個心情!”
“這,是……”
和士開又是一陣沉默!他倒是長進了不少!
“查出什麽了嗎?”
“這……,啟稟王爺,還未有任何進展。”
“嗬!”忍不住輕聲發笑!
“你當然是查不出啦!或者說,你根本就不敢查出什麽?”
“王爺……”
“其實你也不必費力去查。”
“咦!?”
“這大齊能有幾個敢在天子腳下動土的,不必數也知道!而且,你和士開不是心裏早就有底了嗎?是不是?和大人?”話畢,手已伸出,掀開了轎簾,和士開慌亂的表情盡入眼底。
“王……”
“你去和九叔叔說,人是你殺的!”
“啥!?”和士開驚慌之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王爺,微臣、微臣並未殺陳夫人,而是……”
“你沒殺她,卻也是你害死的!結果一樣,沒有什麽不用。或者,”邪邪的笑了笑,語氣卻依舊冷冰冰的,“說是本王殺的!”
“不、不敢!微臣不敢!”和士開一骨碌的從地麵坐起,趴在地麵猛磕頭。
“行了!”看著他一上一下的腦殼,心煩!
“你心裏早就有答案了,隻是不敢說而已。現在,還有什麽可顧慮的,本王都已經允許了。”
和士開雖然停止了磕頭,臉卻依然趴著。
半眯著眼眸,盯著他貼著地麵的背,一字一句地威脅道:“你若有膽違背,本王就去跟你的上皇說,人就是你殺的,本王會去找九叔叔要人洗刷我齊王府的顏麵。”
“記住了,說你親眼看到了本王殺人!”放下轎簾,身體後靠。
鑾轎被抬起,越過和士開趴低的背,將身後甩得遠遠的,此時天色已蒙蒙地亮了。
金鑾殿上,高湛頭戴金冠,身襲緋袍,外著白穿寬袖狐皮大衣,半睜著眼睛斜靠在寶座上。
瞅了眼像是心不在焉高湛,很難猜想他此時在想什麽,也不確定他是否有在聽朝上臣子的奏報。
視線胡亂掃過卻正好落在了和士開的身上,等我完全看清了他的模樣後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身上的朝服已是皺巴巴的,汙跡處處可見,雖然有好好整理過一番,但整張臉已是鼻青臉腫,此時還用手捂著腮幫子。
“噗哧!”
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霎那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而且更是滑稽的是與此同時的和士開,像是驚覺發生了大事卻又不知是何事,畸形的臉孔再配上奇怪的表情,真是好笑。
“哈哈……”瞅著和士開硬是沒能忍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蘭陵王!”
“呃!?”努力的製止笑聲,扭頭望向高湛,隻見他紋絲未動地斜靠在寶座上,正眯著細長的雙眸盯著我。
“沒事情啟奏了就退朝吧!”高湛顯得沒什麽精神,眉間隱隱地浮現著煩躁。
“遵旨!”
群臣俯首,慢慢地往外麵退。
“肅,你留下!”
高湛突然出聲,並未引起大家的驚訝。依舊像是什麽也沒聽到似的,紛紛退出大殿。
“上來!”
大殿隻剩我和高湛兩人,侍衛和太監也都被支了出去,偌大的門也被關上。
高湛已經坐正了身子,同時往旁邊挪了挪,手拍了拍寶座。
“太遠了!過來!”見我一動不動的,高湛又催促了一次。
我別過臉,並不想過去。並不是覺得不該去坐那張椅子,那張隻能皇帝坐的椅子我已記不清坐了多少次了。
“你又鬧別扭了!”
高湛的話聽起來很是無奈。
“臣哪敢呐!”小聲兒嘟囔著,卻還是被高湛聽見了。
“你瞧你!明明就是在生氣!”
我冷笑著,沒理睬他,臉別得更偏了。
耳邊傳來腳步聲,高湛正朝我走來。
“氣也替你出了,你想要我怎樣?”
“哼!叫人暴打他一頓就說是替我出氣,我才不跟他這種人生氣,雖然你甚是寶貝他。”冷嘲熱諷的,就沒當他現在是個太上皇。
“我怎會拿他跟你比?你是在氣你自己,還是氣我?”
“我……”我想反駁,卻被高湛急急地打斷。
“你要是容不得他,我取了他狗命就是!你要他怎麽個死法,說來便是!何必總是拿他跟我置氣呢?”
“我是拿那小人跟你置氣嗎?明明就是你拿他氣我!”回過頭,高湛已站在我麵前,雙眼微紅的瞪著我。
“肅,你明明清楚我為何要留著和士開。雖然我從未對你說起過,你也從未問過我為何要寵信於他。即使這樣,你也明明清楚這其中的原因。”
他就是會這樣!
“我可不是你肚子裏的蟲!”別開臉,不去看他,但是為如意,高湛迅速的移到我眼前,他溫柔的笑了笑,剛才的怒氣已不見蹤影。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近的說話了!”說著,高湛的手已經撫上了我的臉。
“九叔叔……”
“嗯。”高湛的臉離我很近,溫熱的呼吸撓得額頭癢癢地。
“你其實可以將琬哥哥下發到地方去的!”
高湛抽回了手,側開身,他的側麵變得很冰冷。
“我們之間能不能不提孝琬!”
語氣也很冰冷!
“為何?難道他不是你的親侄嗎?除了親情外,你們不是還有著友情嗎?”我大聲喊著,明明知道不能改變什麽,但是還是不死心。
“如果他也有你說的這些親情、友情,又怎會背叛我們,與我們的敵人同謀?而且這個人還是殺害你們的爹爹的人,這個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的。這一切說明他高孝琬已經不再是你以前的那個‘琬哥哥’了,他現在隻是個想要置你於死地的狠毒之人。”
“你……”心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果然是這樣啊!”淒楚的笑了笑,無力的說道:“他、琬哥哥他…已經跟你說了吧?”
“肅?”
望著高湛,淡淡地笑了笑,“他跟你說了,其實我們根本就沒有關係吧?其實我…並不是那個跟你們有關係的高肅,他已經什麽都和你說了……”
“肅,你聽我說!”
“我不聽!”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聲音也變得不正常了,“你都知道了,知道了這些……在知道這些後還想……居然還會為了這個原因殺了他?你、你…你真的…為什麽要這樣?”
“為什麽?”高湛一字一句地重複著我的話,異常平靜地看著我,“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啊!
“我不在乎你是誰,不在乎你是不是孝琬的弟弟,不在乎你是不是大哥的兒子,我在乎的…肅,你不知道嗎?嗯?”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哇…難道你又不懂嗎?”我想做高澄的兒子,想做高孝琬的弟弟,也想做他高湛的侄子啊。如果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了,那我和麵前的這個人又能靠什麽維持著那一點一點地羈絆呢?為何他明明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麽,卻總是不讓我得到呢?
“我還不夠嗎?你有我難道還不夠嗎?”高湛受傷的望著我,握著我雙肩的力道重了又重。
“不…你不是我一個人的!”幽幽地笑了,我從來就不曾認為他會隻是我一個人的!
“為什麽呢?你已經不是大齊的皇帝了,大齊的皇帝不是你呀!為何還要對這些不舍?如果高洋他想要,那就讓他來拿好了!”我跟高湛要了一個皇帝給高緯,並不是想要現在的這種結果啊!雖然他已不是皇帝,卻依然對權力渴望,甚至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唯獨他、唯獨對他,我不會讓步!所以,高孝琬…他必須死!”
“你!”望著狠狠地說著要高孝琬死的高湛,一步步地往後退,我知道他對別人從來都是殘忍的,但是他對別人的殘忍有時也是會傷害到我的。這些,他都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