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跳舞
見齊王殿下如此反常,薑采薇想叫他一句,問問他這到底是怎麽了。隻是話到嘴邊終究是忍住了,沒有說出口。
正當薑采薇看著一臉頹唐的齊王殿下發呆時,宗親們已經陸陸續續地走進了嘉鹿殿。一群常年不怎麽見麵的人,都趁著這來之不易的機會趕緊拉著對方敘舊。一時間,原本顯得空蕩蕩的竟是人聲鼎沸,嘈雜得隻如鬧市一般。薑采薇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一臉輕愁的齊王殿下輕輕歎了口氣。
元玉潔見薑采薇一直盯著門口看,疑惑不解地悄聲伏在薑采薇耳邊問道:“姐姐,你在看什麽,”
薑采薇回過身,微微一笑:“沒什麽,不過是在等一個人罷了。”
“誰,”
薑采薇低頭一笑,端起麵前的銀質酒杯呷了口酒:“他來了。”
元玉潔一愣,回過頭便看到一個膘肥體壯,穿了身王侯之人的深紫色雲紋深衣,披著件黛色玄狐裘領披風的中年男子腆著大腹便便的肚子,邁著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走進了殿。入了殿中後,他並沒有像其他人一般先向皇上與太後娘娘行禮,而是不緊不慢地褪下身上沾著些許雪花的披風,隨手遞給了躬身立在殿門口的舍人。
安置完披風後,他又隨意地環視一圈殿內已經來了的宗親,最後才跪地給蕭通和皇後娘娘行了個禮。
那人舉止傲居,可太後娘娘與皇上卻好像絲毫不在乎的樣子,元玉潔疑惑地皺皺眉,悄聲問道:“姐姐,這人是誰,怎麽這般驕傲,竟像是連齊帝與太後都不放在眼裏似的。”
薑采薇側過頭笑著回答道:“他是先帝的胞弟,十八歲平定羌族叛亂的大將軍王,,紀王殿下,衛殊。別看他身量偏旁,可他的武功在整個北齊國中可是數一數二的。他是皇上唯一一位仍在世的叔父,又戰功赫赫,難免目中無人些。”
“可是,姐姐你為何要等他呢,”
“我等的並非是他。”薑采薇意味深長地笑笑,“我等的,是一個契機。一個,能夠扳倒蕙昭儀的契機。”
“難道,紀王殿下便是契機嗎,”
薑采薇一邊用指肚摩挲著銀杯的邊沿,一邊淺笑著回答:“那是自然。紀王殿下武人心性,做事喜歡直來直往,說話又向來口無遮攔。對自己看不慣的事,他向來都是要尋個究竟出來的。皇上此次廢後立後,決心下得堅定。朝中老臣與太後娘娘雖是勸阻過了,可態度懷柔,最後的結果你也看到了。但是紀王殿下便不一樣了,他是皇上的親叔叔,又常年為北齊駐守南疆,在宗族之中威望甚高。皇上如此一意孤行,違背祖宗規矩,這次他是絕對不會給皇上和皇後好臉色看的。”
“可是,就算是他不給齊帝和元舒姐姐好臉色看,那又跟扳倒蕙昭儀有何關係,”元玉潔仍是一頭霧水。
“當然有關係了。”薑采薇低頭輕笑一聲,“北齊宗祠廟訓:‘衛氏稱王,薑氏為後,高天厚地,永世不變。後代子孫,如違誓言,天誅地滅’。其實,以薑氏為後的原由,除了當年建國之時薑氏祖先的功勳外,還有一點在世人眼中更為重要的,那便是薑氏嫡女自懂事起便要開始學習的《鳳蟠拓枝舞》。曆代皇後都要在封後大典上,站在祭台之上跳這支舞,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代代相傳下來,這支舞已經成為了約定俗成的規矩。可是,這支舞除了薑氏嫡女之外,無人會跳。所以當時元舒姐姐封後之時,並沒有跳這支舞。”
薑采薇嘴角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了一眼坐在對麵座上同成國公一同飲酒紀王殿下,低聲對身邊的元玉潔道:“你看著吧,一會兒紀王殿下便會挑舊賬了。”
“姐姐的意思是說,一會兒紀王殿下必定會抓著這點不放,非要元舒姐姐跳了這支舞不可,,可是……”元玉潔滿臉為難地看了正座上正為皇上布菜的元舒一眼,“姐姐,元舒姐姐如今身懷有孕,讓她跳舞會不會有些強人所難了,,萬一……萬一再動了胎氣……”
“要的就是她動胎氣。”薑采薇打斷元玉潔,“隻有她動了胎氣,皇上才會動怒,才會下令徹查。隻有徹查,才會查出蕙昭儀做的那些手腳。這樣,咱們才有能夠扳倒她的理由啊。”
“原來姐姐給元舒姐姐送摻了紅花的糕點,就是為了……”元玉潔說到一半,沒有再說下去,隻是眉頭緊皺,歎了口氣。
元玉潔話音剛落,便見對麵的紀王殿下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扔到案上,站起身作了個揖,一臉不滿地大聲質問道:“皇上,老臣在邊地時聽聞你廢了薑氏的二小姐,轉立了雲南靖王府的休寧郡主為後。本來老臣還不信,畢竟這可是關係到國家社稷命脈的大事,老臣覺得就算皇上再怎麽意氣用事,可大道理總還是會顧及的。隻是今日看了,才知道,原來皇上真的這般昏庸,貪戀女色到如此地步,竟然將祖宗教訓置之不理。”
蕭通看了一眼坐在身側的元舒,滿臉尷尬地衝紀王殿下訕訕一笑:“皇叔,此事都是有原由的,並非是您在邊地聽說的一般。今日時候不好,來日等你進宮,朕再與你好好解釋。”
“不必了,”紀王殿下大手一揮,不耐煩道,“哪裏那麽多理由,所謂的理由,不過都是些強詞奪理罷了。”
紀王殿下說著躬身向元舒行了個禮:“皇後娘娘,其實老臣也並不是一味地對你不滿。您雖說出自雲南靖王府,可您的生母是太後娘娘胞妹。要論起血緣來,您也是出自薑氏,算起來也是半個薑氏之人。老臣擔憂的,是您並未在封後大典上按著祖宗規矩跳那支《鳳蟠拓枝舞》,會引得祖先不滿,降下天災,禍及百姓。”
“《鳳蟠拓枝舞》,,”元舒看了一眼殿中靜靜地酌酒,並未注意她的薑采薇,微笑著對紀王殿下道,“皇叔說的舞,真的如此重要嗎,”
“那是自然。”紀王殿下點點頭,“眾所周知,這封後大典最必不可少的,便是薑氏一族的《鳳蟠拓枝舞》,若是少了它,隻恐怕先人降禍啊。”
“皇叔,這不過是個先祖定下的舊規矩罷了,哪裏有這麽嚴重,”蕭通維護元舒道,“子不語,怪力亂神。要朕說,這些東西不信也罷。”
“胡說,”紀王殿下被蕭通觸到了逆鱗,一掌便將麵前的酒案拍成了兩半,“黃口小兒,竟是這般沒教訓,祖先定下的規矩,豈是你說改就能改的,,”
一旁伺候的宮人趕緊上前手腳利落地將紀王殿下弄出的一地狼藉收拾幹淨,動作迅速地又為他換上了一張新的酒案。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太後娘娘見紀王殿下生氣,並不打算為皇上圓場,而是悄悄地彎了嘴角,抬手將自己的麵前的酒杯斟滿,準備看元舒的好戲。
“皇叔息怒,”元舒看了一眼被紀王殿下嚇得不輕的殿中眾位宗親,深吸一口,柔聲道,“若真是如此重要,那本宮補跳還來不來得及,,”
紀王殿下挑挑眉:“補跳,皇後娘娘當真願意,,”
“是,隻要皇叔息怒,列位先祖願意降福於北齊社稷,本宮……”蕭通十分緊張地抓住了元舒的手,元舒扭頭衝蕭通安撫性地一笑,接著說道,“本宮願意另擇一良辰祭天,補跳《鳳蟠拓枝舞》。”
“不用另擇良辰了。”紀王殿下費力地坐下身,“祭天時,是列位宗親在場,既然今日剛好是宗親集會,那便擇日如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吧。”
“皇叔,皇後她懷有龍嗣,是不是……改日再……”皇上試探著問道。
“改日,,”紀王殿下不屑地冷哼一聲,“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往後皇後娘娘身子隻會越來越重,到時候,恐怕更不適宜跳舞。聽本王的,就是今日。”
“皇叔……”皇上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元舒抓住了手。他轉過頭,看到元舒衝他搖了搖頭。蕭通隻好住了口,沒有再說什麽。
元舒放開拉著蕭通的手,起身向紀王殿下福了福身:“請皇叔與諸位宗親稍等,本宮先去後廳更衣 ,一會兒便回來。”說著便看了翠錦一眼,帶著她起身去了後廳。
紀王殿下滿意地點點頭,端起麵前的酒杯抿了口酒。隻是他這剛放下酒杯,就又瞥見了坐在他對麵的齊王殿下。
看著一個人坐在那裏自娛自樂的齊王殿下,紀王殿下又換上了一副長輩所特有的慈愛麵孔,緩聲問道:“本王記得小六子是正月的生日,過了年也就弱冠了,該娶親了吧。前些日子,晉國不是派人替他們的十一公主來求過親了嗎,怎麽樣,何時迎公主過門,,”
聽了紀王殿下的話後,薑采薇心中一驚,抓著酒杯的手一抖,銀質的酒杯瞬間便從她柔弱無骨的手中滑落到了柏木鋪就的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廳中眾人也是極有默契,並未注意該是主角的齊王殿下,而是齊刷刷地都將目光投向了一臉失神的薑采薇身上。
齊王殿下也轉過頭,滿臉哀傷地望著愣在原地的薑采薇,眼框泛紅,眸中聚滿了淚水,雙唇也因克製情緒而微微顫抖。
薑采薇就這樣呆呆地愣了一會兒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她注意到齊王殿下在看著自己,緩緩地轉過頭,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可誰知她剛一轉過頭,齊王殿下便立刻心虛地低下了頭,站起身向皇上拱拱手:“皇兄,臣弟方才酒喝得太急了,心中燒得慌,想出去醒醒酒。”說罷,還不等皇上應允,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