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胎氣
太醫若有所思地捋捋自己花白色的山羊胡,一對濃密的眉頭越皺越緊。末了,他抬起為元舒把脈的手,歎了口氣,跪到地上行了個禮,畢恭畢敬地對上座上臉色不佳的蕭通說道:“皇上,皇後娘娘並無大礙,腹中的龍胎也並無多少損害,隻是……”太醫欲言又止地看了床上的元舒一眼,“皇上,娘娘這並非是因為跳舞動了胎氣,而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麽,,”皇上不耐煩道。
太醫深吸一口氣,顫顫巍巍地回答道:“因為……她攝入了紅花。紅花這味藥材,有舒筋活血之效,常被人用來治療血氣淤積之症。正常人吃了,無甚大礙。可若是有孕之人吃了,隻怕是腹中胎兒不保啊。不過好在皇後娘娘攝入的劑量尚淺,雖是有小產征兆,可腹中的胎兒仍是保住了。”
“那就好。”太後娘娘舒了口氣,側頭對身後的蘇嬤嬤吩咐道:“染月,你去吩咐禦膳房,給皇後熬點補血養氣的人參紅棗湯,讓她好好兒補補身子。”
“是,奴才遵命。”蘇嬤嬤低眉順眼地行了個禮,從或喜或悲,或擔憂或看熱鬧,心態各異地聚在元舒寢殿內的人群中穿過,腳步匆匆地離開了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內殿。
太後娘娘待到蘇嬤嬤離開後,回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的太醫:“行了,你先起來吧。”說罷,又厲聲問道:“誰是羲和殿的掌事宮女,”
正在元舒床邊伺候的翠錦聽到太後娘娘正在尋自己,連忙低垂著頭跪到太後娘娘麵前,恭敬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奴婢翠錦是羲和殿的掌事女官。”
太後娘娘側目看了一眼被這陣勢嚇得麵無血色的翠錦:“你就是羲和殿的掌事宮女,,那哀家倒是想要問問你,你是如何伺候你家主子的,怎麽連飲食中摻入了紅花也沒有察覺,,幸虧發現得早,若是晚些,任憑你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
“奴婢該死,”翠錦哆哆嗦嗦地叩了個頭,伏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奴婢犯有失察之罪,險些釀成大禍,還請太後娘娘責罰,”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太後娘娘不屑地冷笑一聲,高聲吩咐道:“來人啊,將這婢子拖下去,杖責二十,”
“是,”立在殿中伺候的太監們,說著便要拉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翠錦往殿外去。
“等一等,”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臉色有些蒼白的元舒,一聽太後娘娘將要懲罰翠錦,連忙求情,“母後,翠錦平日裏伺候臣妾也算是盡心極力。隻是,這種事情,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又怎會了解呢,,母後,臣妾遠離故土,身邊就隻有翠錦這麽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還望母後看在臣妾的薄麵上,饒了她吧。”
太後娘娘瞥了一眼有氣無力地半倚在床邊的元舒,又偷偷看了看蕭通的反應,不耐煩地擺擺手,對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的翠錦道:“罷了,既然你主子都為你求情了,那哀家也不好說什麽。今日便先饒了你,可若是日後你還犯同樣的錯誤,可就別怪哀家翻臉無情了。”
“是,奴婢謝過太後娘娘恩典,謝皇後娘娘恩典。”翠錦哭得抽抽搭搭地磕了個頭,“奴婢必定謹記今日的教訓,日後全心全意地侍奉主子。”
“行了,既然母後決定不追究你的罪過,你便也不要再在這兒哭了,仔細惹得母後心煩。”一直默不作聲的蕭通見狀連忙圓場道,“你去後廚看看,皇後的藥煎好了沒有。若是煎好了,便趁熱端上來伺候皇後服下吧。”
“是,奴婢遵命。”翠錦用袖口擦擦臉上的淚,轉身走出了大殿。
太後娘娘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瞥了一眼低眉順眼地立在殿內的太醫:“李太醫,既然你說皇後是因為攝入了紅花,才會如此。那你便與哀家和皇上說說,能否推斷出皇後娘娘是如何攝入紅花的,”
“這……”李太醫低垂了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眼殿內各宮的娘娘,隻覺得後背發麻,冷汗一層接一層地出。他抬起袖子,抹了把額頭上滲出的汗珠,顫抖著聲音回答道:“回太後娘娘的話,依微臣推斷,皇後娘娘該是誤食了什麽含有紅花的膳食,或是這羲和殿中有什麽沾帶紅花的物品,才會造成體虛之症的。”
“誤食了什麽東西……”太後娘娘低聲複述了一遍李太醫的話,眉頭緊皺,一雙銳利的眼睛挨個掃過殿中嬪妃們的臉:“好,幹得真好,真是大膽啊,看哀家老了是不是,,一個個的都長能耐了是不是,,竟然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耍這些惡心的手段,”說著,一時氣結,順手將手中那盞白琉璃茶盞扔了出去。
晶瑩剔透的茶盞先是在寶藍色的波斯地毯上滾了幾個圈,然後發出一聲脆響,碎了。茶盞中盛著的茶葉茶水也撒了一地,浸濕了價值不菲的地毯。
各宮的娘娘們一個個都被太後娘娘這突然的盛怒給嚇得花容失色,先是麵麵相覷,看看對方的反應後,趕緊提著長長的裙裾,伏著身子跪到了地上。各個嬪妃身後伺候的貼身宮女,和羲和殿內伺候的宮人,也都趕緊隨著各位娘娘跪到了地上。
遠遠地站在宗親之中的薑采薇看到太後娘娘的反應,與地上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後,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看來就算太後娘娘對這個皇後再怎麽不滿意,可也終究是對她肚子裏的那個龍種在意得很啊。
一直靜靜地站在門口的齊王殿下看到了薑采薇嘴角泛起的那一抹冷笑,他悄悄走到薑采薇身邊,壓低聲音問道:“你這個表情是何意思,莫非此事與你有關,,”
薑采薇扭頭看了齊王殿下一眼,衝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沒有說話。而是抬手扶扶頭上斜插著的那支鳳血玉笈,緩步走到元舒床邊,提起元舒身上穿著的那件正紅色禮服,放在鼻尖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在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中,她伸手拂起長長的裙裾,一臉從容地跪到地上,俯身行了個禮,雙手將元舒的披帛舉過頭頂,對榻上的太後娘娘與蕭通柔聲說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這衣裙有問題。”
“這衣裙有問題,,”皇上挑挑眉毛,快步走到薑采薇身邊,拿過她舉著的披帛,也學著她的樣子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這衣裙到底有何蹊蹺,,”
薑采薇微微一笑,俯身恭敬道:“回皇上的話,這衣裙怕是用紅花做染料染出來的。紅花性涼,故而味道淺淡。以紅花做染料染出來的布,光滑柔順,色澤鮮亮,還伴著淡淡的清香。可若非常年與之打交道的人,絕不會察覺出紅花的腥味。臣女右腳踝患有舊疾,每到冬日或是天氣轉換的時節,便會隱隱作痛,需要以紅花入藥,紓解血氣。所謂病久成醫,故此,臣女對紅花這味藥頗有了解。陛下福澤深厚,聖體康健,自然也就對紅花知之甚少了。”
蕭通點點頭,望著手中那一抹猩紅的披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究竟是誰做的手腳呢,”
“采薇,辛苦你了。”太後娘娘滿臉慈愛地扶起薑采薇,滿意地拍拍她的手,轉頭對蕭通說道:“不管是誰,隻要是查出與此事相關的人,一律嚴懲,決不輕饒,”
“母後說的極是。”蕭通抬手將手中的披帛遞給李琨,一臉嚴肅地吩咐道:“李琨,你去司衣局查查負責皇後娘娘禮服的人是誰。”
“是,奴才遵命。”李琨將隨手將拂塵放到臂彎,接過蕭通遞過來的披帛,越過跪了一地的鶯鶯齊齊,轉身離開了大殿。他剛走出大殿,便看到了端著湯藥往殿內走的翠錦。翠錦也看到了滿臉匆忙的李琨,知道今日之事若是不查出來,他們做奴才的肯定誰都不好過。便隻是低頭向李琨行了個禮,未做注意,急急忙忙地端著湯藥進了大殿。
蕭通坐到元舒身邊,扶著她消瘦的肩膀,看著她有氣無力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安慰道:“你且放寬心,太醫不是說了嗎,你與孩子都並無大礙,隻要好好休養,一切都會否極泰來。”
“皇上說的極是。”太後娘娘站在元舒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臉色蒼白,梨花帶雨的元舒,“這六宮之事,你就先不要插手了。放下心,趁此機會好好休養休養。雖說將近年關,事物繁多,但是諸事還有哀家與采薇呢。”說完便回頭衝立在殿中的薑采薇溫和一笑,“采薇,你說是吧,”
太後娘娘此語一出,殿中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他們原以為皇後患病,六宮之事怎麽說也該是輪到蕙昭儀主持,畢竟她入宮的年歲久,又有主持六宮之事的經驗,可誰能料到,太後娘娘竟會當著眾人的麵,宣布要隻是郡主份位,仍未婚配的薑采薇來幫她主持年終祭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