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離別
蕭通將哭累了的錦時抱上車,剛要吩咐起駕,便見著長樂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t蕭通認得她是雲城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知道定是雲城夫人還有什麽話要囑咐,便叫車夫停了下來。
\t長樂快步跑到蕭通車駕前,躬身行了個禮,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土布縫製針腳粗糙的布娃娃:“皇上,方才收拾得急,奴婢忘了將這布偶給小公子帶上。小公子自幼便抱著這布偶睡覺,已然過了七八年。若是沒了它,恐怕是要鬧脾氣的。”
\t蕭通從長樂手裏接過那看似十分醜陋的布偶,仔細翻看一番後啞然失笑:“看這針腳,一定是子衿做的吧,”
\t長樂也笑了,福了福身恭敬道:“回皇上的話,這確是我家娘子的手藝。這布偶是小公子剛出生時縫製的,針腳難免粗糙了些。不過自小公子出生起,他所有的衣衫都是我家娘子在打理的,這麽些年下來,手藝也就自然而然地連得精致了。”
\t聽了長樂的話後,蕭通有一瞬間的鬆怔。他沒有想到,當年那個笨手笨腳,連朵最簡單的梅花都繡不出來的小丫頭,竟然在做了母親後繡工能達到如此水平。
\t她對這孩子付出的心血,不比世間任何一個母親少。如此看來,不讓孩子稱她為母親,最難過的怕是元玉冰了。
\t長樂見蕭通沒有說話,又接著說道:“陛下,我家娘子還讓奴婢代為轉達一句話。我家小公子自幼便吃不了牛乳,任何含有牛乳的東西,他吃了都會嘔吐起疹子。日後的飲食方麵,還需要注意這點。”
\t蕭通點點頭:“朕知曉了。”轉身進了車裏。看著伏在車上熟睡的錦時,他忽然有些後悔,他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輕易地便將孩子從他母親身邊奪走。對一個孩子來說,最為珍貴的怕是隻有母親的愛護。而他,卻是親手剝奪了兒子受母親庇佑的權利。
\t他幽幽歎了口氣,將身上的披風解下,蓋到錦時身上。聽著身邊孩子均勻的呼吸聲,他才突然從看到錦時的震驚中恢複過來。他意識到,這個與自己有著七分想象的孩子,是自己與心愛之人的結晶。
\t雖然他與玉冰最後的結局令人扼腕,可好在日後漫漫歲月,他還有這個孩子陪伴。想到這兒,他溫柔地笑笑,幫錦時掖了掖衣角。
\t寒闕天,羲和殿。
\t翠錦腳步匆匆地走進寢殿,躬身向元舒行了個禮:“娘娘,打聽清楚了。皇上從咱們宮裏離開後,直接去了鄭國公的府邸。”
\t“鄭國公,”元舒百思不得其解地皺皺眉,“這鄭國公雖是軍侯,可是年老力衰,朝中的職務也是早就辭了去的。皇上去他的府中能有何事,難不成這雲城夫人還同鄭國公有什麽關聯不成,”
\t“娘娘英明。”翠錦解釋道,“這位雲城夫人是鄭國公的兒媳,如今鄭國公將要大壽,所以她也就從輞川回了京城,暫住在鄭國公府。”
\t“皇上這大晚上的去鄭國公府找鄭國公的兒媳做什麽,就不怕旁人議論嗎,”
\t“這個……奴婢也不清楚。隻是聽宮裏的老人曾說過,說是雲城夫人與皇上幼時,先皇曾想過為他們賜婚。隻是後來也不隻是出了什麽事,便不了了之了,再後來,雲城夫人便嫁到了鄭國公府。隻是自從鄭國公家的公子戰死沙場之後,雲城夫人便搬去了輞川別業,與宮中甚少聯係,奴婢也不清楚,她這次回來是所為何事。隻是……”翠錦欲言又止地看了元舒一眼,“隻是有一事,奴婢覺得需得讓娘娘知曉才是。”
\t元舒起身下床,坐到榻上:“何事,”
\t“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翠錦有些為難地眨眨眼,“就是皇上從鄭國公府帶了個孩子回宮。”
\t元舒徹底是蒙了:“孩子,,本宮怎麽從未聽說過鄭國公府還有什麽孩子,不過一個孩子又有什麽值得注意的,,”
\t“孩子倒是沒什麽值得注意的,值得介意的是皇上待那孩子的態度。奴婢聽長信殿伺候的宮人說,這孩子路上睡著了,是皇上一直親自將他抱到長信殿去的。而且,之後那孩子所有的事,皇上是親自去做的,從未假手於人。就連
\t李公公要幫忙,皇上也沒讓。”
\t“還有這事,,”元舒眉頭深鎖,“看來,咱們日後確是要多多注意這位默默無聞的雲城夫人了。”
\t是夜,狂風呼嘯,烏雲密布,遠處的天空中不斷有雷聲傳來,氣勢萬鈞的雷霆之聲,嚇得一些膽小的人趕緊關緊了窗子。隨著一聲悶雷炸響,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到了地上。沉重的雨點剛一落到幹燥的土地上,便激起了一片土花。
\t就在這盛氣淩人的暴雨夜中,一群黑衣人衝破層層雨幕,躍過萬戶燈火,從西城門的方向徑直衝進了燈火搖曳的天牢。
\t這些人雖是人數不多,可身手與相互的配合一看便是訓練有序的。不消半刻,便解決了門口昏昏欲睡的守衛,奪過他們身上的鑰匙,迅速衝進了天牢深處。而這滂沱大雨也正好幫他們掩蓋了彌漫四散的血腥氣,和獄卒被殺時的哀嚎。
\t這群人就像是早已認好了路一般,並未沒頭沒腦地一個牢房挨著一個牢房地尋覓,而是隨著領頭那人徑直衝著牢房深處走去。路上不論遇見多少獄卒,都是直接一劍封喉。鐵血的手腕,頗有些神擋殺神,佛擋**的架勢。
\t最後,他們終於在最深處的一間牢房門前停住了腳步。為首那人拿出沾著斑斑血跡的鑰匙,在眾人的矚目中打開了被玄鐵鏈層層纏繞的大門。門一推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伴著腐爛的甜香味便撲鼻而來。為首那人就如同之前到過這間牢房一般,熟門熟路地走下台階,點燃了牢房內的燭火。
\t就著在中飄搖不定的燈火,眾人這才看清,那關押在牢房內的犯人已經奄奄一息,蛆蟲布滿了裸露發爛的傷口,雙腿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在幽暗的燈火中顯得十分滲人。看來,那股子腐爛的味道就是從他身上發出的。
\t隻是他們不明白,上級為何要他們冒著劫天牢的罪名來救這麽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不過雖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們是軍人,既然受了軍令,就必須要執行。
\t隊首身量較高的那人動了動耳朵,又回頭看了看黝黑的走廊,低頭對身量較低的那人悄聲道:“咱們要抓緊時間了,獄卒的援兵馬上就要到了。”說著便要上前去砍綁著犯人的鐵鏈。
\t可是還未等他手中的刀碰到鐵鏈,一直閃著寒光的利箭便呼嘯著從他麵頰旁劃過,直直地釘進了牆裏。
\t守軍瞬時便圍住了牢房門口,一把把鋒利的劍鋒發射出攝人的殺氣。牢頭從甲兵之中走出來,朗聲道:“本官就為了等你們來劫粟赫王,可是等得花都快謝了。不過還好,終於是把你們給盼來了,也算本官沒有白等。今日,這裏便是你們這群亂臣賊子的葬身之地,不過,你們若是投降的話,本官倒是可以求皇上寬大處理,留你們一命。怎麽樣,要不要投降,,”
\t牢頭一提粟赫王,為首的那身量較高之人微微一怔,回頭看了看那毫無生氣的囚犯,又看了看好像早就知曉這一切的身量較低之人,滿臉不知置信的神情。
\t那身量較低之人輕輕一笑,走到神誌不清的粟赫王身側,掀起散在他麵上的亂發,將他那張滿是血汙的臉露出來,用一種滿是戲謔的聲音道:“怎麽,你覺得很驚訝嗎,當年意氣風發的粟赫王如今竟然落得這般田地。
\t可是,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嗎,”他一張口,眾人才知道,原來今夜這位這處事不驚的首領竟是個女子,怪不得她的身量要比大家都矮了那麽一截。
\t聽了那女子的話後,身量較高之人歎了口氣:“我們拖住這群官兵,你趁機趕緊把粟赫王救下來。”說著便舉劍衝向了嚴陣以待的官兵。
\t可是,那女子並未像那另一個首領吩咐的那樣。而是如同看熱鬧一般,一邊欣賞著兩方人馬激烈廝殺,一麵緩步踱到粟赫王身邊,從袖中掏出了一個淺鶯色藥丸塞進了他的口中。然後又俯首在他耳邊用黑齒語輕聲道:“叔叔,我把忘憂散拿來了。”
\t另一個首領揮劍砍倒一個手執長矛的士兵,回頭見那女子仍是沒有將粟赫王解下來,一時著急忍不住一個縱身躍到那女子身邊,想要幫她解開邦得深入皮肉的鐵索。
\t可是他剛一伸手,女子便捉住了他的手,柔聲道:“不用了,我方才喂他吃了忘憂散,他已經沒救了。我今日來此並不是為了救他,而是想要幫忙送他一程。現在目的達成,咱們走吧。”
\t“你說什麽,,”那首領滿臉震驚地望著身邊神色淡然的女子,“你把他給……你怎能如此狠心,,他是你叔叔啊,”
\t女子抬頭用如同看癡兒一般的眼神看了身側的男子一眼,冷聲道:“不然呢,他已經是半個廢人了,就算是把他救出去,也不過是多個拖累而已。與其活著痛苦,倒還不如結果了他,一了百了。”
\t說話間,手下的黑衣人已經砍倒了最後一個官兵,規規矩矩地列隊等在了牢房門口。那另一個首領甩開女子的手,慢如死灰道:“薑采薇,我從前怎麽不知你竟可以狠心到如此境地,”
\t說罷,他便帶著手下的黑衣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隻剩下薑采薇孤身一人站在滿室的燭火與七橫八豎的官兵屍體中間,格外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