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鬥嘴
博爾赤憑著暗衛的直覺察覺出了薑采薇情緒的微妙變化,可是他察覺得出旁人的情緒,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看著薑采薇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時,心中竟隱隱作痛。
\t直覺告訴他,薑采薇似乎極不願提及有關那個“六表哥”的事,於是便打岔道:“主子,建康城中的勾欄場您不是也沒少去嗎?”
\t正沉浸在勝利中的拓跋覺被博爾赤一噎差點背過氣去,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和那麽多人鬥過嘴,哪次不是激得對手啞口無言?沒想到這次竟死在自己人手裏。
\t薑采萱見自己終於抓到了拓跋覺的把柄,一臉歡喜:“嗬,沒想到青兄竟是個心口不一的人,真叫小弟難過。倒是這位……兄台怎麽稱呼?”
\t“在下博爾赤。”
\t“博兄心直口快,大義滅親,可比青兄強了不知多少。”
\t拓跋覺訕笑:“慚愧,慚愧!”背地裏悄悄地衝博爾赤瞪了瞪眼睛。
\t看到主子威脅的信號後,博爾赤迅速轉過了頭,裝作沒有看見。
\t“各位客官,菜來了。”安子敲了敲蘅蕪廳的門,帶人魚貫而入。待菜品上齊後,開始介紹菜名:“這是咱招牌的燒花鴨,這是杏花羹,這是銀耳紅棗羹,這是清燉猴頭……還有二公子點的五年竹葉青與這位公子點的陳年花雕。若是幾位客官沒什麽要求,小的就先告退了?”
\t“等一下,”薑采萱狡黠一笑,“安子,你算算這桌菜要多少錢?”
\t“這……”安子為難地說,“二公子,來咱們尚禮齋用餐的客人從來都是餐後結賬,您這……有些不合規矩吧?”
\t“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說何時算帳便何時算賬,快,算算多少兩銀子。”
\t“是,小的這就算。”安子掏出隨身帶著的鍍銀算盤撥弄了一會兒後道:“回二公子的話,您與這位公子點的酒菜加起來一共是三百五十兩。”
\t“三百五十兩?夠尋常人家吃十年的了。”博爾赤小聲對拓跋覺說,“他們漢人還真是奢靡。”
\t薑采萱顯然對這個賬目很是滿意,她不懷好意地望著拓跋覺:“在下作為東道主,本來應是在下請青兄吃酒的,可不巧在下未曾料到會在此偶遇青兄。說來也不怕青兄笑話,今日在下實在是囊腫羞澀。”話雖說得頗為無奈,可在薑采萱臉上卻不見絲毫羞愧之意,反倒是透著狡黠與得意。
\t聽了薑采萱的話後,拓跋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薑采萱喚自己上來拚桌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刻。看來天下並沒有白吃的午餐,美人相邀必是鴻門之宴。
\t察覺上當的拓跋覺也不惱,而是掏出幾張銀票,微笑著對薑采萱道:“賢弟說得哪裏的話,既然賢弟今日不便,愚兄付賬便是。隻是,這天下向來沒有白癡的午餐,賢弟是不是該報答愚兄這一飯之恩?!”
\t薑采萱笑容一滯,她沒有想到拓跋覺還有這麽一手:“不知青兄想要在下如何報答?!”
\t“名字,我想知道賢弟的名字。”
\t薑采萱挑挑眉毛:“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t拓跋覺剛要張口,便被安子給打斷了:“各位客官,安子來送點心了。”
\t薑采薇疑惑地問:“咱們點的點心不都上齊了嗎,怎麽還送點心?”
\t安子將手中的琉璃盤放到桌子中央:“謝大小姐有所不知,凡是在店內花費在三百兩以上的客人便能免費品嚐老板娘親自烹製的秘製榴蓮酥。”
\t“榴蓮酥?”拓跋覺用筷子捅捅盤中晶瑩剔透的點心,“那是什麽?”
\t“榴蓮酥是……”安子剛想要解釋,便被薑采萱搶白:“榴蓮酥可是尚禮齋最出名的點心,比那燒花鴨還要珍貴不知多少倍。不定價,不定時,想吃到它可全憑老板娘的心情。今日全憑青兄鴻運,咱們才有幸遲到這千金難求的榴蓮酥。來,青兄你先嚐一個。”說著便夾起一塊榴蓮酥送到了拓跋覺嘴邊。
\t拓跋覺受寵若驚地指指自己確認:“喂我?”
\t薑采萱滿臉期待地點點頭。拓跋覺衝博爾赤得意地眨眨眼,想也不想張嘴便一口吞下了一整塊榴蓮酥。
\t見他吃了點心,薑采薇麵目猙獰地閉上了眼睛,而薑采萱則搖頭歎了口氣,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t拓跋覺滿臉享受地嚼著“珍貴異常”的榴蓮酥,越嚼臉色就變得變越差,一張讓鮮卑全族少女都魂牽夢縈的俊臉此時卻扭曲成了一塊抹布,拓跋覺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t一口臭氣灼人的點心此刻成了曹操盤中的雞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隻能在口中不斷地嚼著,可越嚼那股奇怪的臭味便越強烈。拓跋覺狠狠心,一咬牙將那梗在喉中榴蓮酥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可一咽下去那股奇怪的味道便又升了上來,嗆得他滿臉通紅。
\t薑采萱連忙倒了杯水舉到拓跋覺麵前,可就是不遞給他:“青兄這是怎麽了?想必是老板娘的點心太好吃了,青兄激動得不能自己。來,快喝杯茶壓壓驚。”
\t拓跋覺搶過薑采萱手中的杯子,猛地灌了好幾杯茶後臉色才慢慢地恢複了過來。平日裏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也失了顏色,滿懷怨恨地望著薑采萱,不知道的人見到他這可憐巴巴的樣子還以為他受了多少委屈呢。
\t博爾赤見這小小的榴蓮酥竟能讓泰山崩於前而麵色不改的主子變得這麽狼狽,便對碟中的榴蓮酥好奇起來,他拿起用得還不太熟的筷子顫巍巍地伸向臥在碟中看似美味的榴蓮酥。
\t可筷子剛伸到半路便被人用筷子攔了下來,他抬起頭,看到薑采薇正舉著筷子微笑著望著自己:“公子,這點心你還是不要嚐試為好。”
\t兩人四目相對間,博爾赤羞得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從小到大不是在忙著練功,便是跟在拓跋覺身邊寸步不離地伺候,從來沒有正常的與任何女子交往過。今日被薑采薇一望,便免不得害起羞來。
\t更何況眼前之人又是一位神仙般的妙人,她剛一踏進尚禮齋自己便注意到了。一襲牙色龜背綾襦裙,纖塵不染,廣袖隨風;雖然蒙了麵,可露在外麵的一雙眸子生得十分精致,秋波瀲灩,顧盼生輝;烏黑亮麗的青絲用一支鳳血玉笈簡簡單單地綰了個流仙髻,更顯得她清新脫俗。站在人聲嘈雜的酒樓之中,更襯托得她絕世獨立,像極了誤入凡塵的仙子。
\t正在和薑采萱大眼瞪小眼的拓跋覺注意到了博爾赤異於平常的舉動,看著他羞得滿臉通紅的樣子,拓跋覺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想來自己雖算不上是辣手摧花,可萬花叢中過總還是有的,可自己的暗衛為何這般不爭氣?連與心儀的姑娘對視一眼也這般扭捏。
\t這姑娘雖說生得確實是楚楚動人,可平心而論,她這姿色不過是中上等,隻能算是清麗,照那一笑百媚的美人還是差了不少。
\t按說這些年他跟在自己身邊,燕瘦環肥淡妝濃的美人也見了不少,可為何還是這般不爭氣?想到這兒,拓跋覺更加惆悵,他覺得自己的當務之急不是向薑采萱報仇雪恨,也不是繼續修習茶藝,而是趕緊幫這個不成器的一把。
\t想到這兒,剛被一口榴蓮酥憋得氣勢全無的拓跋覺又提起了興趣,他捋捋自己並不淩亂的頭發,拿過薑采萱的折扇為薑采薇扇著風獻殷勤:“姑娘蒙著麵紗定是熱了吧。”
\t薑采薇看了一眼滿臉寫著“諂媚”的拓跋覺,輕輕一笑:“多謝公子。”
\t“不謝,不謝這般客氣做什麽。姑娘既是紅賢弟的姐姐,便也是在下的姐姐,都是自家人,何必這般見外?”
\t薑采萱翻了個白眼:“哪個與你是自家人?少在這攀親戚。在下若是有青兄這般的‘自家人’,那在下倒寧願娘親不要生下在下才好,省得到時候被青兄你把臉給丟盡了。”
\t“……”拓跋覺一時語噎,一扭頭便看到了自己那在心儀女子麵前堪比新嫁娘般羞澀的暗衛,又想到這些年來他兢兢業業地跟在身邊伺候,便將對薑采萱的不滿強壓在心底,諂笑著再接再厲:“紅賢弟還真是直言不諱,不過在下就是喜歡紅賢弟這種直爽的性格,隻是姑娘與紅賢弟性格略微有些不同啊。”
\t“小女子自幼在舅舅家長大,舅父舅母向來家教嚴格,小女子自然是與在父母膝下長大的……”薑采薇頓了頓,“弟弟,性格有些不同。”
\t“哦,想不到姑娘竟然還有這般坎坷的身世,當真是紅顏薄命。實不相瞞,在下與姑娘的身世倒是頗為相像,在下……”
\t還未等拓跋覺把話說完,隻聽“噗”的一聲,博爾赤將口中酒悉數噴了出來。他被酒嗆了個半死,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地向眾人賠不是:“抱歉,咳咳咳……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咳咳咳……實在是……咳咳咳……沒忍住,主子,你……咳咳咳……你繼續。”
\t薑采薇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他:“公子,你沒事吧?”
\t薑采萱也遞給博爾赤一杯茶關切地詢問:“博兄,你可還好?”
\t拓跋覺衝博爾赤不屑地撇撇嘴,暗暗翻了個白眼。這小子平日裏看著一副不解風情的樣子,可沒想到關鍵時刻倒是還挺會利用姑娘們的同情心。這一被嗆到不僅薑采薇上前關懷,就連一直搗蛋的薑采萱也端茶送水。
\t看起來這招效果還不錯,隻是嗆得臉紅脖子粗的有礙觀瞻,可惜了自己這幅好皮囊,這個法子還是該留到必要時再用才好。
\t正當拓跋覺研究如何將嗆酒進行得儒雅得體風流蘊藉時,薑采萱的一聲驚呼將他飄到九霄雲外的思緒給拉了回來:“現在該是什麽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