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廣安郡王府的風波
廣安郡王府的書房裏,裏麵傳出兵兵乓乓的聲音。有瓷器砸地上的聲音,有書櫃被推倒的聲音,也有青銅金石砸門窗的聲音。
一位牙牌太監仗著平日裏郡王爺對他寵信有加,壯著膽子進屋去勸勸。
誰知剛一進門,就看到雙目赤紅、勢如瘋魔的廣安郡王。張開嘴,聲音還沒來得及從喉嚨裏吐出來,一件陳朝的汝窯筆洗,破空飛來,結結實實砸在他的腦門上。
牙牌太監連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跟塊木頭一樣倒在地上。外麵候著的管事太監連忙示意幾位小火者,把滿臉是血的牙牌太監拖出來。然後順手關上房門,退了下來。
“趕緊去請王妃來!”管事太監吩咐道。
兩位火者像是踩著火風輪,一溜煙地就跑了出去。
書房裏的動靜依然不停,還在鬧騰不休。管事太監等人把閑雜人等遠遠地遣開,免得發出動靜來引起郡王爺的虛火。
自己幾個近侍沒法離開,隻能縮著脖子,在門外候著,忐忑不安地等著未知的暴風雨。
“王妃來了!”
盼星星盼月亮的管事太監仿佛聽到了天籟之音,連忙迎上前去。
廣安郡王妃蘇氏,二十二三歲,臉如皓月,嬌豔明媚。穿著一件紅色大袖的紵絲短衫鳳尾裙,身形高挑豐滿。
“奴才給娘娘請安,奴才們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管事太監恨不得抱著王妃的大腿痛哭一場,我們太難了。
她皺著眉頭問道:“老金,王爺怎麽回事?我隻是去慈恩寺進個香,就鬧出這麽大動靜!”
“回王妃娘娘的話,王爺今兒接到一份文書,看完後就成了這個樣子。”
蘇氏眉頭皺得更緊了,“哪裏來的文書?”
“回娘娘的話,是通政司的蘇經曆悄悄送過來的,說是荊楚撫院彈劾荊楚臬台趙大人的奏章抄件。”老金小心翼翼地答道。
蘇經曆?應該是通政司經曆司的蘇越。他不知從哪裏聽聞自己的籍貫,然後又托了關係,到王府來認親。說什麽按照老家蘇姓一族的族譜排序,他該叫自己一聲姑姑。最後推辭不得,隻好認下這個侄兒。
想不到這個侄兒還是認對了,蘇氏心裏有數了。
她走到書房門口,深吸了幾口氣,挺了挺高聳的胸,臉色慢慢恢複平靜,更帶上一份端莊從容。
老金趕緊把書房門推開。
“誰!”廣安郡王怒喝了一聲,轉頭來,見到是王妃,一時愣住了。
“是我!”王妃蘇氏毫不畏懼地答道,然後款款走了過去。身後的老金趕緊又把門關上。
“可惡!這些可惡的家夥!居然還敢欺負我!以前他們欺負我,淩辱我,現在父皇做了皇上,我成了儲君,他們還敢欺負我!混賬!”
“壞心眼的王雲!明明知道趙世寧是我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居然上奏章彈劾趙世寧!現在本王成了笑話,以後朝中還有誰願意歸順於我!該死的王雲!讀書讀傻了,難道不知道我是儲君啊!”
廣安郡王怒不可遏地高聲罵道。隻是他的語氣從剛才的無比憤怒和暴躁,變成了憤怒和委屈。
“這些混賬,現在還欺負我。還有父皇,以前不護著我,現在他做了皇上還不肯護著我,任由這些奸臣亂賊欺負我!嗚嗚,還不是因為母後死得早,我沒得人心疼。蘇姐姐,沒人心疼我,你可一定要心疼我呀。”
廣安郡王越說越覺得委屈,然後撲到王妃蘇氏的懷裏,頭紮在寬厚深邃的胸脯裏,嚎啕大哭起來。
十七八歲的人,哭得就跟個幾歲的孩子一樣。
蘇氏左手環抱著廣安郡王,右手撫摸著他的頭,柔聲安慰道:“不哭,我的堩兒最乖了!蘇姐姐最心疼你了。”
哄了幾句,發現廣安郡王的情緒還沒有穩定下,蘇氏幹脆扯下腰帶,拔開上衫,露出雪白一片。
廣安郡王的頭枕在兩座山峰之間,來回地蹭了幾下,情緒慢慢地變得平和起來。
“堩兒不急,這天下早晚都是堩兒的,到時候想打誰就打誰,想殺誰就殺誰。誰得罪過我們,就殺他全家。男的全部斬首棄市,叫野狗吃了;女的充入教坊,讓千萬人騎。永世不得翻身!”
“對,男的殺,女的做官妓。”廣安郡王的頭靠著雪白山峰上,喃喃地應道,“可是父皇才四十歲,我得等到什麽時候去。”
“嗯,從太宗皇帝開始,本朝的曆代先皇有誰活過六十歲的。”蘇氏壓低著聲音說道。
“嗯嗯,可是還有二十年,我等不及了。我要把那些欺負過我的人全殺了!”廣安郡王的頭在山峰間不停地扭動著。
“這麽久我們都等過來了,二十年怎麽等不得。再說了,皇上前些年吃了那麽多苦頭,中了那麽多暗算,身體早就不行。後宮這幾年弄進去那麽多女子,有誰懷過龍種?一個蛋都生不出來。”
蘇氏的聲音低沉,就像一隻小心翼翼卻壓抑不住興奮心情的小母雞,在咯咯地說著話。
廣安郡王情緒已經慢慢地恢複,不再有剛才的暴躁。
“不保險啊,父皇還有一個兒子。有老五在,我的皇位,誰也不敢保證啊。”
蘇氏附下頭去,在廣安郡王的耳邊輕聲道:“慈恩寺的法源大和尚說,安息國有一種秘藥,吃了後,就會昏昏入睡,然後一覺不醒,一命嗚呼。神仙來驗,也是無疾而終。”
廣安郡王聽完後,沒有吭聲,隻是神情十分複雜,隨即又顯得有些暴躁。蘇氏雙手一按,把廣安郡王的頭徹底按了下去,讓兩座大山徹底地包圍了那顆頭。
廣安郡王的頭一陣亂拱,嘴巴又嗦又咬,喉嚨裏發出嗤嗤的聲音,就像一頭正在拱著嘴巴喝奶的幸福小豬。
蘇氏皺著眉頭,咬著牙,任由廣安郡王在她的胸口上留下口水和牙齒印。一雙美目閃著瘮人的寒光。
老金站在門口,背對著書房,任何人來了都不準挨近。
幾位近侍聽到王爺被王妃哄好了,急著想進去說幾句逗樂子的話,討個好,全部被攔下了。雖然恨得牙根根直癢癢,但誰都拿這位廣安郡王、王妃最信任的王府總管無可奈何。
司禮監在紫禁城靠皇極殿附近。一排的卷棚,是內廷的核心,也是皇宮裏最繁忙的地界。火者、牙牌太監、管事太監在這裏進進出出,而五位秉筆太監是司禮監的核心人物。
他們整理通政司送進來的奏章,先瀏覽一遍,重要的寫一張帖子,把奏章的內容簡要地點出來,粘在折子封麵上。再按照緊急和重要程度排好上下順序,送到禦書房呈給皇上禦覽朱批。
在離司禮監大約五六百步,需要經過兩個拐角,兩層角門,有一處地方,四五間房子,冷冷清清,好半天才看到有人進出。
幾位行色匆匆的太監順著夾道往這邊走了過來。他們臉色洋溢著羨慕、喜悅和少許興奮。
“你們說,謝公公是咱們的幹爹,他拜了周老公公為幹爹,豈不是我們成了周老公公的幹孫子?”
“是這個理!”
幾個太監頓時覺得自己的路走寬了,恨不得走出個六親不認的步伐來,卻被後麵一位中年太監一人踢了一腳。
“瘋了嗎?敢在這裏喧鬧!”那中年太監壓低著嗓門說道。
“怎麽了公公?”
“知道這是哪裏嗎?這是都知監衙門!”那中年太監指著那四五間房子,一臉畏懼地說道,“知道現在這個時辰是什麽時候嗎?是都知監各璫頭交訪單的時候。”
“哪又如何?”
“又如何?看到門口的那塊鐵牌子了嗎?那是太祖皇帝立的!這個時候誰要是亂闖,大聲喧嘩,都知監的番子可以格殺勿論。就算周老公公來了,也是一樣的待遇。裏麵坐著掌纛的可是任公!”
“任公!”
幾個太監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一絲兒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縮著頭夾著尾巴沿著牆根趕緊走。不僅大氣不敢出,連往那邊多看幾眼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