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還是有人窺知
呂輕樰和佟希貴離開時,臉色凝重,腳步有些慌亂。
看著兩位好友如此神態,隋黎檀輕輕歎了一口氣,想在勳貴世家裏找到一位頂用能打的夥伴,確實不容易。
此前他傾向於與陳如海合作。
這位世家子弟絕頂聰明,又是探花出身,還跟勳貴結了親,最合適不過。所以此前勳貴世家大力扶持他,把他作為新一代領軍人物。想不到新皇登基沒多久,不知不覺地就被拉攏到那邊去了。
現在隋黎檀覺得有點獨木難支,可是心裏的苦,他不知該向誰說。
就這樣,隋黎檀坐在房間裏,默不作聲,直到張仁勇走了進來。
“仁勇,肅先生抓到了嗎?”隋黎檀問道。
“回公子的話,沒有。”張仁勇搖搖頭說道,臉色不好看,滿滿的失落和不甘心。
“接到最新的消息,有一位長得很像肅忠謀的男子,上月初七,在鬆江府搭乘了一艘西關商會的海船。等我們得到消息,已經是四天後了。”
“隻是長得像嗎?”隋黎檀輕輕地轉動著右手的酒杯。
桌子上大部分菜還沒動,保持著完整。隻是沒有端上來時新鮮,在時間和空氣催動下,漸漸露出一種叫萎靡衰敗的顏色。
“我們的人在鬆江府四處打探,終於找到一份那人入住客棧時的簽名。”張仁勇從懷裏掏出兩張紙。
“公子,這份是入住簽名,這份是壽王府提供的文書,用於字跡對比。”
隋黎檀把兩張紙擺在一起,仔細地了看了一會。
“練惠瀾。雖然可以改了落筆的寫法,但字裏行間,還是能看出,是同一個人寫的。練惠瀾.……仁勇,肅先生那位自盡的紅顏知己叫什麽名字。”
“蕙蘭。”
“練惠瀾,懷念蕙蘭。”說到這裏,隋黎檀的臉上露出無可奈何之色,“追了三四個月,還是讓他給跑出去了。我們的人坐船追了嗎?”
“追了,一直追到越秀港,說是沒有這樣一個人上岸。後來再追問,原來那船分別在昌國島、思明島各停了一天,那人有可能在那兩處下了船。
“昌國島是東海商會的老巢,思明島是閩海商會的老巢,兩島有去各處的船隻。肅先生要是在那裏下了船,隨便上一艘船,都是龍入大海,我們去哪裏找?”
“是的公子,昌國島有東倭、朝獻、琉球和南下南海的船隻;思明島也有南下南海和西洋過來的船隻。肅忠謀隨便上一艘船,我們無從查起。”
“算了吧,這條線算是斷了,再查沒有任何意義了。不愧是鬼謀先生,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防不勝防!”
“公子說得沒錯。這個肅忠謀,先是露出潛往東南,意圖逃竄海外的跡象,引得我們和壽王抽調大批人手在東南各關隘和港口檢查。結果又突然泄漏出他其實躲在江漢襄陽、勳陽一帶,一路南下,準備逃入巴蜀或荊楚,再經由雲嶺或嶺南出逃海外。”
“我們和壽王又趕緊抽調人手去江漢、巴蜀、荊楚等地,查到些蛛絲馬跡,卻不想還是煙霧彈,他真正的目的是從東南乘船出逃。”
隋黎檀擺擺手,“仁勇,現在說這些沒有什麽意義。我隻是在想,肅先生能布下這麽大的局,把我們的人手在數省裏來回調動,光靠他一個人或者兩三個忠仆可不行。”
“公子,壽王府那邊說,肅忠謀是某一家隱世門派的弟子。入俗世曆練,被壽王遇到了,然後延請入幕僚。現在想來,壽王府說的沒錯。沒有一門一派的支持,肅忠謀怎麽可能藏得那麽深,又逃得如此詭異。”
見到隋黎檀坐在那裏沉思不語,張仁勇安慰道:“公子,肅忠謀跑了,最惱火的是壽王,跟我們關係不大,何必為此苦惱呢?”
“仁勇啊,我們苦心蟄伏十幾年,殫思極慮布下這麽大一盤局。成了,便魚躍龍門,海闊天空;敗了,身死名敗,闔府門滅。天下之人,能看出來的,怕隻有肅先生,但他無力破這個局。”
“天下眾英裏,我最擔心的是王門明社,他們絕對能破這個局,尤其是那個岑國璋。心狠手辣,行事又天馬行空,極少受拘束。”
張仁勇聽出些意思來,“公子擔心肅忠謀與岑國璋聯手?”說到這裏,他自個先笑了,“公子杞人憂天了。岑國璋見到肅忠謀,隻怕是二話不說先剁了他,怎麽可能聯手?肅忠謀應該也知道這點,所以費盡心思,逃出海外,那才是他唯一的生路。可惜,我等明悟得太晚。”
“是啊,天下像岑國璋這樣睚眥必報的人,又有幾個?肅先生不會因此犯險;像齊桓公用管仲、魏武釋張繡的,史書上又有幾個?岑益之沒有這份氣魄。”
隋黎檀緩緩說道,但張仁勇聽來,有點像是在自我安慰。
這時,窗戶裏不知從哪裏傳來唱曲聲,“揣羞臉,上長街,又過短街。那裏是高漸離擊築悲歌?倒做了伍子胥吹簫也那乞丐。”
內班司名義上屬於金吾衛,但早就獨立出去了,但辦公衙門還在一處,隻是隔著一堵院牆,各自辦公。
內班司最深處的公事房裏,金吾衛指揮使、內班司都指揮使杜鳳池,手裏拿著一份訪單,眉頭緊緊地纏在一起。
內班司京師所都虞侯王秉良站在跟前,小心地等候著。
“這就是隋黎檀、呂輕樰、佟希貴在香薰樓三樓貴賓間密議的訪單?”杜鳳池終於開口問道。
“是的大人。隋黎檀三人早就是我們內班司重點盯防對象。屬下接到江南、江淮各所的通報,得知隋黎檀要進京,早早就準備好了。隻是他們三人在貴賓間裏密議,隋府護衛張仁勇帶著人封住了走廊兩頭,我們除了找機會聽到‘大事’‘壽王’‘肅忠謀’等零星字詞外,沒有什麽收獲。”
王秉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上司,繼續說道:“大人,你也知道,春熏樓是任公名下的產業,裏麵多的是都知監的暗樁。我們內班司,實在不好往裏麵安插太多的人手,也不好對那裏的房屋加機關。”
杜鳳池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話裏什麽意思,我們內班司不知道的,不見得都知監探知不到。那是他們的地盤,誰知道裝了什麽窺聽的機關在裏麵。隻是我很好奇,這隋黎檀出了名的聰慧。他們父子倆,是東南勳貴世家的擎天柱和智囊。明知道春熏樓是任公名下的產業,還敢跑到那裏去議事。玩燈下黑嗎?”
王秉良遲疑了一下答道:“大人,別人或許會這般自作聰明,但屬下覺得,這隋黎檀不會如此無腦。”
“是的,隋黎檀不會如此沒腦子。所以這事大有蹊蹺。嗯,我即刻去拜見任公,看看都知監手裏探知到什麽。兩相對照,才好知道這位洗塵公子玩得什麽把戲。”
金吾衛和內班司的情報,按規定是可以直接遞送入宮,呈送到禦前。但是任何文卷,隻要進了宮,都免不了要被司禮監或都知監過一遍,都逃不開任世恩的手。
在都知監一處偏僻的房間裏,杜鳳池見到了任世恩。兩人都是潛邸老人,多少年的交情,也沒有那麽多客套,說話跟自己家人差不多。
“任公,這是我們內班司在春熏樓探知的情報。不知都知監這邊?”
“探知了些,剛送了訪單上來。你看看。”任世恩毫不忌諱地遞過去一份訪單。
杜鳳池小心地接過來一看,臉色驟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