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誰都有心思
任世恩連忙端著一杯熱參茶,伺候正弘帝喝下,又在他後背輕輕地拍著。
好一會,正弘帝才止住了咳嗽,臉色慢慢恢複些許紅潤。
“任老啊,那些年我們吃了那麽多苦,熬得那麽辛苦,以為總算熬過來了,不想還有這麽多麻煩事。唉,什麽時候才能過上省心的日子啊。”
正弘帝看著任世恩的那張老臉,種種往事在腦海裏一一閃過,忍不住動情地說道。
“皇上,您不是熬出來了嗎?您現在是天子,手下有一群能臣幹吏,些許跳梁小醜,肯定是手到病除。”任世恩眼裏閃著淚花答道。
正弘帝被這麽一提醒,馬上大聲道:“孟和!孟和!”
“小的在!”
守在門口的乾清宮管事太監孟和連忙應道。
“快去把覃閣老請來。嗯,等會,把洪閣老也一塊請來。”
不一會,洪中貫和覃北鬥匆匆趕到。
正弘帝也不多話,直接把內班司和都知監的情報抄件給兩人看了。看完後兩位也是大驚失色。
“皇上,兩浙和江南必須派能臣分守,以防萬一!”覃北鬥開口道。
“派誰去?你還是洪閣老?”
覃北鬥臉色一滯,自己和洪中貫肯定不能去,而且去了也不一定能搞得定。
正弘帝臉色也有些鬱悶,“以前張臨海還在世,多少有位騰挪的人。現在他不在了,軍機之事,隻能倚重昱明公師徒。可是現在是平定思播之亂最要緊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
“皇上,要不丈量田地試行地改一改,江南兩浙不試行,改在荊楚、江漢和江淮試行。官紳勳貴同賦稅試行,也改從荊楚、江漢和江淮開始。海運試行,暫且先不運糧食,改運銀子和布帛。”
洪中貫建議道。
正弘帝眼睛一亮,這是緩兵之計啊,不知道那邊吃不吃這一套。
看到正弘帝的眼神,洪中貫進一步說道:“皇上,漕丁亂事,或者浙西天理教鬧事,都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招數。漕丁亂,則江淮亂,江淮亂則江南無幸免。邪-教鬧事,兵火一起,兩浙就玉石皆焚。”
“皇上,這兩處是勳貴世家們的根基,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們怎麽可能動用這抱薪救火的險招呢?”
正弘帝緩緩地點了點頭。
一旦事亂,兵火疊起,就不是勳貴世家們能控製得住的。到時大火一過,什麽都給你燒得幹幹淨淨。朝廷的賦稅燒沒了,勳貴世家的根基也會被燒掉。
這一點,相信那邊也是清楚的。
“皇上,所以微臣懷疑,隋黎檀在春熏樓商議機要,就是故意把消息泄露出來,然後威脅皇上和朝廷,暫緩或者取消新政。”
“有道理,洪愛卿說得有道理。”正弘帝滿臉欣喜。
洪中貫不僅青詞寫得好,處理國事四平八穩,想不到應對這些突發事件也從容有度。好,看來自己擢升他為次輔是非常英明的。
覃北鬥腦子在飛速地轉動。
他知道自己這次失了先手,是因為在琢磨人心、知微見著上確實不如洪中貫。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兩招確實妙。
江南、兩浙不丈量土地,對於勳貴世家們的威脅就沒有那麽迫切的,他們內部肯定會鬆弛下來,不會輕易走極端,隻會再另行想辦法。
但新政還在繼續推行。首先江南的人事調動繼續進行,丈量土地和官紳勳貴同賦稅,不是停止,而是改在其它地方。
在江淮丈量土地,一是為江南、兩浙丈量土地做準備;二是暗示勳貴世家,要是你們不退一步,馬上就輪到江南和兩浙丈量土地了。
在荊楚和江漢丈量土地,試行官紳勳貴同賦稅,更是一招妙招。
首先荊楚跟江漢一樣,沒有什麽勳貴,隻有一些官紳世家,相對好對付。不像江南、兩浙那樣,世家勳貴勾連在一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勢力翻倍增加,非常難纏。
而且荊楚現在有昱明公和岑益之坐鎮,手裏又練出了上萬楚勇。不要說荊楚境內,就是江漢,誰要是敢跳出來叫不服的,順帶手一塊收拾了,還能做隻殺給東南勳貴世家們看的雞。
運河漕運,最大宗的貨物就是漕糧,占漕運的七八成。現在試行海運,隻運銀子和布帛,糧食繼續漕運,等於兩三年裏還給漕丁留口飯吃,他們也不會輕易跳出來鬧事。
等海運試行兩三年,各項舉措都完善,可以大規模運糧食了,昱明公師徒也把思播諸州收拾了。到時把他們連同得勝的楚勇移駐過來,誰想鬧就鬧唄。這個膿包總要擠破,到時候讓昱明公師徒收拾就好了。
到那時,就算兩浙和壽王想鬧事都不怕。昱明公師徒去收拾壽王,再派一員能臣和幾位能打的武將,守住餘杭,堵住天理教亂黨,不讓他們出浙東。等昱明公收拾完壽王,再聯手收拾天理教亂黨。
把壽王、東南的勳貴世家一塊收拾了,皇上就能開創大順朝中興之局,自己等人也就成了中興名臣,彪炳青史。
腦子裏想過這些,覃北鬥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皇上,可以撥給楚勇五千枝火槍,五十門六斤火炮,暫且試行。”
正弘帝目光閃爍,神情複雜,覃北鬥卻毫不遲疑地說道:“皇上,火槍火炮,國之利器。平定亂事不用,何時用?且運河漕丁有三十萬,又牽連諸多邪-教,屆時從亂者不知幾何。用霹靂手段,速加平定,才是上策。早一日平定,我朝國力就少損失一分。”
看到正弘帝意動,覃北鬥繼續說道:“皇上,如果朝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漕丁之亂,對東南勳貴世家也是一種威懾!再說了,槍支火炮製造,火藥供給,全在朝廷把控,不用擔心此利器落入不軌之徒的手裏。”
正弘帝點點頭,終於答應道:“五千太多,暫定三千枝。火炮也暫定三十門。再告訴岑益之,此火槍營在荊楚先操練起來,等候時機再用。思播平亂,隻可用於震懾,不得輕入黔中。”
“遵旨!”
回到府裏,有些疲憊的洪中貫洗了一把臉,叫人沏了一壺雨前的毛尖茶,自個坐在書房裏,慢慢地複盤。
這是他的習慣。
每一次重要的事情發生後,他都要獨自一人,把整個過程,所有的細節在腦子裏過一遍,從各方的反應裏窺視他們藏著深處的心思。
東南勳貴世家的陰謀,確實膽大妄為。但洪中貫並不覺得過於驚訝。
敢下賭注博,是那邊的老風格,當年先皇奪嫡時,他們就敢孤注一擲,最後大獲全勝。
隻是他不相信勳貴世家能鬧出多大的事來。邪-教妖言惑眾,迷惑人心,確實有一套。但是蠱惑煽動百姓們去造反,又是另外一回事。
洪中貫知道,前些年兩浙百姓們過得很苦,尤其先皇縱容東南勳貴世家,強取豪奪,占盡東南的良田。然後搞什麽改稻為桑,讓成千上萬的百姓們傾家蕩產。
可是自從皇上登基以來,大力推行新政,尤其是對東南百姓,采取種種安撫舉措。鉗製豪門,減免稅賦,從海外采購稻穀,低價出售.……
幾年下來,那邊的民生已經恢複部分。洪中貫相信,隻要百姓們還有一口飯吃,你說破大天去,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拿著合家性命去造反。
今天大家合計出來的對策,也非常妥當,相信能夠應對這次危機。但洪中貫總是覺得,這裏麵哪裏不對。
皇上,覃北鬥,東南的勳貴世家,朝中其它各方,甚至連任世恩、杜鳳池的心思,洪中貫都細細地琢磨了一番,還是沒有找到不對勁的地方。
對了,王昱明、岑益之,他們是皇上和朝廷破局的關鍵。但大家都隻是把這兩人當成棋子。
棋子?洪中貫端起茶杯,細細地抿了一口。
沒人願意做棋子,因為做棋子無法為自己撈取到最大的好處。王昱明會安心做棋子嗎?或許會。岑益之會安心嗎?
皇上、覃北鬥和自己拿他倆做棋子,是覺得他倆不知道其中的內幕,以及通盤的打算,所以甘心被驅使。可是王昱明和岑益之就真得一無所知嗎?
洪中貫陷入到深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