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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皇上的心思是這樣的

  沈平安和洪中貫跟著孟和,沿著南三所院牆邊的巷道,緩緩地向北而行。


  走過箭亭前的空地時,這裏空無一人,七八個小火者揮舞著掃把,在這裏清掃。看到這一行人走過來,都避到一邊,彎腰垂頭。


  沈平安和洪中貫都忍不住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


  這裏曾經分兩次打死了宮裏兩百多位內侍宮女,其中有品階的就有三十來位。可謂本朝後宮第一大案。


  還有撲朔迷離的楊妃流產身死案,讓身處大順朝官場最頂尖的兩位,也感到透骨的寒冽。跟人鬥了一輩子心眼的兩位閣老,同時也知道許多外人不知曉的內幕消息,所以很清楚,那位楊妃,死得冤,也死得不冤。


  楊妃囂張跋扈,野心勃勃,眾人皆知。隻是她再狂妄嫉妒,估計也隻敢暗中收買內侍,給吳妃下墮胎藥。


  什麽厭勝之術、在慈恩寺私通林懷良,肯定是無稽之談,是有人在楊妃犯下的事上添柴加火。隻是人家做得巧妙,讓皇上完全相信了。


  而把一件案子做得如此天衣無縫的,天底下又能有誰?


  楊妃沒了,林家連帶著六位綱首鹽商一起灰飛煙滅。就連慈恩寺,也被順天府找了個罪名查封,所有和尚或被問罪,或被勒令還俗。隻有少數高僧大德在群臣國戚的求情下,被安置去了外地小廟裏。


  傳承了數百年的慈恩寺,被官府關閉沒收,準備翻新擴建成玄都觀。


  沈平安和洪中貫在這一串波譎雲詭的變故中,看到廣順王、廣安王、陳皇後、任世恩、杜鳳池和孟和等人的影子。


  這些人都是潛邸出來的,平日裏可能互相之間有各種矛盾。但是麵對共同敵人時,卻出奇地團結一致。


  他們跟著皇上在潛邸裏吃了十幾年的苦,好容易熬出頭來,卻要被新人爬到頭上作威作福,還要奪走屬於他們的榮華富貴。


  換成任何人,都會出手的。


  不過沈平安和洪中貫有些奇怪,這些人為何對吳妃手下留情。晚動手二十天,楊妃完蛋,吳妃肚子的孩子也保不住。


  皆大歡喜的結局,偏偏他們沒有這麽做。


  這裏麵可能有他倆不知道的內情。不過讓兩位閣老還想不到的是,岑國璋是如何摻和到這件辛秘大案中的?


  他在江淮準備要收拾林家父子為首的鹽商們,突然傳出楊妃有孕,然後要求懲處林家父子的奏章被留中不發。大家都以為林家父子不僅逃出生天,還會大翻身時,又爆出楊妃流產的事。


  林家父子以種種不法事被逮捕抄家,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身嬌肉貴的兩人,突然有了絕大的勇氣,居然帶人負隅頑抗,最後死在亂刀之下。


  大家心裏有數,這是有人不想涉及宮闈辛秘的事情張揚開,於是讓這兩個罪有應得的父子先閉嘴。


  走在奉先殿和皇極殿之間的巷道上,洪中貫笑嗬嗬地問道:“皇上今兒午休了嗎?我們可以等一等,千萬不要耽誤了皇上的歇息。”


  “兩位老先生放心。皇上今兒午休了。跟任公一起問過黃敬的話後,歇息了半個時辰,精神頭正足著呢。”


  “哦,黃公公回京了。”


  “是啊,押運一批給皇上新作的龍袍道袍進京了。上午皇上在任公的陪同下,找他問話,足足問了一個時辰。聽到江南風調雨順,地方安寧,皇上心裏可高興了。午休後還去了鳳藻宮。”


  “哦,吳妃現在可好?”


  “好著呢。算算日子,差不多有六個月,應該在端午前後出生。欽天監的靈官們說,那是個好月份好日子,端陽時節,剛正至陽,大吉大利。”


  趕到長生宮,正弘帝已經回來了,坐在八卦五行兩儀壇上打坐。


  看到沈平安和洪中貫來了,在壇下伺候的任世恩悄聲悄息地出來迎接。


  “兩位老先生,還請稍坐,等皇上打坐運氣一個周天,就差半刻鍾。”


  “無妨,我們做臣子的等一等就是,萬萬不敢打擾君上清修。”


  過了一會,聽到一聲銅罄聲響,正弘帝站起身來,揮動著寬大的道袍袖子,施施然地走下壇來。


  “今兒請兩位老先生來,商議的是件大事。”


  “還請聖上垂訓。”


  “修玄都觀天元宮,是朕的夙願。隻是朕體恤國是艱難,國庫困窘,故而一推再推。現在銀子有了,糧食有了,大料有了。連地方都給朕騰出來了。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啊。”


  正弘帝開門見山。


  “我已經讓兩位國師會同工部營造大匠們,三擬三改圖紙,一觀一宮布局已然定下。隻是現在缺一員得力之臣,督造這兩項工程。你們二位是閣老輔揆,推薦個合適的人選吧。”


  督造這兩項工程,是份苦差事,也是份肥差。不僅可以在中間撈足肥厚的油水,修好了還能得到皇上青睞。


  但是風險也擺在那裏。不能按時完工,或者哪裏有差池,就是督造不力,會吃大掛落的。


  沈平安和洪中貫在心裏把此事的利弊迅速分析得清清楚楚,並且開始揣摩起皇上的心思來。


  他到底是真沒有這麽個人選呢?還是有了人選自己不好說出來?


  想到這裏,沈平安和洪中貫暗暗對視一眼,迅速達成了默契。


  “皇上,天下能臣幹吏比比皆是,但是能擔起如此重任,不負皇恩的,老臣在心裏算了算,好像隻有昱明公和岑益之。”洪中貫先開口,引蛇出洞。


  “朕怎麽敢請昱明公來督造一觀一宮呢?”正弘帝搖搖頭說道。


  沈平安和洪中貫心中透亮,看來皇上心屬岑國璋這位全能型的能臣幹吏。隻是人家還在江淮忙著要緊事,皇上不好因自己一己私念而廢國事。所以想讓兩位閣老出來當這個惡人。


  沈平安和洪中貫的心裏都有一台小算盤,飛速一扒拉,都不願意出來做這個惡人。


  到時候把岑國璋調來做督造監工,耽誤人家建功立業,肯定會落得埋怨。


  人家才二十多歲,耽誤幾年沒關係,但是把這筆帳記在心裏,到時候以此道還施彼身,讓自己的接班人或後人也這麽耽誤幾年,那就大事了。


  再說了,把能臣幹吏從緊要國事上調走,去為皇帝修道觀宮宇,天下非議,這個鍋兩位閣老是萬萬不想背的。做首輔次輔,原本就是眾目睽睽,無數人挖空心思想找茬。出頭當這個惡人,簡直就是給都察院那幫噴子禦史們遞刀子。


  再說萬一岑國璋調走,江淮的事情出現反複,一旦糜爛,不僅要跟王門一脈結下怨仇,要背的鍋還驟然變大變重數倍。


  他倆老胳膊老腿的,實在背不動。


  “皇上,覃閣老之子覃徽鳳,雖然年輕,卻是少有的才俊。又在地方曆練多年,德幹皆備。現在任工部都水司郎中,何不讓他督造觀宮工程?”


  洪中貫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沈平安馬上又補了一句,“覃郎中身負家學,在實務上頗有建樹。去年奉命去疏通潮河、湯河、南河,確保京師津沽運河水量,做得是極為出色。可見在營造這塊,覃郎中還是非常勝任的。”


  洪中貫和沈平安的話讓正弘帝心頭一動,尤其是沈平安的話,讓他心裏的天平發生偏動。


  不是河工的事,而是身負家學這句話。


  正弘帝知道,東南勳貴世家們捐獻的那點錢財和大料,隻夠玄都觀和天元宮開工。後續施工和裝修,所需的錢財和大料將會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這個大窟窿需要戶部尚書覃閣老去想辦法。


  如果是其他人督造監工,覃閣老肯定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要是覃徽鳳做督造,為了親兒子的錦繡前程,覃閣老你這位做親老子的,還不得好好努把力!


  想到這裏,正弘帝的嘴角浮起了笑意。


  沈平安和洪中貫看到這情景,心裏如何不知。連忙拱手道:“臣等馬上回去票擬,奏請工部都水司郎中覃徽鳳改任營繕司郎中,督造皇差。”


  任世恩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沈平安和洪中貫兩隻老狐狸,揣摩皇上的心意,幹淨利落地把覃北鬥父子賣個幹淨,卻沒有出聲。


  因為他覺得覃徽鳳督造確實合適,更重要的是他覺得還沒到讓昱明公和岑國璋師徒倆放馬南山的時候。


  任世恩掌握都知監,又天天要過手內班司的情報,知道天底下還有很多事,光靠陳如海裱糊一番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昱明公和岑國璋充當泥瓦匠,到處縫縫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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