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你這樣上眼藥是不對的!
“愛卿,工程進展如何?能在明年如期完工嗎?”
穿著一件赭紅色日月紋圓領袍的正弘帝,似在谘詢,語氣裏實則滿是不容推辭。
督造欽差覃徽鳳聽出話裏的含義,彎腰作揖答道。
“回皇上的話。而今玄都觀工程,就是去掉佛像,改請三清道祖像。再就是去掉釋門風格,改為正宗道門……房屋根基照用,屋梁全部改建.……”
說到這裏,覃徽鳳看了一眼正弘帝,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聽,又繼續往下說。
“因此所需銅料和大木料頗巨。戶部銀子撥得快,其它修建都好說,就是這銅料和木料,需要從呂宋和南海諸島運來,耗費巨大。費時又費銀子。”
覃徽鳳看了看一臉平淡的正弘帝,咬咬牙說道:“臣建議,要是東海商會和海商們能報效一半,就能省去大半耗費。而且黔中,荊楚也出產大料,要是那裏的地方能多幾分報效皇恩的心思,也能減免許多功夫。”
正弘帝默然無語,像是在琢磨覃徽鳳剛才的話。
見到皇上聽進去自己的話,覃徽鳳心裏暗喜。這時一直在皇上旁邊的汪置冷冷一笑。
“南緣公子,你的心眼不要太多了。皇上隻是問你,能不能如期完工。你雲山霧海的,繞了一大圈,就是沒一句實話。還在那裏出餿主意。叫別人報效?你怎麽不自己家先報效啊!你是嫌皇上修個觀宇鬧出的動靜不夠大?”
覃徽鳳猛然想起。自從皇上決定修玄都觀和天元宮後,清流們可算找到機會了。從前漢文景簡儉說到本朝。
談古論今,就一個意思。皇上啊,你登基時挺儉樸的,怎麽突然就變了!肯定是受奸臣蒙蔽。
所以皇上啊,你趕緊遠離那些小人諂臣,親近我們這些君子賢臣。否則的話,國將不國!
覃徽鳳還知道,地方對此事也非議很大。隻是幾位關鍵大佬們都保持沉默,所以內閣還能壓住輿情。
自己這些建言要是被采納,可能沒事,但極有可能火上澆油,引爆整個輿情。
想到這裏,覃徽鳳後背全是冷汗。都怪自己太心切,沒有把利害關係想通透。
看到覃徽鳳誠惶誠恐地請罪,正弘帝寬宏大量地擺擺手。
“愛卿也是一心用事,隻是以後再多用心就是。”
正弘帝在覃徽鳳的引領下,看過三清殿,純陽殿,紫陽殿,老君堂等幾處主要的地方,滿意地點了點頭。
“朕有事,先回宮。周大伴,你陪著覃愛卿再看看。”
周吉祥應聲道:“遵旨!”
正弘帝轉過頭對汪置問道:“嫣兒,你跟朕回宮嗎?”
話語間能聽出幾分期盼。
汪置想了想,欣然應道,“嗯,正巧我又學會兩道菜,麻婆豆腐和魚香肉絲。今兒就做給你和皇後吃。”
“好!好!今天我要嚐嚐嫣兒的手藝。”
這一幕看得站在不遠處的覃徽鳳,臉色更加陰沉。
周吉祥不聲不響地跟著覃徽鳳把整個玄都觀工地都走了一遍,要走時突然開口了。
“覃大人啊,記得令尊第一次見皇上,還是咱家領著去的。這一來二去的,交情就這麽交出來了。咱家雖然管著司禮監,可讀書不多,好多東西都不懂。後來有一天,逮著機會向令尊請教學問。”
說到這裏,周吉祥很是感慨地歎了口氣,“令尊不嫌棄我是個廢人,願意悉心指點。那時覃閣老,嗯,當時叫覃侍郎,對我說。”
“做人做事,要記住四點。該捧的人捧在手心裏,該扔的人扔得遠遠的,該記得的話刻在心裏,該忘記的話拋在腦後。”
說完後,周吉祥淺淺做了個揖,“覃公子,咱家就先走了。你多費心了。”
覃徽鳳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決定去內閣找爹。
覃北鬥聽兒子說完周吉祥那些話,捋著胡須的手停住了。
他瞪著對麵的兒子死死地看著,好像兒子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老爺,你真的如何指點過周公公?”
覃徽鳳急切地問道。
“糊塗!周公公如此機警的人,用得著我指點!他不是潛邸出身,偏偏能短短兩年時間裏,從數千宦官裏脫穎而出,成為司禮監秉筆太監,需要靠我指點?”
“那他今天這話什麽意思?”
覃徽鳳臉上滿是驚詫茫然。
“今天在此之前,你跟皇上還說了什麽?”
覃北鬥厲聲問道。
覃徽鳳支支吾吾的把情況說了一遍。
“混賬東西!”覃北鬥氣得拍桌子大罵,不過很快他就控製住自己失態的情緒。陰冷的目光盯著兒子。
“知道錯在哪裏了嗎?”覃北鬥冷冷地問道。
覃徽鳳暗地裏地長舒了一口氣,低著頭答道。
“兒子操之過急了。”
“為父知道你因為汪置一事,嫉恨岑益之,有機會就想在皇上跟前上眼藥。可是這有什麽用?更顯得你手段下作,醜態盡出!”
覃北鬥越說越覺得氣憤。
“你這樣上眼藥有用嗎?這是想把王門一脈推到沈首輔那邊去嗎?”
聽到這句話,覃徽鳳臉色一變,連口否認。
“父親,兒子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現在你做出的這事,已經有這樣的效果了!”覃北鬥毫不客氣道,“現在沈首輔靠著尊吳抑楊,已經頂住了我們這邊的攻勢。你要是把王門再推到那邊去,這大局就被你壞了事!”
說到這裏,覃北鬥瞪圓了眼睛,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你,現在就回去工地上,日夜看著,吃睡都在那裏,沒有我的話,不準回家。”
覃徽鳳的臉色閃過幾下,最後喏喏地應道。
“是,父親!”
覃北鬥在公事房裏獨自坐了好一會,還是覺得坐不住,便起身前去拜訪洪中貫。
“洪次輔有客人?”覃北鬥在門口問道。
“回覃閣老的話,是幾位欽天監的人。我馬上進去稟告,請閣老稍等。”
過了一會,幾位欽天監官員從另外一邊走了。
“次輔大人,這欽天監的人來做什麽?戶部好像沒拖欠他們的俸祿啊。”
“哈哈,覃閣老多心了。”洪中貫叫人上茶,仰首大笑道。
“前些日子,朝廷新設東海道和東寧府,按皇上的諭旨,欽天監當派一員官員去,在我朝東海之處觀察天象,好校正天曆。誰都不肯去。我多年前兼署過欽天監,有份香火情,他們就找上門來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
覃北鬥譏諷道:“曆朝曆代的欽天監,哪位不是滿天下跑,測量數據,校正天曆。就我朝的欽天監,隻知道窩在京師。坐井觀天怎麽校天曆?到時候天象曆法出現異常,看他們怎麽跟皇上和天下交代。”
洪中貫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說了幾句,覃北鬥轉到正題上。
他把上午的事情,避重就輕地說了一遍,然後滿臉歉意地說道:“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一門心思牽掛在那位身上,偏偏那位誰都不理不睬,就是對岑益之青睞有加。唉,這事鬧得!”
洪中貫一臉的誠懇,仿佛完全相信了覃北鬥所說的話。
他不在意地揮揮手道:“兒女情長的事,爭鬥是必然的。昱明公不會放在心上,王門也不會因此就換了念頭。”
他頓了一下,語氣微微一轉,“但是令郎三番兩次針對岑益之,就不大好了。靈武那顆毒瘤,眼看就要捂不住。一旦事發,可能流毒隴右河西。那裏貧瘠苦寒,要是用兵,誰願意去?誰肯去?誰眾望所歸地去?”
說到這裏,洪中貫語重深長地說道:“岑益之跟他老師不同,跟他那些師兄也不一樣。他生性乖張,做事不能按常理來論。到時候尥蹶子,不管不棄,我們就坐蠟了,板子最後還是要打在我們身上。”
覃北鬥目光閃爍,“次輔,這些我都懂。現在主要是有人屍位素餐。要是把他拱下來,你我就沒有那麽被動了。”
洪中貫微微搖頭:“沒有那麽簡單的。”
覃北鬥眉頭皺了起來,“我們處心積慮,好不容易湊齊了地利人和,偏偏就是等不來天時。萬一吳妃生下皇子,他尊吳有功,這事就越發地不好辦了。”
“是啊,地利,人和,現在就缺一個天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