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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風雲激蕩

  這粗鄙的話引起眾人哄堂大笑,黃彥章也忍不住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笑。


  這個隋黎栩,原是京師的淨街小霸王,就是個混不吝。隋黎檀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他母親就是你父親的妾侍,你的小娘。你入人家娘,不就亂了論,跟幾年前被大辟棄市的韓尚書一個鳥樣?

  囚車後跟著一行人,都是隋聞鍾的弟弟、庶子和侄兒等盛國公府男丁。他們享受不到囚車待遇,隻能吃力地扛著木枷,在押解軍士的嗬斥下,踉踉蹌蹌向前走著。雖然還穿著往日的錦衣華服,但是披頭散發,神情倉倉皇皇,就跟一群寒風中被趕出窩的鵪鶉。


  再後麵,則是女眷。


  總歸是勳貴世家,金吾衛留了點顏麵,找了幾輛車,把盛國公的女眷們,不分老幼,一律塞了進去。所以車子駛來,隻聽到嚶嚶喔喔的不同哭聲。


  旁邊看熱鬧的路人,嫌不過癮,插秧子喊道:“軍爺,車子裏塞了那麽多人,怕要悶壞了人在裏麵。趕緊把她們放出來透透氣哦!”


  在街邊帶隊的軍官轉頭大罵道:“臭私窠子養出來的猢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賊狗攮的賊心思,想看犯官家的女眷!想瞎了你們的狗眼!”


  被罵了一頭口水的路人,訕訕不敢說話。


  等到押解的官兵走遠了,這才跳著腳說道:“有什麽了不起的!富貴大戶的女眷,看不得嗎?有什麽金貴的!難道比別人家多個奈子,下麵鑲金嵌玉了不成!等過些時日,老子攢些錢去教坊司,好好玩一玩那些官宦人家的貴婦!”


  說完,他氣勢十足地看了一圈眾人。


  看到大家被自己犀利的言詞,遠大的誌向驚住了,一時覺得自豪無比,剛才被罵得狗血淋頭的麵子全收回來了。


  “你個偷漢子養的沙雕,你這沒錢沒勢的破落戶,還想進教坊司?連門都不讓你進!”有人大聲反駁道。


  眾人轟然大笑,空氣中彌漫著輕快歡樂的氣氛。


  “剛才是哪家府上被抄沒了?”終於有人提到正題。


  “是盛國公府!”


  “嚇,盛國公府?我的親娘乖乖!”旁人一驚一乍地說道。


  “我們坊裏住在一位盛國公府的跑腿雜役,那家夥,平時走路都是鼻孔朝天。嘴裏總是念道,昨兒跟知府老爺吃飯,今兒要跟禦史老爺喝酒。好家夥,知縣在他嘴裏都不是官。”


  “全瞎了,聽說公府所有仆人,無論男女老幼,悉數就在府門口發賣。公府的那位內管事,人稱程大老爺的程九,也要被揪到門口去發賣。”


  “啊,程大老爺!程九爺!”這人叫喚的腔調一聲比一聲高,“平日裏地方的五六品官想拜訪他,都得先塞銀子再排隊,也要當街發賣?”


  “嗬嗬,可不是!平日裏再橫再狠,他也隻是公府的仆人。現在公府倒了架,他能得好?”


  “就是,就是!隻是這盛國公府,是怎麽倒得架?”


  “聽說啊盛國公府的老三,那位洗塵公子跟昌國公府的三爺,對,就是跟那位瑜三爺在細金樓爭姐兒。好像是瑜三爺被洗塵公子一個黑虎掏心,打了個滿臉紅。”


  “洗塵公子連夜就跑出京,瑜三爺回府就病倒。這位可是昌國公府的寶貝疙瘩,宮裏的吳貴妃,他親姐聽了,可心痛,抱著小皇子在皇上麵前一哭。龍顏大怒,立即就叫金吾衛來拿人。”


  這人講得繪聲繪色,仿佛就在跟前親眼看到的一樣。周圍傾聽的人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連連發出驚歎聲。


  或許,這才是百姓們心目中的事實真相。


  黃彥章一甩窗簾,重新隔開轎內與外麵,叮囑道:“老爺我眯一會,到了府門口再叫醒我。”


  “是老爺。”


  澄清坊臨街有家酒樓,名叫樊登樓,以江寧菜小有名氣。在二樓雅間裏,範大友和吳玥透過窗戶,看著盛國公一行人被押解走去遠處,都忍不住唏噓了幾句。


  “盛國公府,終於壞事了。”


  吳玥雖然不知道盛國公府為什麽惡了皇上,被下旨查抄。但語氣裏滿是幸災樂禍。


  昌國公府被盛國公府輕視了數十年,現在終於風水輪流轉,盛國公府壞了事,昌國公府卻蒸蒸日上,還出了一位皇子。


  重新坐下後,吳玥客氣地問道:“範兄,你著急找我,有什麽事嗎?”


  吳玥名義上是昌國公府的二爺,實際上就是外管事,負責公府在京師和地方的一切生意,也時常下江南。隻是在東南做生意,絕對繞不開恒源通和隆利昌這兩家商號。


  吳玥和範大友,都是恒源通商號的貴賓級合作者,很快就認識了。


  一邊是吳妃的娘家哥哥,一邊是次輔首席門生的大舅子,都覺得對方值得結交。往來幾次後又覺得對方性情相投,交情也就處出來了。


  “吳二爺,我今兒中午才匆匆趕回京師,帶著一件驚天動地的消息。”


  “驚天動地的消息?是什麽消息?”吳玥不在意地問道。


  又不是天要塌下來,怕什麽?

  “貴府姑爺,江南藩台陳大人陳公,上月二十五日晚,在官署暴斃。”


  “什麽!”吳玥手裏酒杯掉到地上,咣當一聲響,然後咣咣地在地上轉了十幾圈,酒水灑了一地。


  範大友麵無表情地繼續說道:“據可靠消息,陳公應該是浙西亂賊,天理教教首旦餘琦聯手長林侯陸成繁、盛國公三公子隋黎檀,外加金陵留後袁可立,以設宴款待為名,在酒菜裏下了毒。”


  “這.……這.……這.……是真還是……假?”吳玥渾身抖動著,牙齒打著顫,說話也是結結巴巴。


  “內班司和都知監的急報,今兒中午傳到皇上跟前。現在金吾衛奉旨拿了盛國公府一家,想必是事發了。這消息肯定瞞不住,應該已經傳出來了。吳二爺,你回府就能聽到確信。”


  吳玥看著範大友臉上的鎮靜,心頭不由一驚。


  這位久在江南奔波,知道那裏的局勢,也清楚自己姑父是名副其實的東南柱石。他一倒下,這形勢驟然而變。


  聽範大友話裏的意思,他也是剛剛趕到京師,給他妹夫傳完信就來找自己。


  “範兄急公好義,在下心領了。回去一定會稟告父親,我昌國公府上下定會感激不盡。”


  吳玥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拱手道。


  “謝不謝的不重要。我找吳二爺的也是奉命給人帶句話。”


  “帶句話?範兄,請問是什麽話?”


  “陳公的獨女許配給貴府三爺,納采、問名、納吉都已經完成。隻是陳公的意思,想等到其女長到十八歲,再行婚嫁。這原本是一樁天造地設的好姻緣。隻是聽聞貴府上有人眼珠子看得高,瞧不起陳公隻是區區的藩台,覺得其女配不上貴府三爺。”


  吳玥的臉上滿是尷尬之色。


  昌國公夫人自視甚高,嫌棄陳家門第的事,傳遍了京師權貴圈,成為天大的笑話。吳貴妃也在老太太和太太定期進宮問安時,好生提醒了自己母親幾句,這才把高氏那顆憤憤不平的心給壓了下去。


  看到吳玥的臉色,練就一身察顏閱色本事的範大友連忙話鋒一轉。


  “吳二爺,這也是一番好意。陳公原本就是天下名士,這次又因為國事為奸賊所害,皇上和朝廷一定會極盡哀榮。要是昌國公府這時候想要悔婚,事情傳出去,會遭天下人唾罵,更會掃了皇上和朝廷的顏麵。”


  吳玥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這裏麵的利害關係,隻是有些好奇,“範兄,是哪位托你捎得這話?”


  “是淮安的楊藩台,代表的卻是明社一脈。”範大友解釋了一下,“昱明公曾經明言,陳公是明社上下的良師益友。而今陳公殉國,留下孤女一人。明社當仁不讓要擔起為其張目撫孤的責任來。”


  說到這裏,範大友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吳二爺,你我在江南時見識過,明社上下,從昱明公到岑益之,都對陳公敬重有加。貴府要是在這個當口落井下石,明社人多,性情迥異。有像陳公那般脾氣好的,也有脾氣暴躁的。”


  “言盡於此,還請吳二爺回去好好勸一勸。相信貴府有眼皮子淺的,必定也有知道輕重,深明大義的長輩。請務必好好斟酌,免得惹出禍端來。”


  吳玥拱手道:“在下知道了,謝過範兄的俠肝義膽。這消息重大,我不敢耽誤,必須回府去稟告老太太和老爺,再把範兄掏心窩子的話捎給他們,請他們兩位參詳定奪。”


  “好,吳二爺,我也要趕回府去,也不留你了。”


  兩人剛出雅間,看到酒樓老板帶著夥計端著飯菜過來了。


  “二位爺,這是怎麽了?”


  “店家,實在對不住,有急事必須得走。”


  吳玥眼珠子一轉,說道:“這席飯菜記在在下賬上,範兄,你不妨帶回去,看著處置吧。”


  說罷,匆匆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範大友隻好說道,“也罷,店家,知道送去哪裏嗎?”


  “當然知道,”店家滿臉笑容地答道,“北思賢坊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黃大老爺府上。”


  “那好,告辭!”


  店家送出門口,看到範大友往北,吳玥奔南,行色匆匆,一會就沒影了。


  正要搖搖頭,突然一行人策馬奔了過來,店家見機快,連忙躲進街邊的台沿上,正要出口罵幾句,看到這行人帶頭的模樣,嚇得把嘴裏的話全咽到肚子裏去了。


  看著那行人策馬遠去的背影,店家忍不住搖搖頭,心裏嘀咕著,今兒怎麽了,各個趕路都火急火燎的,就跟火燒屁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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