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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南邊的消息

  聞訊趕來拜祭陳如海的人越來越多,有江南江淮的官員,有這兩處的文人名士,總計上千人之多。


  很多人拜祭吊唁完後,還留下來給陳如海守兩三天靈,略表心意。


  數百人聚在一起,你認識我,我認識他,一串起來,大家都是熟人。閑餘時就在一起聊天,主要聊的是南邊浙江的戰事。


  那些從浙江趕過來的人,掌握著最新最詳盡的信息,往往成為一個個小圈子的中心。


  “太慘了!旦賊帶著十萬大軍.……”


  “不是五萬嗎?”有人突然插話道。


  “什麽五萬?十萬,足足十萬。”講述者惱怒地反駁著,他眼裏的神情仿佛在怒吼道,我剛從杭州逃出來的,是你清楚還是我清楚!


  眾人肯定還是信了他,用眼神嚴厲地阻止和壓製了還想插話反駁的那人。


  得勝的講述者略帶得意地繼續講述著,“還有東倭武士領著的先鋒隊,因吉利軍官領著的火槍隊和火炮隊。他們坐著大大小小的船隻,還有木筏竹排,淩晨時分趕到了杭州城西。”


  “我不是在武林書院讀書嗎?那晚跟人去西湖船上喝酒賞月。”


  “初一有什麽月亮好賞的……”又有人插話道。


  現場頓時變得無比寂靜。講述者恨得牙根直癢癢,轉身就要走,被旁邊的人拉住了。


  “任兄休得惱怒,那廝不懂事,不要理他!小商,把你的破嘴閉上!再胡亂說話,趕你出去!”


  眾人一頓勸,終於把講述者挽留下來。


  “那是三更天,突然聽到清波門爆出巨大的響聲,像是數千人在呐喊。然後是火藥槍響,還有喊殺聲。當時我們以為來了膽大包天的盜賊,想著馬上有守備營的人去收拾他們,也沒放在心上。”


  “可是一刻鍾過去,清波門那邊聲音越來越大,槍聲也越來越密集,甚至還有爆炸聲。當時覺得不對,我們連忙下了船。也是運氣好,我和同窗們正要往住所走的時候,遇到幾個偷偷跑下來的潰兵,直接搶光了我們身上的銀兩。”


  “任兄,我真得忍不住想問一句,你們都被搶光了,怎麽還說運氣好?”問話的是剛才攔住他的那位兄台。


  “那幾個潰兵搶光了我們的銀子,丟了一句話,‘天理教打進來了,想活命的快跑’。就是聽了這句話,我們連忙跑回住所,卷了些銀兩直奔北門,然後趁亂跑了出來,一口氣跑到石門縣。有幾個同窗也是一起下的船,他們沒有遇到潰兵,直接回住所睡覺。結果陷在杭州城,不知生死。”


  聽到這裏,眾人紛紛附和,“確實運氣好!”


  “我們在石門待了幾天,一日三驚。第三天就有賊軍的遊兵擾城,丟了上百份檄文告示。”


  一聽到檄文告示,聽眾們更來興趣了。


  “任兄,檄文告示上說的什麽?”


  姓任的頭搖得更撥浪鼓一般,“我上有老,下有小,萬萬不敢把檄文裏的那些話說出來。”


  幾經勸說,見他都不肯說,大家也就退一步,“檄文不敢說,那說說告示裏說什麽。”


  姓任的想了想,低聲道:“告示裏說,他們也敬重忠良。自殺殉國的藩台魏大人,學政程大人,戰死的都司萬大人和臬台謝大人,都被厚葬。還說,願降者皆授高官,說投降的杭州知府竇治被授為浙江布政使。”


  “偽的的!”有人提醒道。


  “對,是偽浙江布政使。”姓任的連忙說道,“在石門待著覺得不保險,我連忙跑回了湖州老家。還是覺得不保險,準備一家搬去鬆江府。不過沒兩天,萬都督和向都司調了幾千守備兵過來,湖州城固如金湯。而且一直沒有聽到賊軍北上的消息,我也就放心。”


  萬遵祥的三萬勇衛左軍動彈不得,除了糧草物資外,還因為他們是經製禁軍,從編製說屬於京大營。


  不要說江南都司調不動,就是兵部也調不動。必須要奉皇上旨意,再經五軍都督府和兵部堪合下令,才能開拔和進入到戰時狀態。


  但是江南各地守備營的兵,還是能調動的。蘇州、常州、江寧、揚州等地的守備兵和鄉兵,被抽調了一萬多人,分別增援湖州和嘉興,堵住叛軍北上的路。


  “那南邊到底打成什麽樣子了?任兄有沒有收到消息?”有人繼續打聽道。


  “前些日子,我有街坊和親友陸續從南邊逃了出來,帶回不少消息。”


  眾人眼睛又亮了,紛紛催促道:“任兄請說。”


  “聽說旦賊把杭州所有人,上至富豪世家,下至平民百姓家裏的錢糧,一粒糧食,一枚銅板,全部充入聖庫。”


  “什麽聖庫?”


  “說是萬民共有的聖庫。意思是這聖庫歸天理教眾全體所有,人人有份。”


  “嗤!人人有份,等於人人無份……”又是那人出聲插話。


  “你個癟三!”旁邊那人馬上狠狠地抽打他的腦袋,把他後麵的話給壓了回去,“再吱聲老子踢你出去!”


  看到有人主持正義,姓任心滿意足地繼續說道:“賊軍沒有北上,是因為旦賊調動主力攻打明州城去了。”


  “明州城?嚇,聽說那裏是海商的老窩,家家戶戶都有金山銀海。看樣子旦賊也貪圖那裏的銀子。”


  “逆賊亂黨也是人,是人都愛銀子。不為銀子,誰提著腦袋造反?”


  “就是就是!”


  “少嚷嚷了,任兄請繼續說。”


  “聽說明州知府丘大人也是個狠人,把明州打造得跟鐵澆銅鑄一般。又有四海公會為後援。聽說那幫海賊把自己船上的火炮都卸下,搬到城池上去,十步一門炮。一開火,我的乖乖,整座明州城都在晃悠。”


  “我一個街坊此前在明州經商,前幾天才跑了回來。聽他說,旦賊在明州城下一連打了十幾天,磕得滿嘴是血。聽說逆賊還把附近幾個縣的百姓,十幾萬人全部驅趕去攻城,還是不行。”


  說到這裏,姓任的也是一臉驚悚,“說城下全是屍體,密密麻麻的鋪了七八層,有一丈多高。有的地方,屍骸堆積得跟城牆一樣高。一天到晚,明州城裏飄著的全是腐爛的臭味和燒糊的焦味。人間地獄啊。明州城裏百姓,看到城外那慘狀,嚇瘋了好多個。”


  “我那街坊實在受不了,丟掉那邊的產業,花錢買了個海船的位置,先到鬆江,再轉回了我們湖州。”


  眾人一片唏噓感歎,再聯想到姓任說得的情景,各個都不寒而栗。


  姓任的不敢說天理教叛亂公布的檄文,不遠處有個膽大的在聽眾一致要求下,簡述了那份檄文。


  “檄文上說,旦賊自稱平天都均大將軍,還說什麽予惟天下者民眾之天下,非權貴之天下也;衣食者民眾之衣食,非權貴之衣食也;子女者民眾之子女,非權貴之奴仆。”


  “檄文還說,權貴占田地,奪山林,豢養貪官酷吏,布滿天下,使剝民脂民膏,士女皆哭泣道路,此乃民眾貧苦之根源也。還說權貴官吏不過數十萬,我民眾有億萬。億萬齊心協力,何愁滅不了數十萬小醜。”


  “旦賊說要帶領民眾億萬大軍,橫掃神州,直至京師,建至公太平之國。除暴安良,平田地,均財富,使得天下為真正萬民之天下……”


  聽到這裏,周圍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好半天,才有人用更低的聲音說道:“果真是逆賊叛黨,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出來。”


  “聽著這話,跟蘭學派的一些話有些像。”


  “是啊,《科學與箴言報》裏也盡講這些。”


  “不要亂講,蘭學派的海虞公可不是旦賊。人家跟海商們的關係好著呢。剛才還帶著幾位弟子來,拜祭吊唁如海公。”


  “幸好典林公早走了。要不然兩人撞上,還不得打起來?”


  “可不是嘛。聽說典林公跟海虞公是死敵。他來江南做學政這些時日,愛到各學堂書院講課,一講課必罵蘭學和海虞公?”


  “嘿嘿,蘭學和海虞公這兩年在江南傳得很快,行情看漲,各地有很多信徒。聽說典林公時常在學堂書院裏被學子們起哄。聽說在湧泉書院還被人扔了一隻鞋,鞋底結結實實印在腦門上,氣得典林公差點吐血身亡。好像他後來再也不敢去鬆江府了。”


  “嘻嘻,那就是偽君子。《江寧時報》和《消息報》說,那個王典林在京師嫖妓不給錢,還說不給錢就不算嫖,是讀書人的風雅!”


  “太他娘的無恥!”眾人震驚了。


  “聽說還有不少醜事.……”


  大家東一群西一夥,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時不時還有人從這裏挪到那裏,交流著剛剛得到的消息。


  通過交流,大家似乎都安心了。旦賊攻下杭州城後,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雄心壯誌,沒有揮師北上,而是轉去富得流油的明州城。


  結果被釘死在那裏了。


  那就好,明州城高牆厚,又有海路相通,不怕絕了外援。知府丘好問也是位能臣狠人,肯定能把旦賊牽製到天荒地老。


  對啊,旁邊餘姚還有兩萬勇衛右軍。隻是他們沒有聖旨,不知道敢不敢出駐地,去打叛軍?


  “聖旨到!”終於在某一天,京師裏傳下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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