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說一說天理教內情
五月二十一日,滁州西北的清流關。
早上五點剛過,漆黑的天色像是一塊厚重的黑幕布,被撕開了一道細縫,透出微微的亮光。
這道亮光把東邊的天地之際變得淡薄了些,就像濃墨被摻了清水。稀淡之間透著某種從水裏蕩漾出的微光,模糊之中帶著點希望。
皇甫山上,數十位穿著新軍夏季常服,戴著圓簷帽的將領和參謀官們,舉著各自的望遠鏡,在黑暗和微光中尋找即將進入的戰場。
岑國璋與羅人傑、楊宗烈、薛孚等少數幾人,圍在地麵上的一張地圖周圍,指指畫畫。他們剛剛召開戰前動員會,現在各自散開。
“北大營的防線,實際上是從東起六合,西至全椒,以江浦為中心,沿著滁河布下的。滁州是這條防線外圍最重要的支點。”
楊宗烈指著滁州,手指點了又點。
“一旦滁州城被我們攻下,可以隨時對這條防線的任何一點發起進攻。讓叛軍疲於奔命。叛軍對滁州是堅決固守,所以向萬宗才會帶著北大營的兵,北上與我們決戰。”
楊宗烈指著地圖說道。
“叛軍說是有精銳四萬,隻是要防守這長約一百六十裏的防線,確實有些辛苦,兵力捉襟見肘。但是這道防線被突破,我們就能直接衝到長江邊上,再跟水師聯手,江寧整個北麵將會被封鎖。”
包括岑國璋在內的幾人都安靜地聽著。
聽完後羅人傑有些好奇和不解,“大帥,楊老總,薛老總,旦賊打下江寧後,就忙不迭地遷都,大封群臣,組建南北大營。”
他點著地圖,徐徐地問道。
“從北、西、南三線看,叛軍還在處於進攻狀態。但是從實際來看,旦賊把十萬精兵按在江寧南北兩大營裏,等於是放棄進攻,轉到防禦狀態。為什麽?難道旦賊處心積慮造這個反,就為了到江寧稱王麵南,過把幹癮?”
薛孚試探著說道:“大帥,要不你給人傑解釋下?”
“好,我來說說。”岑國璋欣然地應道。
“我們根據各種情報分析,旦賊采取這種勢態,原因有幾點。首先,叛軍能打到江寧城,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在賊軍的作戰計劃裏,原本是攻下杭州城,以為據點,全占浙江,再伺機北上或南下,最後達到割據,與朝廷對峙的目的。”
“隻是宣撫司和江南藩司的那些人,實在太爛,最後連累右都督府,打了大敗仗。叛軍乘勝追擊,在攻取湖州和嘉興城後,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高層意見不一,有的要求繼續堅持原來的計劃,全取浙江,鞏固地盤。有的要向西、向南,朝廷薄弱的地方進攻,擴大地盤。”
“唯獨偽楚王和偽東王,堅持全力北上。他們直言幾仗下來,已經看清楚朝廷外強中幹的本質,至少江南等地的官兵,一團稀泥,難堪大用。建議旦賊繼續北上,攻下有王者之氣的江寧城,定為聖都,以為取天下的根本。”
“旦賊聽從了這個建議,很快就席卷江南,攻陷江寧。但旦賊心裏還是很擔心。他知道其它地方,不會再像江南這樣好運,可能會陷入苦戰之中。所以他先以不敗為先,再伺機進攻,擴大地盤。”
羅人傑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大帥,聽你這麽一說,屬下更加奇怪了。提出這個建議的偽東王和偽楚王,怎麽一個被留在江寧,一個被打發去了蘇州城。既不統領最精銳的南北大營,又不領兵出征?難道這裏麵有什麽關竅?”
岑國璋哈哈一笑,“這就是旦賊采取守勢的第二個原因。你看他分封了那麽多偽職,光偽王就封了十位。這說明什麽?那就是天理教內部錯綜複雜,派係眾多。可以毫不客氣地說,一個偽王就是一個山頭,而且該山頭實力強勁到必須封偽王才能拉攏得住。”
羅人傑咂舌道:“我的乖乖,一個偽王一個山頭,十個偽王十個山頭了!”
“是的。這還是大的山頭,下麵還有小的山頭,被封偽侯偽伯,也是能自成一派的。其實這個亂象從天理教的淵源是可以看得出。”薛孚在旁邊補充道。
“天理教源出白蓮教,這點是眾所周知的。當年前朝末年,末邪人荼毒中原,白蓮教也奮起舉兵,光複了中原大片土地。後來國朝建立,白蓮教被打壓,四分五裂,其中一支遷入浙江,再後來被趕去了浙西,它就是天理教前身。”
“旦餘琦的父親將教派改為天理教,將教主位置傳給他,還引發了分裂,大批骨幹出走,嚴重削弱了實力。不過旦餘琦確實有本事,他拉攏浙西本地的綠林好漢和浙東的幫會,吸收合並各地的小香會,很快就讓天理教恢複元氣,還聲勢更盛。”
“但是也埋下了隱患,教內山頭林立。”
聽到這裏,羅人傑追問道:“那旦賊把偽東王留在身邊,把偽楚王遣去蘇州,有什麽用意嗎?”
薛孚看了他一眼,繼續答道:“旦賊最信任的幾個人,隻是偽北王、偽魏王、偽臨安侯以及幾個天官地官。聽說偽東王原本是旦賊父親的養子,跟旦賊從小長大,一直在身邊輔佐。天理教有今天聲勢,這位要占一半功勞。”
“哦,我懂了,功高蓋主。這個偽東王資曆足夠,功勞巨大,已經威脅到旦賊的位置。又提出了全力北上,攻取江寧的大計,要是還讓他帶兵出征,擔心賞無可賞了。幹脆把他放在身邊,明麵上重用,總攝國事,實際上是便於監視控製。”
“賞無可賞,還有這些歪道理,你從哪裏聽來的?”岑國璋笑著問道。
“從評書章回裏聽來的。”羅人傑嘿嘿一笑,“那這個偽楚王呢?”
“這個偽楚王,來曆有些神秘。聽說還是前幾年才加入天理教的,為何被封為偽楚王,我們也覺得很奇怪。不過有消息說他是前朝末年,席卷中原的白蓮教教主,庾鴻日的後裔。從某種意義上來,他是天下所有奉白蓮教為宗源的各教派的共主。”
薛孚解釋道,“庾鴻日一脈一直被朝廷通緝,也被江湖很多勢力暗中追殺。隱姓埋名百餘年,這次突然冒了出來,居然加入到天理教。”
羅人傑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旦賊對這個偽楚王更加忌憚。按理說,這位應該是他的主上.……”
“好了,天要亮了,你趕緊去指揮部隊,不要再在這裏扯閑篇,談棉花了。”岑國璋打斷了他的話。
羅人傑馬上站起身來,挺胸直腰。
岑國璋三人也站起身來。
“羅人傑,這次作戰的敵我情況都清楚嗎?”岑國璋沉聲問道。
“清楚!”
“作戰目的明確嗎?”
“明確!”
“有沒有信心打敗對麵的敵人!
“有!我們一定能打敗對麵的敵人!”羅人傑聲如洪鍾地答道。
“好!現在我代表中線前敵委員會,授權羅人傑同仁,全權指揮作戰。打敗敵人,獲取勝利!”
“保證完成任務!”羅人傑大聲答道,然後行了個軍禮。
等到岑國璋三人回了軍禮後,羅人傑轉身離開。在前麵查看戰場的將領軍官們,紛紛向岑國璋三人行軍禮,跟在後麵離去。
過了一會,聽到急促密集的馬蹄聲響起。
過了兩刻鍾,一發綠色的信號彈騰空而起了,把開始變得朦朧亮的天空映得發綠。
這是羅人傑和將領軍官們已經就任,接管了前線所有部隊的指揮權。
“開始吧!”
岑國璋對身邊的傳令官說道。
隨著傳令官的口令,早就等待多時的傳令兵點燃三根火銃,隻聽到三聲輕響,三發紅色的信號彈騰空而起,把整個天空映得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