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膽大包天的叔侄二人
吳瑜看著眼熟卻想不起來的人,正是朝廷裏的第三號通緝犯,隋黎檀。
他原本和陸成繁分列第二號和第一號通緝犯。隻是旦餘琦異軍突起,搶占了頭條,他倆隻好向後順延了一位。
隋黎檀和陸成繁都化了妝,然後大搖大擺地在天子腳下進進出出,招搖過市。不是一般的囂張,是非常地囂張。
也由此可見,大順朝諸多衙門,從刑部到順天府,諸多衙門眾多官吏,一天到晚不知在忙些什麽。
或許在他們看來,陸成繁和隋黎檀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抓住就是夷滅三族,肯定早已跑得遠遠的,或者躲在某個角落,隱姓埋名,苟延殘喘。
這些官吏站在罪犯的立場上貼心地著想一番,覺得應當如此,於是就做完下發海捕文書的流程後,就心安理得地把精力和心思轉移到更重要的地方。比如如何討上司歡心;醞釀一份文藻錦纈的祝新皇後及皇七子封王的賀表。
正是把握了官場上這種心態,陸成繁才敢大搖大擺地帶著隋黎檀,跑到京師裏展開一些見不得人的活動。
在酒樓雅間等人的時候,隋黎檀憂心忡忡地問道:“陸叔,我們真要這麽做嗎?”
陸成繁反問一句,“我們為何不這麽做?這是必殺的一招!一招致命!隻要能讓那個老不死的死於非命,斷了他的江山,地獄血海,我願意走一遭,就算十生十世沉淪畜生道,我也在所不惜。”
說著這些話時,陸成繁還麵帶著微笑,隻是陰森的語氣,卻讓隋黎檀不寒而栗。
良知和人性,還是讓他克服了恐懼,掙紮著勸道:“陸叔,戰火一開,生靈塗炭。東南已經糜爛一年多,死傷軍民數以十萬計。京畿再起戰端,不僅又要禍及百姓,還會動搖社稷。”
陸成繁譏笑地說道,“洗塵賢侄難道要立誌成為大順忠臣?不要忘記,你可名列刑部海捕文書裏的第三位。”
隋黎檀漲紅了臉,“我不是要為正弘老兒效愚忠,隻是這華夷之防,關係著天下安危,華夏延嗣,聖學往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裔不謀夏,夷不亂華’,陸叔,這可是聖人教誨。”
陸成繁咯咯地笑了起來,就像一隻黑夜森林裏的貓頭鷹,聲音有點瘮人。
“洗塵賢侄最恨的是那些迂腐古板的酸儒,怎麽今兒跟他們一樣?”
“迂儒是迂儒,可道理是道理。‘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陸叔一旦引狼入室,屆時……”
陸成繁突然出聲,打斷了隋黎檀的話,“有人來了,我們待會再聊。”
話剛落音,一人推門走了進來,看到陸成繁,眼睛一亮。隻是眼神非常複雜,既像是看到金娃娃,又像是看到了奪妻仇人。
來者是個胖子,穿著一身襴衫,戴著一頂大帽,把他那張肥胖的大臉勉強遮去了一大半。
天氣炎熱,對於他這種肥胖人士,簡直是一種酷刑。坐下來後,他一邊用手帕搽拭著汗水,一邊氣喘籲籲地說道:“你們兩個,膽子忒大了。”
陸成繁咯咯一笑,指著這位對隋黎檀介紹道:“這位名叫錢富貴,名字俗氣,辦的事卻不同凡響。原本在昱明公身邊辦差,還做過昱明公的護衛長。隻是後來克扣軍餉,收受賄賂,被昱明公查了出來,抽了四十鞭子,外加一封奏折,奪免了他的官職。”
“不過我們錢大老板,並不氣餒,回到京師了,四下鑽營,不知怎麽地就搭上司禮監周公公的線,哄得他老人家好生開心,也成了他夾袋裏的紅人。然後一保二保三四保,兩三年功夫就官複原職。老弟,你有這本事,何必跑去給昱明公效犬馬之勞,還差點搭上老命。”
錢富貴抹了一把汗,正色地說道:“雖然昱明公差點要了我的小命,可我人前人後還是那句話,昱明公是我這輩子最敬佩的一位,接下來是岑老虎。這世上能成就留名青史大事的,隻有這兩位。老子從小學的是蠅營狗苟的本事,跟不上那兩位的腳步,實在可惜。”
說完後,錢富貴瞪了陸成繁一眼,不客氣地說道:“知道你極其痛恨昱明公和岑老虎,但是老子跟你提個醒!你埋汰老子可以,可要是在老子麵前說這兩位的壞話,休怪老子連銀子都不認了!”
陸成繁被錢富貴當麵嗬斥,臉色連閃幾下,有些惱怒,但有求於人,最後還是按下了那口氣。
但是隋黎檀對錢富貴的“愛憎分明”,有了幾分好感。覺得這人雖然不行正道,但性情率真,值得交往。
陸成繁已經恢複正常,繼續用話捧著錢富貴。
“我們的錢兄弟,其它的不好說,對於賺錢這一塊,拿捏得是死死的。”
錢富貴被撓了癢處,嘿嘿一笑,“這是天賦。不瞞兩位,哪裏有銀子,不管隔多遠,我都能聞到味。”
陸成繁哈哈一笑,“此話不假。當初宣撫司在東南一敗塗地,旁人還在驚慌失措時,他卻看到了先機,下血本給到周吉祥,謀了個不起眼的津沽鎮總兵官兼京畿海防巡檢使。等到旦餘琦的大軍占了江都,封了長江,斷了漕運,京畿直隸、遼東陰山等地的糧草物資,都要靠海運。”
“於是乎,錢老兄這份原本是苦差事的官職,一下子灼手可熱。多少海船從他眼皮底子下,雁過拔毛,怎麽也要分些油水。還有許多走私的船隻,都要從他防區過,少不得要孝敬。真是羨煞無數人啊!”
聽陸成繁說完,隋黎檀也被驚呆了。這廝想必也是絕頂聰慧之人,隻是這份才智沒有用在正道上。
錢富貴先是被奉承得嘿嘿直笑,等陸成繁說他賺了不少時,變得忿忿然。
“兩位不要以為我賺得多!名義上過我手的金山銀海,最後還是流去了各位貴人手裏,我就是幫他們收錢的稅吏。尤其是那個沒卵子的周吉祥。謀這個官職時,送了五萬兩銀子。後來聽說我發了大財,隔三差五地派人來提醒我,不要忘記周公公的恩典。大半年時間,從老子這裏刮走了十幾萬兩銀子!”
隋黎檀聽著錢富貴尖著嗓子學那些內侍說話的聲音和語氣,心裏不知是該笑還是哭。
當時東南已經爛成一鍋粥,可是如周吉祥之類的權貴們,不想著亡羊補牢,力挽狂瀾,而是繼續一心撲在撈錢大業上。
什麽山河破碎,生靈塗炭,都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的眼裏,隻有錢和權。周吉祥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代表皇上批紅,何等重要顯赫的人物,居然是這樣的德性。
或許,正如陸叔所言,這樣的大順朝不亡都沒天理!
隋黎檀恍惚一陣子,沒有聽到陸成繁和錢富貴切切私語,商議機要事情的前部分,隻聽到後半部分。
“這麽大的責任,我怎麽擔得起,不行不行!”錢富貴的頭搖得隻看到殘影了。
“錢兄,我這是在救你的命啊!”
陸成繁的一句話立即讓錢富貴停止搖動,他略一沉思,覺得非常有道理。
他久在京營禁軍中,知道京畿直隸的水陸兩師,除了宣大鎮戎軍和西山那兩個營頭還有戰鬥力之外,其餘的都是差不多的貨色。
沒有最爛,隻有更爛。
“那我有什麽好處?”
聽錢富貴提好處,陸成繁不由笑了,笑得十分開心,知道事情已經成了。
“好處?錢兄,津沽鎮轄區裏有十六個倉庫,裏麵裝滿了如山的貨物。有的不值錢,有的卻值老鼻子錢。”
陸成繁的聲音越說越低,“萬一事急,錢兄放上一把火,把倉庫燒成白地。到時候朝廷和世人誰知道這倉庫裏,值錢的東西是一起被燒了,還是被錢兄提前讓心腹們悄悄搬走藏起來了?”
錢富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就像草原上的餓狼看到了肥美的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