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安息日
方的抽噎輕微得像是貓的腳步聲，甚至她用被角擦拭眼淚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到了洛娜。這反倒激發了洛娜的憐惜之情，令她難受得睡不著覺。不知獄警們夜巡了幾次，洛娜才終於在手電筒催眠般的明暗變化下，回歸了夢鄉。等她再次睜開眼，她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趕快弄來一套《獵魔人》——希裏的故事可是方的精神支柱。
“早啊，岡頓先生！”洛娜走進典獄長的辦公室後，立馬將門掩上。
“早上好，丹恩小姐！”慈祥的典獄長注意到了洛娜祈求的目光，“這才剛到辦公時間，你一定是有什麽急事。”
“我希望懲教中心的圖書室可以進購一批流行文學。”
“……這是你的個人需求，還是CIA的任務需要？”
“當然是為了任務能夠順利進行啦！”
“可是，其他人已經向我提了無數次同樣的請求，我全都拒絕了。而如果你一到這裏，我就同意了這件事，就算不我在乎其他人怎麽想，你們的任務目標難道不會有所懷疑嗎？我雖然不知道你和齊格勒女士在這裏具體做什麽，但我看得出來，你們想盡力保持低調。”
“嘿嘿，典獄長先生，”洛娜調皮地坐到岡頓對麵，“我雖然之前隻見過你一次，但也看出了你是一位風度翩翩的正人君子。為了避嫌，與女囚犯談話時，你甚至都會刻意讓門保持敞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岡頓會心地點了下頭，身子向前一靠，雙肘抵到了桌子上。“原來你把門關上不僅是要談論正事，更是想暗示別人，你會與我進行一些‘交易’。”
“不是交易，是威脅！”洛娜也將身子湊過去，一臉壞笑地說，“我現在正式警告你，岡頓先生！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訴求，我會向外界舉報，你歧視猶太人！”
“哈哈，這可是個非常麻煩的罪名，或許別人會相信的。好吧，如你所願，丹恩小姐，我就用這個理由跟別人交代吧！”
“謝謝你的配合，典獄長！”
“雖然我們現在統一了口徑，但還有一些細節要做到……”岡頓撫了下額前摻雜著灰白顏色的頭發，像是在思考如何把“表演”做得盡善盡美。“我的同事們都知道，雖然我待人接物的態度很親和，當骨子裏我還是個比較強硬的人。我不可能在被你威脅後，老老實實地處理這些麻煩事。這樣吧，丹恩小姐，我現在正式同意你的申請，但條件是，你必須親力親為——調查人們最喜歡哪些書、選出投票最多的後聯係書店、與財務交接、把新書登記到圖書室並做好管理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瑣事，都要由你來折騰，並且為了懲教中心的秩序，你不能找其他人幫忙，怎麽樣？”
“嗯——聽起來你是想讓我知難而退，這樣就更可信了，真是個好點子！但是——條件再放寬鬆一點吧，我可以有一名助手。這樣在別人開來，我們就像是經曆了一番討價還價，更具真實度。”
“好，那我們就討價還價——你的助手必須是一個固定的人，不能隨意更換。為了方便管理，這是我最後的讓步。”
“那我就隻好接受嘍！這也正合我的意。再次感謝你的指引，世界之光！”
“別以為我聽不出你的調侃。這是《肖申克的救贖》裏典獄長用來自比於救世主的詞。拜托，我和那個反派角色哪裏像了？”
“哈哈，請原諒我，我一時沒想到更好的形容。”
“而且，‘世界之光’可是《新約》裏的概念，但你聽起來對它並不怎麽反感。你其實不是一名猶太人，對吧，丹恩小姐？”
“嘻，隨你怎麽猜，我對所有宗教都有一定程度的包容，畢竟它們都在特定的年代給過人們慰藉，教過人們向善。不多說啦，我要去做調查啦！”洛娜不客氣地從桌上拿過一疊空白的打印紙，然後將手伸向筆記本電腦旁邊的一支鋼筆。
“這可是我妻子送給我的，絕對不能借給你！你要用筆，自己買去！”岡頓老頑童似的把鋼筆護在胸口，像是孩子在保護心愛的玩具。
“哈哈，岡頓先生，你真是太風趣了。真不忍心給你留下疑惑，所以我還是向你公布答案吧——我從沒讀過《舊約》，但以後會的。”洛娜頑皮地眨了下眼睛，起身離開辦公室，一蹦一跳地奔向小賣部。
方收到這個好消息後自然也是高興地不得了。接下來的幾天，她也成為了洛娜的助手，跟著她東奔西跑。再加上安吉拉要到小賣部協助管理藥品，留給四人打橋牌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安吉拉不忍心看著埃弗哈特像個孤寡老人一樣，獨自憋在牢房裏，悶悶地專研著棋譜，隻好用心靈感應將四人連接在一起。這樣，每天大部分時間，她們仍能和往常一樣插科打諢、談笑風生，還會時不時幫上互相的忙。
洛娜注意到，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這周日，訂購的書籍就會被送到拘留所，同樣也會在那一天到來的，還有普羅德斯達——洛娜敢斷定，他在方心中的位置絕對很高。因為方竟然說她會先去接受他的探訪，之後再到圖書室幫洛娜整理那些書。
“真可惜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沒有在小說中交代，希裏最後嫁給了誰。”洛娜心想，“不過硬要說的話，希裏最後陪著加拉哈德一起去尋找聖杯了。約翰會成為克拉麗絲的騎士嗎？他的性情的確像加拉哈德一樣純潔而高尚，隻不過命運卻更為悲慘……”
就在洛娜胡思亂想時，安吉拉卻仍在困擾著——埃弗哈特帶給她的恐懼感依然沒有徹底消失，這絕不是因為剛剛埃弗哈特在棋局裏把她殺得片甲不留。
“該死，這家夥到底和我是什麽關係！”安吉拉望著埃弗哈特怎麽也看不透的眼神，生平第一次，不顧淑女形象地掀飛了棋盤。然後在席林的斥責聲中，收拾起亂糟糟的休息室。令她欣慰的是，埃弗哈特竟然願意留下來陪她一起打掃。
八月的最後一天，普羅德斯達如約前來。
方請求安吉拉保持著四個人的心靈連接。從她的角度來看，這另外三名同胞都還從沒有見過普羅德斯達。她想讓她們借著她的視角，好好看一看他。
“明白了，我們會為你把好關的！”埃弗哈特八卦地調笑了一句，惹得方羞憤地推開她，前往會見室。
……
“所以，你在這裏又交到了三位——和我們一樣的——朋友？”雖然已經預先知曉神盾局針對方製定的計劃，但普羅德斯達的驚訝也並不是完全裝出來的。他也是剛剛得知，原來方總跟他提到的那名記者，也是一個變種人。
“是啊，是啊！”方興奮地將胳膊柱在小小的圓桌上，捧著自己的臉蛋，“埃弗哈特具體的特長我還不知道。安吉拉嘛……她非常善解人意。至於洛娜，你可不要被嚇到哦！她來自波蘭，是波蘭那位先生的女兒。”由於用來接受親友探訪的會見室裏還有其他很多人，洛娜必須要把話語說得非常隱晦。
“什麽？你是說——”普羅德斯達臉上的驚訝更逼真了。雖然他知道洛娜的異能是什麽，但洛娜可從未向他透露過，她是萬磁王的女兒。
“你會對她抱有偏見嗎？”方看到普羅德斯達像是在思考什麽，便有一些擔憂。
“不，當然不會！我隻是不太相信。但即使是真的也無所謂，那位叫洛娜的既然能得到你的認可，想必也是一個好人。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嘻嘻！”
“那另一位，你所說的‘善解人意’，是——”普羅德斯達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嗯嗯，你猜得沒錯。借她的幫助，我現在能感受到她們都在做什麽。安吉拉正在小賣部裏翻閱著藥典，洛娜正在圖書室裏登記圖書，至於埃弗哈特——哈哈，她還在休息室裏，跟普萊潘特工大眼瞪小眼。”
“哈，她還是不肯說出她的線人是誰嗎？”
“或許根本沒有線人。埃弗哈特是自己盜取情報，故意被發現，來到這裏的。”
“她故意讓自己被關進來？為了什麽？”
“為了我……她是來幫我的……”
“為了——你？”
“約翰，請你如實告訴我！埃弗哈特是和你串通好的嗎？你的感知力那麽強，你發現了她，然後請她到拘留所裏幫我，是嗎？”
“不、不是的……”普羅德斯達的嘴巴一下子變得遲鈍起來。他不知道該怎樣撒這個謊，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並沒有撒謊。他不知道埃弗哈特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但他知道眼前突然出現的一個異常之處，比剛才的問題還要棘手。
“克拉麗絲，你背後！牆上那個閃來閃去的紅燈是什麽意思？”
“啊？什麽？”方轉過身，看到周圍的獄警也顯出了不同以往的慌亂。
“待在我身邊！”普羅德斯達站起身，幾乎僅憑一條充滿肌肉的臂膀，就擋住了方嬌小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