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星島咖啡館里的談話
三天後,星島咖啡館。
一位婉約、端莊的美麗女子與一位五十來歲的男人面對面坐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低聲交談,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會心的笑容,顯然這是一次輕鬆、愉快的聊天。
「宋醫生,這次真是多虧您了,您是我沈筠的貴人,不但把我從抑鬱泥潭中救了出來,現在又治好了我老公的嚴重精神問題,讓我們重新過上了安定的生活,我都不知道如何表達我的感激之情。」那位女子眼角掛著晶瑩的淚光,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對面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您對我老公有再造之恩,我代表他謝謝您,請受我一拜!」
「沈筠,請不必如此客氣!」那個男人趕緊站起來將女子扶到了座位上,說道:「作為一個醫生,這些都是我的職責所在。如果要謝,也應該是我謝謝你們才對,你們為我提供了寶貴的臨床心理學實驗案例。實際上呢,你們兩人的心理問題都是生活里負能量長期累積得不到排解導致的,並非神經系統的器質性病變,希望你們今後都要以樂觀、健康、積極的心態生活!」
原來,這兩個在咖啡館攀談的男女正是沈筠和精神科專家宋海!
沈筠惴惴不安地問道: 「宋醫生,我想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嚴旭堯的心理疾病發展到如此嚴重的程度?那天旁聽蘇含卉案宣判時,他原本還好好的,但回家睡了一覺醒來后,就突然神智嚴重紊亂了,幾乎完全喪失了認知和控制能力。我現在仍然非常擔憂,那種可怕的情況,以後還會反覆嗎?!」
宋海嘆了口氣說道:「嚴旭堯當時的癥狀確實十分嚴重,這在我診治的患者裡面是最棘手的,剛才我已經說了,他的病是由於心裡積攢的負能量太多而得不到有效排解,才終於有一個在某個臨界點壓垮了他,以致於做了一個夢之後,再也無法從夢中醒來,夢境和現實發生混淆,最後精神發生錯亂。」
「無法從夢中醒來?!」沈筠皺著眉頭問道,「他究竟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啊?!」
宋海解釋說道:「經過催眠療法,我進入了嚴旭堯的深層意識,了解到他那個夢的大致原貌。應該說,那並非什麼可怕的噩夢,他夢到自己跟袁雅在一個大教堂結婚了,而在結婚典禮上碰見了你和一個蔣姓男子結婚,這深深刺激到了他。嚴旭堯是一個心口不一的人,他雖然表面上對你深惡痛絕、無法接受,但內心裡還摯愛著你,在乎著你,無法做到真正的割捨,所以當他夢到你跟別的男人結為夫妻時,他脆弱的內心在那一刻崩潰了。」
「什麼,宋醫生,他心裡真的還深愛著我嗎?!」沈筠驚喜交加地望著宋海,不過隨即垂下了頭,自責說道:「唉,都是我不好,害得他變成了那個樣子,我不配得到他的愛。宋醫生,您剛才也說了,他患病的原因就是生活里的負能量太多了,我想我就是負能量的製造者和來源,一切的一切都因我而起!」
「唉,沈筠,這件事既然已經過去了,你也不要自怨自艾,就像我以前對你說的話,生活還得繼續往前看不是嗎?!一個人如果總生活在過去的陰影里無法自拔,遲早會產生心理問題。」宋海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繼續說道,「從臨床心理學上分析,導致嚴旭堯罹患精神疾病具體原因有很多,是主客觀因素疊加綜合的結果。其中,主觀方面的原因是最根本的原因,嚴旭堯這個人屬於偏執型人格,而且極度缺乏安全感,容易對婚姻、感情問題產生焦慮。當然,客觀方面的因素更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有你的原因也有其他人的原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隱瞞掩飾讓他覺得你對婚姻不忠,而其他人的欺騙利用則讓他的不安全感達到峰值,以致於讓他產生了第一個心理層面的疾病。」
沈筠揚起頭來,好奇地問道: 「第一個心理層面的疾病,那是什麼?」
宋海沉默了片刻,良久才說道:「嚴旭堯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由於身邊的女人都是爾虞我詐的陰謀家,使他變得不再相信女人,對活著的女人產生了生理、心理雙重排斥和厭惡,而對全然不抗拒的對象有強烈佔有的佔有慾望,希望透過全然控制這個不抗拒的對象克服孤立的感覺,最後達到尋求個人的自尊和安全感的目標。」
「宋醫生,你說的不抗拒的對象是指?」沈筠聞言不禁陷入了迷惑,歪著頭好奇地問道。
宋海沒有直接回答沈筠的疑問,而是解釋說道:「精神病學家理查德克拉夫特-埃賓(Richard von Krafft-Ebing)在1886年的著作《性精神病態》提到了一個詞Necrophilia,翻譯過來是慾望倒錯的意思,一般是指活著的人對死去的屍體產生了病態慾望。」
哐當——啪啦!
沈筠聞言身體一震,臉色都變白了,手中的咖啡杯再也端不穩,脫手而出,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什麼,宋醫生,你說我老公他患上了戀……戀屍癖?!」女人的聲音在顫抖,充滿了深深的恐懼,「天呀,怎麼會變成這樣?」
宋海擺了擺手,安撫說道:「沈筠,你不要擔心,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麼糟糕,嚴旭堯也沒發展到戀屍癖那樣嚴重的程度,否則他也不會產生精神問題了。實際上,據我分析,他的精神疾病正是這種對屍體的慾望與強烈的自我道德約束感相互衝突、博弈、內心痛苦掙扎的結果,直接原因是現實中發生的一件不好的事情。那件事情之後嚴旭堯就一直被內心譴責,認為自己泯滅人性,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彌天大罪,惶惶不可終日,每天都夢到惡鬼來犯,最後終於演變成了嚴重精神問題。但是,這也恰恰說明,他是可以被救贖的,因為他的道德良知沒有泯滅,意識道自己做錯了事情。」
沈筠的臉都綠了,如坐針氈,忐忑不安地問道:「宋醫生,你的意思,我老公他真的和……屍……屍體發生了關係?!」
宋海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些情況都是我在嚴旭堯的意識深處獲知的,應該不會有錯。那是在一個漆黑的森林裡,一個叫杜瓊的美麗女子被人槍殺后,嚴旭堯在掩埋屍體的過程中褻瀆了她,從那之後他的精神狀態就不正常了。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以前遭受過LSD強致幻劑的毒害,大腦神經系統受到了一定損害,但究竟損傷到什麼程度不得而知。我個人診斷,以前的毒物損傷會對他的控制力和意念力造成一定影響,但最根本原因還是我前面所分析的那些。」
沈筠努力讓自己的心情鎮定下來,問道:「宋醫生,我真的被驚嚇到了,嚴旭堯的這種情況能徹底被治療好嗎?」
「當然,只要不是器質性的精神病變,都可以通過精神療法讓患者從心靈陰影中走出來,重新過上正常生活。」宋海頓了頓繼續說道,「嚴旭堯的這種情況屬於嚴重的心理障礙,所以我在諮詢了我的老師,維也納大學克魯梭教授之後,決定採用催眠引導的方法讓嚴旭堯從夢中走出來,同時消除他的黑暗記憶,讓他以為自己經歷的事情都是夢,從而將他腦子裡充斥的負能量排空,只有這樣才能使他變成一個正常人。為此,我在分析了嚴旭堯的意識之後,才提出了那個大膽的方案。」
沈筠的目光中露出了感激之情,說道:「宋醫生,你的這個方案讓我對心理學有了重新認識,簡直是太神奇了,嚴旭堯現在還對自己遭遇車禍事故變成植物人的事情深信不疑,他永遠不知道那是你為了治癒他,而用催眠方法強加給到他意識里去的。」
宋海笑了笑說道:「我用了很長時間對嚴旭堯的深層意識和記憶碎片進行梳理分析,發現他的問題始於2014年見到蘇含卉那天,那時你正為孩子上學的事情向他施壓,他的心情焦慮、自責、無助,負能量的東西正是在那時開始聚集積攢,所以我決定將他那時以來的記憶全部消除,但這僅僅靠催眠療法是不夠的,還需要其他很多很多客觀現實條件配合,比如濱海醫院提供的大力支持,比如你們一家人的全程配合,還有洛家棟書記的幫助,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
沈筠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次嚴旭堯能夠從癔症中恢復,除了您之外,我真的還要好好謝謝洛家棟書記。為了配合您做好這次心理實驗,讓嚴旭堯對遭遇車禍變成植物人的經歷信以為真,洛書記協調政法部門,通過人臉識別系統找到了一個與張雪八分相似的女孩,在嚴旭堯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及時出現,讓他覺得張雪其實並沒有死,從而配合完成了您實驗的最後一環。」
「是啊,這一環非常的關鍵!」宋海感慨地說道,「嚴旭堯是一個偏執的人,我在最開始催眠中就發現,他精神抵抗還是非常強大的。為此,我嘗試了好幾套方案,首先,我以一個夢中夢的方式,讓他意識到自己曾發生過車禍,接著以姜明的身份講了一個鬼故事,希望他能明白其中的寓意,但他的意識在抵抗,非但沒有達到效果,反而使他的意識更加錯亂,那是一次失敗的意識植入。隨後,我改變了策略,不再強行干預他的意識,而是順著他的夢境意識發展進行引導。嚴旭堯夢裡是在大海上探索文物下落,我就順著他的夢境內容進行干預。他夢到自己在深海下遇到了黑龍,我就通過黑龍的血紅色眼睛讓他看到親人的召喚,他浮上水面后發現船隻傾覆,我以劉莎的身份救了他並引導他從大海中歸航,最後乘船來到燈塔的位置,從光怪陸離的夢境中返回到現實。劉莎這個女人,在他的意識里是蛇蠍女人的象徵,但我讓這個女人露出了良善的一面,從而把他帶向了光明。但是呢,讓嚴旭堯相信自己遭遇車禍變成植物人的經歷,僅僅靠催眠暗示一種方法是無法奏效的,必須在他醒來后通過其他事情加深,我能想到的一個就是病房布置,另一個就是找位他認為已經死去的人重新活著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