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犧牲（4K）

  紅衣老婦掃視一圈眾人，低垂著頭，聲音沙啞道：「旦菲只是中人之姿，實力、心性均不如卡菲，全靠他弟弟才能活著升到Lv15，


  然而他身上，卻有一件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完美級道具。


  【巴隆·撒麥迪的手杖】」


  李昂一挑眉梢，巴隆·撒麥迪，或者說安息日男爵、星期六男爵，是海地伏都的死神，

  祂的形象，通常被描述為一個戴著高帽、穿著黑禮服、戴著單眼鏡片的紳士，身形瘦弱，只有顱骨，說話時帶有濃烈鼻音，


  有著多個分身，在傳說中作為生與死的中介者，在十字路口中心出現，迎接亡者前往冥府。


  某些情況下，安息日男爵也會與生者進行交易，


  比如讓深愛的死者生還，或是將死者們的知識技能饋贈給生者——當然，這通常需要生者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


  「這件道具的具體效果，是讓使用者欺騙一次死亡。」


  紅衣老婦低沉道：「使用者的肉身在被殺死時，魂魄會脫體而出，


  沖入殺人者的身軀當中。


  若能在魂魄相爭中，壓制對方，便借其身體重返人間。


  有些像是東方的奪舍。


  旦菲在第二晚被紅衣老婦殺死之前，開啟了手杖的效果，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

  紅衣老婦是酒店怪異，本來就有吞食魂靈、壯大自身的能力，


  生命本質截然不同，


  【巴隆·撒麥迪的手杖】的效果，沒讓旦菲借軀還魂，反而讓他與紅衣老婦，以及被紅衣老婦吞食的卡菲，融合了。


  三個魂靈被攪碎，撕爛，碾壓，


  然後又重新拼湊粘合在一起，難分彼此。」


  「這樣么。」


  李昂點了點頭，「用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一起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塑一個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彼此不分割。


  明白了，這就去買手杖表白。」


  ？？？


  你不對勁。


  玩家們眼角一抽，紅衣老婦也沉默了一陣，才開口繼續說道：「『我』繼承了玩家資質，同時又有了異類的身軀，獲悉了酒店的真相。


  我可以在01：11之後搭乘電梯，可以被其他異類視作同類，


  但同樣也要遵守酒店每層都要住人的規則。


  旦菲死而未死，借軀還魂，並不被酒店視為徹底死亡，就算他繼續呆在十一樓，也無法讓酒店平息——除非，他再死一次。


  換言之，從那時候起，我們就已經沒有了選擇，

  我們不可能自我消滅，成全他人，平息酒店，讓身為酒店規則捍衛者的瘦高斗笠不出現，

  因此，唯一的辦法，就是每晚殺死一名玩家，

  用玩家的死，來防範斗笠身影。」


  「原來如此。」


  李昂搓了搓龍頭面罩的下巴，「這也就能解釋你的殺人動機，


  就算你以正常玩家的身份，跟其他人說出真實情況，


  為了自保的玩家們也只會選擇將你殺死。


  還不如隱匿身份，伺機殺死他人，


  既能保護自己免遭抽殺，又能通過吞噬增強實力。


  不過你昨晚沒有在十一樓直接殺死13MARK……」


  「那是因為，融合還不完全。」


  紅衣老婦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紅衣老婦的真正身份，其實是海豚酒店曾經最年老的住戶。


  她在酒店住了三十年，甚至還找了個丈夫結婚，生活幸福美滿，


  然而那場異變，殺死了她的丈夫，還把她變成了這副半人半鬼的模樣。」


  紅衣老婦舉起瘦骨嶙峋的慘白手臂，自嘲一笑，「在那之後，她就一直在酒店中遊盪，尋找自己的丈夫，

  殺死任何出現在她眼前的活物的舉動，其實是這個老婦人擁吻丈夫的本能。」


  紅衣老婦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她吞噬了大量人類魂靈，融合他們的魂靈碎片，


  早已心智喪失如同野獸。


  這種副作用，同樣在我們身上生效，

  有時候，我會變得像低智野獸一般，只剩下進食與趨利避害的本能，無法操控自己的身軀，


  這才讓13MARK沒有直接死在十一樓。」


  李昂眼睛一眯，「那你.……」


  「中途我的意識恢復，看見你前來支援，遂把13MARK拖到空無一人的八樓殺死。」


  紅衣老婦，或者說旦菲等人的混合體，平靜承認道：「只是連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鎮靜，


  在知道自己會被吃掉的情況下，仍有理智去留下留言，


  幫助剩下的玩家。


  如果我還是旦菲或者卡菲，恐怕根本沒有資格，在實力與心性上勝過他。


  他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李昂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那麼，酒店的本質是……」


  「這個就由我來解釋吧。」


  走廊另一頭的白浩正嘆了口氣，手掌一翻，拿出了一把木質梳子，

  看樣式，正是之前萬里封刀在電視里看到的對鏡梳頭女子所使用的那把。


  「海豚酒店所發生的一切，皆因這把梳子的主人，一位名為城戶由佳利的少女引起。」


  白浩正語氣平靜道：「大家應該還記得，一年前，殺場遊戲剛剛在地球開始時的場景吧？

  異常事件頻繁發生，大量詭異事件出現，

  普通人被異類侵襲，殺死，了無痕迹，人心惶惶，


  而就連各國官方，也都是一頭霧水，毫無應對之策。


  這種情況，同樣發生在這個世界。」


  這位特事局的情報分析師停頓了一下，戴著白手套的手掌輕輕摩擦著梳子，緩緩說道：「這個世界在十年前，發生了和我們一樣的情況，


  不同的是，他們沒能誕生出玩家，無法摧毀異常現象。


  各國官方做出了一切嘗試，現代火器、符紙符籙、聖水聖徽、經文舍利.……然而所有事物都無法傷害到惡鬼魑魅，

  它們有形無質，能穿牆遁地，操控空間、時間乃至因果，

  以屠戮為樂，

  或盤踞一地，以地縛靈狀態，殺死任何闖入者，

  或變為模因，靠著傳播概念，增長繁殖——如同貞子。


  更可怕的是，

  被它們虐殺的人類，也會因為強烈的怨恨憎惡，


  而轉變為新的怨魂，展開連鎖般的屠戮。


  就像是無數部恐怖片全都變為現實一樣，那個世界遍地惡鬼魍魎，

  情況迅速惡化到媒體幾乎沒辦法掩蓋實情、社會秩序即將崩塌的程度。」


  白浩正的敘述平靜而淡漠，但所有人都能體會到對方描述中所蘊含著的恐怖意味。


  「城戶由佳利，二十二歲，那個世界的櫻島女子大學生。


  她在一場異常襲擊中僥倖生還，而被櫻島官方所注意到，

  在測試中，櫻島官方的異常事件管控部門很快發現，城戶由佳利有種特殊的天賦——她從小就能看見靈體，


  甚至在夢中，來到靈體的世界，化解怨靈們的怨念，助其解脫。」


  白浩正緩緩說道：「就像是《夏目友人帳》一樣，城戶由佳利十幾年來，一邊維持著正常女生的身份，上學，讀書，追劇，戀愛，追星。


  一邊在暗處消除一些低級靈體所引發惡劣事件。


  然而，隨著魑魅逐漸在全世界範圍傳播，


  擁有靈界穿行天賦的城戶由佳利，也在遭受強烈的痛苦——每當她進入虛無縹緲夢境，就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慘叫哀嚎，見到惡形惡狀的獵奇景象，

  甚至，被無智怨魂追逐狩獵，殘忍殺死。


  夢境中的她無法死去，無論多少次被鬼魂殺死，她都會活過來，

  並在下一次的夢境中，繼續地獄一般的受苦。」


  白浩正眼帘低垂，淡淡道：「櫻島官方的異常事件管控部門，感激城戶由佳利之前除靈的貢獻，同情城戶由佳利的遭遇，

  但現實世界的糟糕情況，讓他們不得不做出一個決定，

  即，以城戶由佳利為容器，收容全世界的惡靈。」


  李昂眼睛一咪，「你的意思是……」


  「沒錯。」


  白浩正嘆了口氣，幽幽道：「櫻島的異常事件管控部門，將城戶由佳利，放入到一台巨型儀器當中，

  使其進入永久睡眠狀態，

  並通過儀器將她的意識力量放大上千倍，覆蓋到半個地球的範圍。


  再派遣幹員，躺進特殊容器，與儀器連接，進入城戶由佳利的意識腦海。


  由於城戶由佳利能進入靈界，她的意識便與靈界相聯通，

  異常事件管控部門的幹員，從城戶由佳利那裡得到靈識，與在靈界接觸靈體的力量，


  他們在靈界剿滅了大量的靈體，


  一些過於難纏，無法被消滅的靈體，


  則被他們帶了回來，存放在城戶由佳利的意識囚牢之中，由那位少女，負責看守。


  她既是犧牲一切的英雄，又是不為人知的無名之輩，


  既是維護現世秩序的典獄長，又是與怨靈為伍的可悲囚徒。


  儀器雖然能放大她的潛能力量，卻無法阻止那些惡靈逐漸浸染侵蝕她的理智。


  為了延緩城戶由佳利的崩潰趨勢，


  櫻島的異常事件管控部門，將由佳利的意識世界，塑造成了酒店模樣，

  通過心理暗示，讓由佳利為酒店制定鐵律規則，


  將那些難以消化的怨靈，或是束縛在房間內，

  或是拘禁於走廊中。


  為了避免由佳利的意識本體受到侵蝕，


  他們還從全世界各地，網羅失蹤人口的魂靈，將其投入到海豚酒店之中，


  作為住客，住在房間里，以吸引異類注意——房間異類會發布便簽騷擾住戶，


  進而掩蓋由佳利的本體位置。


  之所以是失蹤人口，而不是罪大惡極，理應判處死刑的囚犯


  是因為後者的靈魂過於渾濁，只會加重對酒店的侵蝕。


  為此，他們還派遣通過了重重心理審核的幹員，進入儀器，作為酒店工作人員，


  修繕這裡的一切，維護這裡的秩序，看守這裡的囚徒。


  海豚酒店的存在確實不道德，它建立在由佳利，以及所有無辜住戶的無限犧牲上，

  但這也是必要之舉，若無海豚酒店，


  那麼這方世界的現世，便將淪為百鬼夜行的地獄。」


  白浩正幽幽道：「海豚酒店需要城戶由佳利，


  也就是和服女子與對鏡梳妝女子，


  時刻保持清醒狀態，

  一旦她進入睡眠，酒店將失去實體，與靈界融合。


  為此，酒店的工作人員，需要每天晚上殺死一次由佳利，


  讓她能像之前一樣，刷新循環自己。


  目隱之鬼之前聽到和服女子所說的『殺了我』，正是出於這個原因。


  然而，海豚酒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

  導致異類入侵，酒店失守，住戶與工作人員全滅——


  那些瘦高斗笠，其實是由工作人員轉換而來，


  他們擁有由佳利贈予的力量，

  雖然已經變成了某種異類，但還保留著生前接受過的所有訓練的記憶，


  時刻遵循每個樓層必須住人，以平息酒店躁動的規則。」


  白浩正平靜地說完了他所知道的酒店本質，為了佐證話語的真實性，他還拿出紙筆，對自己施展念寫技能，

  在紙張上畫下他與和服女子，也就是城戶由佳利見面的動態畫面。


  畫面最後，城戶由佳利告訴白浩正，


  她的意識被困住，看不到酒店裡的全貌，

  距離酒店失守已經過了很久，她也不清楚現實世界是什麼情況（酒店與外界時間流速不一致），


  但她快要撐不住了，


  她自己明天會出現在0621室，希望白浩正今晚、明晚都能過來殺死自己，以刷新異類對她的侵蝕。


  動態漫畫中的白浩正，最後點頭應允，殺死了由佳利。


  動態漫畫播放完畢，


  現場沉默寂靜，


  良久，李昂才點了點頭，「這樣的話，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酒店裡流竄的異類，死後轉生的住戶，擁有可怖實力、近似規則一般的瘦高斗笠……」


  他在聽完白浩正的描述后，思緒飛轉。


  和之前經歷的任務不同，


  這次的海豚酒店有十四名玩家，有關於深層世界觀的線索，也極為零碎，

  和服女子先後出現在萬里封刀看見的視頻、目隱之鬼的夢境，以及白浩正的夢境當中，

  玩家必須齊心協力，才能拼湊出完整的世界觀答案。


  不過，殺場遊戲的任務設置都會較為公平公正，給予每個玩家同等機會，

  線索零碎的現象，也在某種程度上說明，

  此次任務當中，


  探索完整世界觀，並不直接決定玩家的生死，可能只是作為一種額外獎勵而存在。


  玩家就算沒能發現世界觀，最後沒能徹底解救城戶由佳利脫離苦海，


  也不影響玩家活過時限，脫離任務——否則，任務設置就會有隨機性與不公平，這正是殺場遊戲所不提倡。


  李昂在電光石火間想明白了這一切，看向手裡的腕錶。


  現在時間是，1:29，


  如果紅衣老婦說的是真的，

  那麼此次任務的本來設計，應該是14個玩家對應14個樓層，各憑本事，活過180小時，


  就算死亡，也會因為死在自己樓層，

  而不觸發瘦高斗笠。


  但是，旦菲所攜帶的【巴隆·撒麥迪的手杖】，導致紅衣老婦發生了變異，

  旦菲的假死並不被酒店所承認，而他又不可能自殺，來成全其他人。


  玩家們從第二晚開始，就註定無法滿足每個樓層必須住人的條件。


  種種因素之下，


  旦菲必然走上殺死同伴的道路，

  而與旦菲聯合的那個內鬼，也必然是先於其他人獲悉這一點，配合旦菲，殺死他人，來避免自己被抽殺。


  「一旦偏離軌道，任務就會急劇變異，難度驟然提升么……」


  李昂搖了搖頭，平靜地看向紅衣老婦，「現在時間是1:29，


  今晚沒有死者誕生，

  瘦高斗笠必然在兩個小時之後出現。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被選中抽殺，我們也沒有檢驗過，電梯井而不是電梯間，能否抵擋近似酒店規則的瘦高斗笠。


  那麼，選項只剩下一個了。


  你願意站在這裡和我們聊這麼久，

  一方面是為了治癒自己身上的傷勢，


  另一方面，也是在等你的那個內鬼同伴，做好準備吧.……」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羽衣心中瞬間進入般若化形狀態，纏繞著雷霆的刀刃，朝著站在她前方、距離她最近的黑聖子斬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