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八章 自產（4K）
說著說著，村長頓了一下，苦笑道：「以現在的目光看去，我的祖先們可能是想通過與外界通婚聯姻，沖洗掉食屍鬼血脈的負面影響，讓族人逐漸變為正常人類。
從而更加貼近聖潔偉大的聖山。
按照常理推斷，這個計劃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
李昂問道：「計劃出現了一點偏差？」
「沒錯。」
村長點頭道：「一開始族人們的嗜血衝動確實被壓制下去了，新生兒的外貌與正常人類完全一致，不會再有紅色眼眸、尖銳指甲、大量青筋之類的種族特徵，
就算是不吃血肉，只吃素食也完全沒有問題。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在我們村落人口達到頂峰的某一代，刻在血脈中的嗜血衝動又回來了——那時村莊人口已經太多，光靠在森林邊緣打獵，或者飼養牲畜，已經滿足不了肉食需求，
所以我們只能採取一些特殊的方法……」
村長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注意到了玩家們臉上的表情，急忙解釋道：「各位請放心，我們祖祖輩輩沒有襲擊過勇者，也從來沒有過惡意坑害任何一個勇者團隊。
我們只是在發布試煉的時候，偶爾要求勇者團隊去地宮帶點魔物屍體回來，
又或者，呃，在勇者死亡的時候，借著聖山特殊喪葬儀軌的名義，將其安葬在村莊的墓地當中——實際上，你懂得……」
村長無奈而尷尬地搓了搓手掌，守護者村落村民借口喪葬儀軌，分食死去勇者屍體的事情，講出來實在難堪，
但他也是沒辦法，不這麼說對方不會取信自己，
而且他這一輩，乃至上一輩，都沒見過活著的勇者，這種事情只存在於一代代長老的口口相傳當中，被視為村落機密。
只是因為現在村落都快要自然衰亡了，這才不得不告知李昂等人。
「按照我和我父親、祖父的估計，早衰病症的根本原因是長期缺少血食導致的血脈不可逆衰退，附加原因則可能是聖山大門被破壞。」
村長無奈道：「想必各位也都看到了，我們村落當中有飼養雞鴨牛羊等牲畜，
然而現在就算讓村落的新生兒，從小食用牲畜血肉，也無法治癒乃至緩解早衰病症——這就是我為什麼說，早衰症屬於常規手段無法治癒的奇迹範疇。
有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我們村落因為與外界通婚，失去了純凈血脈，而遭到聖山的拋棄……」
「.……」
李昂靜靜地聽完村長的講述，搓著龍頭鬍鬚陷入思索。
大衛想了想，問道：「唔……你們有沒有試過，去狩獵地宮當中的魔物？
也許是因為牲畜血肉當中沒有蘊含超凡能量，所以吃了之後才會沒效果。」
「這.……」
村長苦笑道：「我們也想，但是勇者大人您應該看到了，早衰病症使得我們村落守備匱乏，血脈當中的超凡力量早已遺失。
就算不顧祖訓，打算去主動狩獵地宮當中的魔物，
我們也沒有那個實力了。」
「相當於一個死循環？」
安博里隨口道：「沒有實力——得不到魔物血肉——早衰症加重——實力衰退。
這要是我們不來，再過幾年你們村子是不是就要達到八歲小孩看起來像八十歲的程度了？」
村長苦笑，表情慘淡道，「已經快了。按照統計的大致結果，村子裡面的早衰病症，越來越提前，越來越嚴重。
年輕人的過早夭折，使得我們根本沒辦法積攢知識與技術，連保存都很困難。
培養一名能夠使用、維修外界道具的工匠，需要五年時間，
而培養一名能夠懂得拆解、仿造、製造、研究外界道具的工匠，則至少需要十年時間，
好不容易培養出來一名工匠機師，沒過一兩年，他就變得垂垂老矣，
有時候甚至連下一代學徒都來不及培訓，便撒手人寰。
再過幾年，可能連書庫當中的文獻都沒人看得懂、理解得了了。」
「這種血脈衰退的案例，我以前也見過。」
霍恩海姆緩緩說道：「如果一頭血脈等級不高的吸血鬼，長期生活在低遊離能量區域，並且得不到血食補充，就會皮膚漸趨蒼白且布滿褶皺，渾身毛髮掉落，思維緩慢遲鈍，逐漸喪失理智，最終退化為人形白化大蝙蝠的怪物。
狼人也是同理，
得不到月光補充的話，會變成純粹的無智野獸。
唔.……我想問一下，你們村落有記載過，歷史上周遭遊離能量等級的變化么？」
「什麼？」村長愣了一下，並沒有理解。
霍恩海姆耐心解釋道：「就是周圍能量的濃郁程度，幾十年來有沒有改變，還是說從千百年前就一直是這樣。」
「這個.……」
村長遲疑了一下，說道：「我也不太清楚，五十年前那頭陰影魔獸襲擊的時候，連帶摧毀了村落的不少建築物，殺死了很多人，一些資料遺失，
導致我所知的信息有限。
畢竟，那已經是我上上一輩的事情了。」
「好吧。」
霍恩海姆遺憾地點了點頭，如果對方保存有記載的話，那他也許就能弄清楚山腳下的這片區域作為低魔領域的原因。
這也正常，就像歷史上的古代人類文明不會去記載當時世界氧氣濃度一樣，
要想準確檢測空氣中遊離能量的濃度，需要用到專業的知識與器材，並能夠認識到遊離能量的本質。
霍恩海姆想了想，再次問道：「那麼，你們有想過離開么？
如果離開森林範圍，甚至是離開這座島嶼，前往外界的話，說不定就能中止這種血脈衰退了吧？」
「離開？」
村長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遲疑片刻，緩緩說道：「呃，雖然離開聖山範圍，會被認為是大逆不道的行徑，被視為恥辱，逐出村落，革出族譜，
但為了延續種族，總會有人去嘗試——我們的一部分先祖試著去離開聖山島嶼，或是自己偷偷離開，或是跟著勇者團隊前往外界，
然而，他們在走出森林后，就再也沒有人回來過——後來的勇者團隊，也從來沒有帶回過我們族人的信息。」
「那你們這是被困在這裡等死了啊。」
安博里咂了咂嘴巴，「這算是聖山對你們的祝福，還是算聖山對你們的詛咒？」
村長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反駁安博里對聖山的污衊，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想來他在私底下，也會時常困惑乃至質疑這一點吧。
李昂緩緩睜開眼睛，點了點頭，「大致的信息，我已經掌握了。」
村長臉上露出忐忑表情，「那您.……有辦法了么？」
「我得先實驗一下。」
李昂擺了擺手，沒有打下包票，而是讓村長召集村落中各年齡段、不同性別、不同身體狀況的村民，在村鎮廣場上集合。
樣本證據，自然是越多越好。
事關種族存亡，村長與村落守衛很快就召集了上百名村民，統一站在村鎮廣場上。
李昂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張木桌子，上面鋪著一張紅布，
他坐在桌子後方，讓村民們排好隊，逐一上前接受他的望聞問切診斷。
十餘分鐘后，李昂初步檢查完了村民們的身體狀況，沒遣散村民，而是和村長以及其他同伴，到了一處僻靜角落商量。
「我知道了。」
李昂開口說道，「你們村落現在流行的早衰病症，確實是以前長期缺乏血食，導致的不可逆血脈衰退。
這一血食來源，準確的說，是和你們擁有同種外貌的，人類。」
村長愣了一下，「啊這.……」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食物鏈么，殺來殺去，吃來吃去很正常。我不是獵魔人。」
李昂淡定地揮了揮手，隨口說道：「這反而證明了你剛才沒有欺騙我們，你們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吃人了。
甚至連自己所屬的種族為什麼要吃人都已經忘了。」
「呃……」
村長疑惑道：「什麼意思？」
「兔、馬、牛、羊，
獅、虎、貓、犬……」
李昂淡然道：「食草動物吃草，食肉動物吃肉。
不管動物是吃植物還是肉食，進食的本質目的，都是為了從外界攝取足以滿足自身生存所需的能量與物質。
吸血鬼吸血、食屍鬼食屍，也是同一個理由——為了生存。
但，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為什麼吸血鬼不吸血就活不下去？
為什麼食屍鬼不吞食屍體，就會變得衰退孱弱？
有小朋友能告訴我么？」
「不同種神秘學流派，對於吸血鬼吸血原因的解釋各有不同，」
霍恩海姆沒有在意李昂那似乎帶有點挑釁意味的言語，想了想，謹慎說道：「有的學派認為，吸血鬼吸血是為了汲取普通人身體當中的靈力，
有的學派認為，是為了沉浸於罪孽業力，以滋養自身血能；
有的學派則認為，是受到血族祖先的影響——不定期進食人血，就會產生基於靈魂的戒斷反應。
我們鐘樓么……
經過與血族的合作，通過一系列科學嚴謹的實驗，更傾向於最後一種解釋.……」
似乎是注意到了其他隊友們的異樣眼光，霍恩海姆淡定道：「其實我所在的國度（現實世界的不列顛）也是存在血族的，
他們雖然不像文藝作品中描述的那麼強大時髦，但也有幾支規模還算可觀的族群。
以前因為靈氣衰退，他們過得挺慘的，被我們鐘樓當做珍稀動物保護了起來，防止大不列顛本土血族滅亡，
近幾年稍微能好點。
至於不列顛本土之外的血族的情況，我就不太知道了。」
作為與特事局一樣的悠久組織，鐘樓法師協會通過挖掘過去財富，最近發展得很不錯，
各式各樣的新型實驗項目層出不窮，
比如將龍蛋放在核反應堆旁邊的人工養殖紅龍工廠計劃；
朝戰列艦釋放史詩級魔法，使其擁有獨立心智與變形為人類能力的皇家海軍重建計劃；
和這些決定國運級別的宏偉工程相比，區區血族的基因組工程探索，實在算不上什麼——倫敦雖然也是過去血族的一大發源地，
但在鐘樓與清教的監管清掃下，非常式微，
目前世界範圍內的血族，更多地還是居住在歐洲大陸以及美利堅。
其他人並不知道霍恩海姆的所思所想，轉頭看向李昂。
只見他打了個響指，笑著說道：「沒錯，吸血鬼進食人血，是為了汲取鮮血與靈魂能量。
而在時髦程度上不及血族的食屍鬼，
吞食血肉的理由則要簡單質樸的多——補充它們無法自己產生的特殊物質。
比如，菌群。」
「菌群？」
村長和其他玩家們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養過倉鼠。」
李昂比劃了一下，說道：「倉鼠這種嚙齒類寵物毛茸茸，小小個，賊可愛。
但它們其實是無情的造糞機器。
更恐怖的是，它們不僅拉屎，還會吃自己的屎。
倉鼠每天吃屎頻率可達二十餘次，豚鼠則能可高達兩百餘次。
當它們抱著東西啃的時候，完全分不清它們是在啃飼料還是在啃自己的屎。
究其原因，是這些嚙齒動物體內，沒有能夠直接消化纖維素的酶，無法透過堅韌的細胞壁，汲取到植物莖葉當中的營養。
這使得它們吃草料獲得營養的效率，非常之低下，所以才會反覆吞屎，自產自銷。」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雖然李昂戴著龍頭面罩，
但不知為何，他的語氣，總給眾人一種他在談論屎尿屁時，格外眉飛色舞、喜形於色的既視感。
「這種規律的自產自銷行為，除了獲取營養之外，也是為了節約自身的菌群。」
李昂說道：「以兔子為例，它們的體型決定了它們無法進化出牛那樣的大型瘤胃，來保存足夠的微生物，幫助它們進行消化攝入的植物纖維。
所以它們進化出了非常冗長的盲腸，在盲腸中保存微生物，來幫助消化——
當然，相對於兔子的體型而言，盲腸也還是不夠長，不夠在食物停留的時間裡，完成消化，拉出來的盲腸便，偏軟且稠密，裡面蘊含了非常多的盲腸微生物。
兔子吞食自己的軟便，既是為了重新消化沒有消化乾淨的纖維，也是為了回收盲腸微生物，否則就會因為微生物不足，而患上球蟲病等等病症……」
「等一下，」
村長忍不住打斷道，「很有道理，可是兔子吃屎，又跟我們食屍鬼族群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大了。」
李昂嘿嘿一笑，幽幽道：「食屍鬼食人，並非單純饞人的身子，而是饞人類身子里的那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