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吾愛（十五）

  「那輛車已經被處理掉了。」


  斯蒂文的父親開口說道：「在發生車禍后，你就把那輛車賣了，重新買了一輛轎車，防止刺激到梅薇思。」


  「哦？」


  李昂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那輛雪佛蘭SUV也是靈界虛構出來的咯。


  好吧，重點不是這個，而在於我從靈界雪佛蘭SUV駕駛座上找到的那個藏密盒。


  芭芭拉應該看到過吧，那個藏密盒木頭材質，六個面都畫了星座示意圖，底部夾層中藏著一個帶有額外指針的指南針。


  指南針會持續指示南北方向，其帶著的額外狹長指針，起到開啟木栓的作用。


  隨意撥弄藏密盒，無論如何也無法在不損壞藏密盒的情況下將其打開，


  必須得要按照星座圖指示，將藏密盒特定的某個面朝上，


  並且將藏密盒旋轉到特定角度，

  讓指南針指示南北方向，讓額外指針，指到某個方向，

  才能開啟木栓，


  解除掉藏密盒內部機關，


  從而讓藏密盒得以開啟。


  那麼，問題來了，額外指針的作用是什麼。」


  李昂掃了眼周圍淤積不散的黑色氣體，淡然道：「如果是想設置一個，能夠按照旋轉方向，來開啟的藏密盒，


  製作者只需要在裡面放個指南針就好了，沒必要設置一根額外指針，多此一舉。


  除非，額外指針所指示的方向，

  對於藏密盒的製作者，以及藏密盒要給的人，存在特殊意義。」


  李昂抬起手臂，指向客廳不遠處的某個角落，「我當時是在那裡打開藏密盒的，額外指針，指向了東南方向。


  當時我只是隱約猜到了指針本身具有某種意義，還沒有想到另外一點，

  也就是盒子本身，是誰製作的。」


  芭芭拉聞言一愣：「盒子的，製作者？」


  「沒錯。」


  李昂點了點頭，「跟藏密盒放在一起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了，


  【我們在一個地方出生，長大，上學，卻從不知道對方的姓名與存在，直到命運讓我們遇見彼此。我製作了這個盒子，它是我們初次相遇的見證，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S】


  我一開始以為，盒子是斯蒂文本人製作的，因為這段話的最後結尾，有個S存在。


  就算後來發現，S可能是指南針的意思，也還是覺得是斯蒂文本人的手筆——因為盒子紙條的語氣，很像是一個試圖挽回愛情的人。


  盒子可能是兩人相識、相戀的起點，

  斯蒂文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讓妻子從抑鬱狂躁中解脫出來。


  不過現在么，

  斯蒂文的父親剛才說了，此時此刻車庫裡並沒有那麼一輛雪佛蘭SUV。


  也就是說，和靈界里的其他東西一樣，

  那輛車是梅薇思用記憶與想象構造出來的，


  盒子的製作者，並不是斯蒂文，而是梅薇思。」


  他笑了一下，淡然說道：「同一個地方出生、長大、上學，彼此並不知曉，知道命運讓他們相遇。


  這段話的描述同時符合斯蒂文與梅薇思兩個人。


  問題來了，


  按照芭芭拉的說法，梅薇思在靈界已經是渾渾噩噩的惡靈，全靠無意識的本能行動，她是怎麼突然恢復記憶，製作出一個之前並不存在的精巧藏密盒？

  退一步說，就算梅薇思時而渾噩，時而清醒，

  能像構造出房子其他地方謎題一樣，製造出精巧藏密盒，

  這段話的意義是什麼？

  【我製作了這個盒子，它是我們初次相遇的見證，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S】


  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此時此刻，需要被拯救的人是梅薇思，而不是斯蒂文。


  梅薇思希望通過給予提示的方式，來讓斯蒂文加快行動，從而救贖她，讓她從惡靈狀態下解脫，恢復清醒。


  但是這種可能性，無法解釋那根額外指針為什麼存在——生死關頭，難道還要特意標註出兩個戀人第一次相遇的方向么？

  又不是青春愛情劇。


  那麼，就來到了第二種可能性。


  S指的既是指南針謎題提示，也在指斯蒂文的名字。


  盒子本身，是梅薇思寄給斯蒂文的，

  本身需要救贖的，並不是梅薇思，而是斯蒂文。」


  「什麼？！」


  斯蒂文的父母瞠目結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帝啊，你在說什麼啊？」


  「我在講述一個，有關於愛情，責任，欺騙，背叛，救贖的故事。」


  李昂淡淡道：「現實世界，18年11月份，加利福尼亞州發生山火，大火瀰漫擴散，濃煙遮天蔽日。


  與此同時，同在加州的卡梅爾鎮發生了一起嚴重車禍，一輛雪佛蘭SUV在駕駛過程中意外失控，與一輛摩托車發生了撞擊。」


  他頓了一下，看了眼迷惑不解的斯蒂文父母與芭芭拉，笑了笑，說道：「這兩篇新聞，在靈界里，我看到了兩次。


  一次是在客廳，觀察木質人偶看電視。


  第二次是在二樓卧室，當時惡靈狀態下的梅薇思，也在一動不動地看著電視。


  兩次的區別在於，第二次的電視節目播報里，多出了一句話。


  兩名傷者在第一時間被送到了醫院。」


  李昂頓了一下，「為什麼是兩名傷者？

  按照你們之前的說法，梅薇思是在一次家庭旅行中，發生的車禍。


  她駕駛著車輛，載著斯蒂文和兩個孩子，前往旅行地點，結果撞上了一名摩托騎手，後者搶救無效死亡，導致了梅薇思精神逐漸崩潰。


  但是，新聞節目里，卻說有兩名傷者。


  假設另一名傷者是梅薇思，那麼車上的其他人呢？

  斯蒂文、羅賓、琳，


  另外三個人完全沒有在車禍中受傷？


  新聞節目里也完全沒提到，是一家四口一起發生了車禍？


  又或者.……車禍的相關者，真的只有兩個人。


  比如，斯蒂文，與梅薇思。」


  李昂冷笑一聲，說道：「在我第一次被從靈界拉回這裡之前，我看到了這麼一段幻覺，

  斯蒂文躺在病床上，渾身纏滿了紗布，右邊放著一台生命體征監護儀器，

  左邊的病床上，躺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黑色長發女子。


  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是一對中老年夫婦，也就是斯蒂文的父母，正在和戴著口罩的醫生商量。


  談話的內容，包括什麼『她的情況非常危險.……』


  『我們可能要採取更激進的治療方案……』


  『需要家屬簽字.……』


  當時，我以為那段幻覺，指的是梅薇思在自殺失敗后的場景。


  梅薇思給斯蒂文灌下了安眠藥，試圖先殺死斯蒂文然後自殺。


  結果斯蒂文被搶救回來，梅薇思自己卻沒有。


  那段幻覺，描繪的就是醫院裡的場景。


  準確地說，那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斯蒂文與梅薇思，確實一起躺在同一間病房的兩張病床上。


  他們受傷送醫的原因也很簡單，

  梅薇思駕駛雪佛蘭SUV發生車禍，車禍的另一方，那位摩托車手，就是斯蒂文本人。」


  斯蒂文的父母對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孩子.……你瘋了么？」


  「不，我沒瘋。


  恰恰相反，我現在的狀態好得不行。」


  李昂咧嘴一笑，「現實世界的18年11月，加州山火，濃煙瀰漫，


  斯蒂文駕駛摩托車與素不相識、駕駛雪佛蘭的梅薇思，

  在這片小區，也就是卡梅爾小鎮里相撞。


  兩人身受重傷，齊齊送醫，


  斯蒂文全身多處骨折，渾身纏滿紗布，半昏半醒，

  旁邊的梅薇思狀態還要更嚴重一些。


  半昏半醒中，斯蒂文產生了幻覺，當然也有可能是兩人一起產生了幻覺。


  在幻覺世界里，兩人都不會死，

  他們像正常人一樣相遇相知相愛，生兒育女，家庭和睦美滿。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

  可能是梅薇思在現實世界身體狀況越來越糟，也可能是梅薇思的靈魂逐漸清醒，意識到了幻覺世界的諸多問題。


  在靈界的二樓兒童卧室里，我聽到羅賓與琳的交談，


  他們的母親梅薇思自言自語過，羅賓與琳不該出生，一切都是錯的，一切都不該發生，斯蒂文把父母從梅薇思身邊奪走了，她自己快要死了，希望羅賓與琳來陪伴她。


  這些話並不是瘋癲之人的胡言亂語，而是真實發生的。


  羅賓與琳並不存在，只是幻覺構造出的偽物，

  你們二位，也就是所謂的斯蒂文的父母，其實也是幻覺，是斯蒂文按照真正現實世界里看到過的梅薇思父母，構造出來，

  並將二位想象成了他自己的父母——真正是孤兒的，不是梅薇思，而是斯蒂文。」


  李昂頓了一下，掃了眼不敢置信的斯蒂文父母，以及一臉陰鬱的芭芭拉，淡然說道：「至於證據，

  梅薇思的話語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則是二位的瞳色與發色。


  二位的瞳色，也都是棕色的，黑髮。


  從基因遺傳的角度，絕大多數情況下，棕色是顯性基因，藍色為隱性基因，

  排除掉概率極低的基因變異，或者綠帽可能性，

  你們二位，絕對不可能生出淡藍色眼睛的斯蒂文。」


  李昂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眶，繼續說道：「還記得那個藏密盒裡的指南針吧？


  那個額外指針指向的東南方向，其實是指車禍發生的具體地點，


  二樓書房桌上的那一堆樂高積木玩具，拼湊出了小區的輪廓，在這間房子的東南方向，就有一處SUV與摩托車的車禍現場。


  此外，還有我最後打開的，那個主人卧室的房門密碼鎖。


  AB=2111 3512

  ABB=2111 35223

  18215，3712，2113，2514，3616，1317

  這段密碼其實很簡單，對應主人卧室門上的、電腦鍵盤造型的密碼鎖。


  AB=2111 3512，


  這裡2111的21，是指電腦鍵盤上的英文區域里，第二行，第一個字母，

  21後面的1，是指字母A，在AB序列中出現了一次，

  再後面的1，是指字母A在序列的位置，也就是第一個。


  後面的3512，同理，是指字母B，在電腦鍵盤上的英文區域里，位於第三行，第五個，

  出現了一次，位置在第二個。


  抽紅包！

  ABB=2111 35223，


  A不變，還是只出現了一次，

  B則出現了兩次，分別位於序列的2、3位置。


  那麼，以此類推，18215，指的是第一行第八個的字母i，


  在序列中，它出現了兩次，分別位於第一與第五序列。


  3712，M，


  2113，A，


  2514，G

  3616，N

  1317，E

  連在一起，

  Imagine，


  想象。」


  李昂打了個響指，平靜道：「這個世界，或者說你們以為是現實的世界，並不真實存在，


  一切都來自於斯蒂文的幻覺，想象。


  梅薇思的父母，是斯蒂文希望自己也能有人關心關愛，

  羅賓與琳，則是斯蒂文希望家庭美滿。


  包括斯蒂文身上穿著的高檔西裝，住著的豪華房子，在現實世界可能也不屬於他。


  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正因如此，靈界房屋裡的所有照片上，都只有斯蒂文與梅薇思兩個人的樣貌，而沒有羅賓與琳的樣子。


  相比於這個世界，靈界反而更接近於真正的現實。」


  李昂歪了歪頭，看向面無表情的芭芭拉，「至於你，通靈師，我傾向於你比其他人要高一檔，

  是斯蒂文潛意識裡，來修復問題的存在。


  梅薇思意識到了幻覺存在，意識到了自己在現實世界里正在死去，想要用自我毀滅的方式，來獲得解脫。


  現實世界——幻覺世界——靈界，

  梅薇思離去還好，但如果斯蒂文自己也從幻覺中蘇醒呢？


  幻覺世界里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當你知道自己是夢境中被構造出的、不真實存在的人，想要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做夢的人，把夢繼續下去，而不是吵醒他。


  那麼，作為通靈師，你需要讓斯蒂文接受『現實』，讓他繼續以為幻覺世界才是真實的，

  就算殺死梅薇思、沒有梅薇思，

  世界也不會崩塌。


  正因如此，你才不斷引導，或者說蠱惑我，去殺死靈界中的梅薇思。」


  「證據呢。」


  芭芭拉面無表情地說道：「我需要證據。」


  「證據么？」


  李昂嘴角咧起，說道：「16，5，1，15，4，5，9，21，11，23，20，5，14。


  還記得這串數字么？

  這是靈界房屋的二樓書房裡，書柜上擺放的那些書的數量，組成的數列。


  被我用來彈奏鋼琴，找到保險柜。


  這串數字的作用不止這些，還有另外一個作用。


  將這串數字代入到英文字母表中，能得到一串英文，

  peaodeiukwten

  這串英文本身沒有什麼意義，需要將其分為兩行，

  Peaodei，


  Ukwten。


  當按照從右往左，從上往下的順序閱讀，就能得到一串真正有意義的英文，

  I need to wake up。」


  李昂淡淡道：「這串英文不止出現了這麼一次，

  在進入靈界的第一時間，我的心臟就劇烈跳動過，

  砰.……砰！

  砰！

  砰.……

  如果把整個靈界探索過程中，


  我每次心臟疼痛時的心臟劇烈跳動，當做一個『·』符號，

  把心臟停止跳動一秒，當做『—』符號，

  那麼就能得到以下結果，


  ·——·


  ·

  ·—


  ———


  —··


  ·

  ··

  ··—


  —·—


  ·——


  —


  ·

  —·


  這串摩斯電碼的意思，同樣也是peaodeiukwten，即，I need to wake up。


  作為通靈師，你可以引導幻覺世界斯蒂文的想法，卻無法阻止，斯蒂文本人的自救。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