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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9 能傾情者,唯有聖人

  返回寢居之後,太皇太后情緒仍未平復下來,口中連連恨聲道:「竟發如此孽情,那小子究竟何物!」


  見他奶奶如此氣怒,李潼便也收起了戲謔之心,只是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李隆基作此請求,雖然讓他感到意外,但倒也並不覺得出奇。


  且不說這小子本就不是什麼清心寡欲之人,眼下少年情熱、有心有力,一腦門子對男女情事的衝動再正常不過。更何況,他本也不知道李裹兒的真實身份。如果知道了,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


  畢竟扒灰跟骨科還是有著質的區別,更何況他扒灰那會兒,已經是天下最有權勢之人,就想找點超出常規的樂子。至於現在,利害分明的情況,稍有點腦子也該懂得要夾著尾巴做人。


  「祖母實在不必為此氣惱,這件事終究也只是不知者的浪言。轉日辟邸坊中,新人入戶,說不定自己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跟隨入室的皇后見太皇太后仍是不能釋懷,入前輕撫其背,細聲安慰道。


  武則天聽到這話,眼皮頓時一番,不無憂悵道:「可若說不定,還是不能忘呢?」


  聽到這話,坐在一邊的李潼頓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不打緊,皇後轉頭嗔望向他,太皇太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便怒聲道:「你還有心情笑?如今你當戶掌家,若真發生這樣穢事,你是覺得光彩?」


  「不光彩、一點都不光彩,一定不能讓它發生!」


  李潼連忙坐正身形,板起臉來一臉嚴肅的說道。


  太皇太后雖然氣惱他有點沒心沒肺,但在此事上也實在沒有什麼更多可以斥責他。畢竟將李裹兒搞成伶人的是她那大寶貝女兒,而將其收留在宮中的又是自己,至於今日登殿戲演、與親人們碰面,又是李裹兒自己任性仗勢頂替。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件事跟李潼關係都不大。


  默然片刻后,太皇太后才又指著一邊的楊喜兒說道:「傳告雲韶府,辟一獨舍,門窗釘死,把那女子拘在其中,若不知錯悔改,不准她離閣一步!」


  楊喜兒聞言后先是看了聖人一眼,見聖人微微點頭,這才應聲而去。


  「出坊去把那膽大妄為的厭物捉來,讓她看看自己引出怎樣醜事!」


  頓了一頓后,太皇太后仍然不解氣,便又遷怒於始作俑者的太平公主,先是傳令把太平公主召入宮中,接著又說道:「待其入宮,一併幽禁處理!只長了年歲,不長心機,大凡她有分寸尺度,能搞出這樣的穢事!」


  李潼聞言后,連忙開口說道:「姑母終究已經為人家長,這樣嚴厲的懲戒,讓她在少輩們面前也失了莊嚴。幼娘身孕將娩,她將要成三代之戶的親長……」


  「她這幅德性,還有什麼體面可以教誨後輩?來日幼娘生出了孩兒,也不准她親自撫養,寄養在太妃處,不准她親近孩兒!」


  武則天聽到這話后又忿忿道,已是對這女兒怨念入深,接著又瞪著李潼說道:「你也不要再故縱她,該要約束就約束起來!若能早早防禁,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李潼聞言后連連點頭,他為他姑姑發聲,當然不是為了回護他姑姑。主要是太皇太后這懲戒看似狠惡,但也因為過於嚴厲,勢必不能維持長久,還不如從輕一等發落,給他姑姑更長久的監管。


  「那英國公,要不要召來一見?」


  略作沉吟后,李潼又發問道。


  武則天聞言后則搖了搖頭,嘆息道:「發生這種事情,我也羞於相見。稍後你去見他一面,細告隱情,讓他明白因果,不要怨錯別個。這個小子年長几分,歷遍冷暖,能恭良知守,還算不錯。罷了,你去吧,這些猥瑣閑事,不來煩你,此夜讓皇后留此相談開解。」


  李潼聞言后便站起身,對皇後點了點頭后便離開了寢殿。


  當他再來到前殿的時候,此間賓客們都已經散去,見宮人們還在忙碌的收拾著宴席,索性便走到偏殿一件廡舍坐定,才讓人招來了英國公。


  李重福入舍之後,忙不迭搶跪在地,不無急切的說道:「福奴方才在殿確是失禮,但當中隱情必須要向聖人詳奏……」


  「英國公不必情急,我知你要說什麼。隱娘的身世,我與太皇太后都已經知曉了。」


  李潼示意李重福稍安勿躁,待其入席之後,才將這當中的隱情略作講述。


  李重福在聽完之後,先是鬆了一口氣,繼而眼眶又變紅起來:「庭門罪禍橫生,大罪於家國。福奴卑濁資質,不得耶娘歡心,反而能免於禍,得聖人恩賜延嗣。兄妹間確是情緣寡淡,但一絲血線連結不斷,不能割捨。聖人允我維持門戶,但我卻讓妹子遭此離奇戲弄,實在是情痛羞慚……」


  聽到李重福這麼說,李潼便又說道:「庶人韋等如今置於終南山別業,侍佛祈安,衣食用度都有保養。英國公閑時,也可往一探。」


  李重福聞言后則嘆息一聲,說道:「少來娘娘便不喜我,如今怕更將我視作克父母、妨兄弟的厭物,知其安然有養,情義可作了結。貿然相見,也只是彼此各增煩惱。福奴唯有一請,懇請諸庶人用度由我祿中支取,以報阿耶精學之恩。」


  李潼聞言后便點點頭,對此自然不反對。


  「唉,講起來也是家門丑劣。我知妹子這番際遇不該怪罪別個,她少來愛浮華、喜熱鬧,耶娘溺愛泯沒了人情尺寸,受不了清苦生活。即便沒有大長公主招惹,恐也會有別的變數。我這個長兄,在她面前也不存親威,不敢召回邸中教養,現今在聖人和太皇太后關照下,苑中能有她容身處,於她也是……」


  李重福這裡話還沒有講完,廊外卻突然響起一陣喧嘩聲。


  李潼在房間中還來不及發問,便聽到門外傳來他那堂妹李裹兒的喊叫聲:「誰說聖人已經離開,我分明見到他親隨都在此處!懇請聖人見我,讓我表達心意!楊司寶說要囚禁我,這必不是聖人的本意!我、我只是在殿中失足露醜,不是什麼大罪……她妒我美貌,恐我先她邀得聖人歡愛,所以假傳敕令,她才是罪大該死!」


  且不說房間外亂象如何,房間里李潼聽到這喊話,嘴裡的茶水陡地噴了出來,繼而便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李重福,沒想到這吃了一天的瓜,最後一口咬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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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讓福奴外出見她,讓她不要再胡說!」


  李重福這會兒也有些不淡定,推案而起抱拳說道。


  李潼聞言后便連忙點頭,往常偶或匆匆一見,也沒有什麼過多接觸,可今天他算是領教了他這個堂妹的本領,那腦殼看起來也不小,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李重福陰沉著臉匆匆出殿,繼而便見到自家妹子還在跟幾名宮人糾纏在一起,拚命向此靠近,於是便頓足怒聲道:「夠了!你這娘子還嫌醜態不足,如何面對耶、你家耶娘!」


  李裹兒再見到這個庶兄,頓時又驚慌起來,整個人僵在遠處、花容失色,可是過了片刻后又連忙大聲道:「我、我是隱娘,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聖人請聽我說,這個福奴、他說什麼都是假的,他同相王子一樣,都是貪我姿色,要侵佔了我……我根本不是他妹子,大長公主可以作證,聖人去召大長公主來對質!」


  李潼本來不想出頭,但沒想到李重福這傢伙出面也鎮不住場,也實在有些無奈,只能硬著頭皮起身走出。


  可他這一出來不打緊,那李裹兒見到聖人便更激動,推開身遭人便膝行向前,一臉淚水泣聲道:「請聖人不要棄我!我、我真的不是……我不認識這些人。相王子同我只是涼亭偶見,我不知他色意這樣貪婪!我是內宮裡人,此生此世不作他想,聖人不要因此厭我!我、我只想伴著聖人,哪怕不能長見……除了聖人,誰也不配讓我傾情!」


  李潼也是高估了自己的威嚴,本以為他露面可以控制住場面,卻沒想到這娘子發起癲來真的是人神不懼。他奶奶已經被另一個三孫子氣成那樣,若再聽這孫女如此喊叫一通,怕是今晚就要交代了。


  於是他也只能連忙擺手道:「速將人帶下去,此夜事情,誰若泄出一句,必作嚴懲!」


  宮人們聽到這話,不敢再遲疑,連忙七手八腳將那樣子拖走。


  接著李潼與李重福便相對無言,各自心裡都是滿滿的尷尬,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李潼才又說道:「往時生人沒有依靠,所以暫養宮中。但今英國公已經歸京,歸邸教育也是當然之義。明日我讓平陽公伴你遊走坊里,儘快選定宅邸,入居安家。勿謂教養為難,棍棒之下,能出孝悌。」


  李重福聞言后,臉上頓時露出苦色,在那妹子瘋言瘋語中,他同李隆基都成了貪圖色慾的一路貨色,可以想見若真同居一邸,將會是怎樣一種場景。可聖人既然說了,他縱有為難之處,也只能點頭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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