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四麵楚歌
D市夏日短暫的桑拿天一如既往地到來，這天下午水悠然和母親一邊洗菜一邊閑聊，隨著暑假的臨近她愈發思念上官睿，“媽，我們原來的高中搬遷了？”“是啊，現在改建成醫院了，”“那附近的居民區呢？”“沒有拆，畢竟D市不比江南，經濟不夠發達，”“那裏不是聚集了一部分高檔小區嗎？”
“小小，想睿睿了吧？他們沒有回來，媽這段時間常常從那裏走，他家的燈都沒亮過。”“媽，我。。。”眼見著女兒紅了眼眶，做母親的心中泛起陣陣酸澀，急急開口“孩子，先顧好自己的身體，月份也不小了，你懂得多，媽不說你也清楚，懷孕的時候總是哭對孩子不好。再怎麽說這個也一樣是孩子啊，萬事都等你生了以後再說吧，你放心，媽給你關注著呢，隻要睿睿一回來，我就是偷拍也會拍幾張照片給你看，你就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水媽媽按下心中的憂慮，她同樣十分思念外孫，十分惦念外孫，但她心裏明白，無論大人關係如何，孩子的父親和祖父母一定會精心照料他，目前當務之急是女兒的身體，她是高齡孕婦加之有過住院治療的經曆，水媽媽非常憂心女兒以及腹中孩子的健康狀況。
“他上課去了？”對於餘青唯，她還是不能從內心裏接受。“是，”“這人啊，心思猜不透。你就安心生下孩子，再怎麽樣有媽在，別怕。”“嗯”水悠然又是一陣哽噎，她沒想到母親竟未責怪自己半句，隻一味地關心自己的身體。
她知道母親不喜歡餘青唯，隻是萬般無奈下才讓他留在自己身邊而已，低頭看看隆起的腹部不由隱隱擔心，上次檢查時羊水少，極有可能早產，他加倍地小心著，努力地哄她開心，可是，自己那笑容實在是勉強之極，他一定是被停職了，即使沒有對她講，她也明白，自己的工作也丟了，依靠著手邊的存款過日子，生孩子，將來呢？
路在何方？真真是想也不敢想。餘青唯出去上課她能理解，一是開源，一是脫離沉悶的氛圍，他是愛她的，水悠然能感覺到，一個男人肯為自己丟掉工作拋棄家庭已經是極限了，他是思念女兒的，不止一次地看到他躲在房間一隅趁翻譯的間隙翻看女兒的照片，他是苦悶的，從故鄉到異鄉，從一所國內一流的大學到一所三流職業學校姑且不論心理落差，即便是教學條件，學生的接受能力，課堂的環境氣氛，這所有的所有都是他要克服的重重困難。
她很彷徨，很自責，不管是多麽地不願意，自己終究還是拖累了他。夜裏，水悠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睡不著？哪裏不舒服嗎？”睡在地板上的餘青唯小心詢問。
一室一廳的小家裏，客廳一張床給了母親，臥室一張床給了水悠然，身份尷尬的餘青唯自然不能在這裏與她同床共枕，便自覺地在臥室的床邊打了地鋪。
“沒有，我在想，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男女都好，我都喜歡。”“我希望是男孩。”“怎麽這樣想？”“男孩的心理承受能力強一點。”“我會好好保護我們的孩子，你不要思想負擔過重，對身體不好，醫生不是說容易早產嗎？現在應該按時休息，好好吃飯，多吃水果，放空大腦。”“可是，我擔心，我們的孩子。。”“怎麽？”“我怕。。”“怕什麽？有我在，不會讓人傷害他。”“我怕。。”水悠然的聲音越發低沉。
“怎麽了？小小？你在怕什麽？經濟方麵不用擔心，我應付得來，你現在隻需要好好睡覺，好嗎？”“我。。。”她怕報應，她怕因孽緣而生的孩子受到報應！
水悠然一時五味雜陳竟啜泣起來。餘青唯默默地走到床邊攬她入懷，怕她胡思亂想，怕她抑鬱。隱忍的淚滴在他的肩頭灼得他心痛不已，相識幾年，很少見到她的眼淚，可這幾個月，水悠然真像水做的一樣，那麽柔弱，那麽敏感，那麽多淚。
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發絲，幫助她一點一點平靜下來，頃刻之間，餘青唯覺得自己是那樣地強大，他必須強大，給她支撐，給她依靠，手慢慢地撫上她的腹部，孩子不大，她也不大，真是像媽媽，他有些迫不及待了，想看到自己的骨肉，想看到他和她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喜歡，都想要。
看著水悠然安穩地靠在他懷裏的睡顏，他的手臂禁不住一緊，愛她們，他很滿足，很滿足於愛著她們，很滿足於有她們可以愛，驀地，思緒一閃，安安快讀高三了，她最近的成績不太理想，內疚旋即翻湧上來，安安，爸爸該拿你怎麽辦？！
上官博最近被逼上了梁山，夫妻間的事搞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那張照片！
他恨極上傳的人，他成了笑料，離婚竟然從自由選擇變成了勢在必行，是的，自從知道妻子與餘青唯的牽扯後，自從那晚目睹妻子癲狂中的恐懼後，他狠狠地消沉了一段時間，那種由背叛產生的恥辱與憤恨澆築了上官博的整個世界，開始時他不懂，非常不懂，極其不懂，他們即便不是青梅竹馬卻也是跨越整個青春的愛情，她那麽自重，自尊的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甚至懷疑是餘青唯騙了他，不可相信，無法相信，她那樣一個好媽媽怎麽舍得拋下兒子離家呢？
每周末看著睿睿那副越發叛逆桀驁的模樣，上官博替兒子心痛，這分明是一個孩子在用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來反抗來自成年人的操控呼喚媽媽回家的聲音啊，再看看母親，她居然裝作看不見！視而不見！還在不斷地邀請小爍，他很煩躁，頹喪，喝酒，喝酒，每天喝酒，隻有喝醉了回家心才會麻木，才會停止流血！
每個夜晚的夢裏都會出現水悠然那雙迷茫的雙眼，那雙眼在看到自己後的恐懼刺得他無地自容，刺得他的心破了洞。
這個自己那樣喜愛，珍愛的女孩滿口囈語，胡言亂語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踩到他心中坍塌的地方，慢慢地，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他用工作麻痹自己，麻痹之餘也在反省，看看母親對小爍的細致入微，想想她對水悠然的苛刻嚴厲，看看兒子的冷漠乖戾，想想水悠然對睿睿的無微不至，再想想自己的疏忽逃避，指責歧視。
沒錯，他自我審視過後發現自己過往的言行中無意間就顯得高高在上，其實，母親的觀念還是影響了自己，曾經的愛護變成了婚後的撻伐榨取，傳統思想烙印在骨子裏，牢不可破，總是期待她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安心成為一個賢妻良母，照顧家庭。
至於母親對她的種種，他也是裝聾作啞能躲則躲的，婚姻裏的強勢與不退讓，大男子主義作祟，婆媳關係中的和稀泥不作為，讓她深陷泥淖之中，說到底他不過也是少了一點尊重，恰恰是這點尊重導致他們多年來無法溝通，互不相讓，成了今天的局麵。
後來的後來，他去醫院探視過她，可是麵對嶽母那失望，怨懟，隱忍的目光，麵對她仍舊空洞的雙眼以及不發一語的沉默，他的心炸裂開來，不堪承受的痛楚潮水般地襲向自己，於是，他選擇逃跑，怕，見她。
再而後，隨著網絡的傳播，上官博覺得他人看向自己的視線裏透著諸多憐憫，嘲笑，他崩潰了，走到這一步，哪裏還有路可選呢？！一想到離婚，想到水悠然從此投入他人的懷抱，相伴他人左右，他便怒不可遏，想毀滅這個世界！
母親最是明白自己，有事沒事地聊著睿睿，聊著他們期待的老年生活，聊著他們的力不從心，聊著小爍的種種種種，上官博每每嘴角微揚——母親，還真是一心一意為自己好，替自己想，怕自己行為過激見縫插針地提示著男人肩上的責任，甚至連離婚後的妻子都已經選好。
他也是奇怪，以小爍那樣驕矜高傲的性子怎肯低頭和自己糾纏這許多年呢？人啊，原來真是各有各的執拗，這世上的情愛許是最難解的謎題吧，例如自己，即便是水悠然做出越軌的行為，自己竟意料之外地想到了原諒，想到了不離開，這，這還是曾經那個桀驁自信的上官博嗎？他都不認識自己了。。。
李月瑤發現餘安安的異樣是在暑假結束的一個午後，她就那樣失神地坐在沙發上整個下午望著窗外，對於今天的李月瑤來說想要去注意一件事情真是非常艱難，半年就要到了，她該怎麽辦，到時候，到時候，她實在想都不敢想，一個人的日子要怎麽過下去？
這個領養來的女兒那麽厭惡自己，說是母女倒不如仇人來的更為貼切，娘家的人不能倚靠，這些年趾高氣昂作威作福的也習慣了在那個村裏高高在上受人尊重的感覺，忽然之間變成一個失婚婦女，還不受人恥笑嗎？
還有，她委實是恨極了上官博，那張照片以及背後的故事除了她就是他才會了解得那樣清楚，他什麽意思？！大家抱團一起死嗎？那含沙射影的意有所指熟悉的人都明白，學校裏已經是議論紛紛流言四起了，自己明明就是受害者卻還要遭受如此羞辱與嘲諷，他是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