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林深日暖
此時的餘青唯,心思雜亂,一步一步走近那纖纖身影,一步,一顫,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他無時無刻不在煎熬,她的身形,樣貌,舉止,乃至神態,無一不似一個校園女孩,充滿著青春的氣息,生機蓬勃。
是啊,二十四歲的心,真是無望而不勝的青春。
忘記一切的她無憂無慮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單純清透的如同一池清泉,終於看到她大學時代的模樣,清湯掛麵的齊肩長發,素麵朝天的臉上表情變化多端,尷尬,好奇,癡迷,懊惱。。。以及那明媚生動的笑容和故作堅強的倔強。
這所學校是她當年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前申請的,當一切結束明朗之際,他才恍悟,原來她從不曾完全信任自己,那,孩子的出生是她迫不得已的選擇嗎?她的計劃中又有他們的存在嗎?
帶著多種紛繁的情緒,餘青唯不止一次忙裏偷閑地來到當地,來到這裏,看著人群中她的身影,冬季的臃腫棉衣,春季的簡單隨性,夏季的牛仔T恤,腳步匆匆的她生活的異常簡單忙碌,教室,實驗室,圖書館,心理谘詢室,點線之間的連接自然而然,毫不違和,每一次都能看到她多一分的自信,多一分的飛揚。
七年前,他們初相識,那時,她是一個成熟清麗的女人,七年後,他們再次相對,此時,她是一個純粹質樸的女孩,兩個她,一個心機深沉,善良柔軟,一個天真爛漫,執著努力,她的變化如此水到渠成,如此簡單粗暴,都不曾給他一個適應的過程,水悠然,然然,小小,孩子的媽媽,難道你真的忘了我們?忘了那些美好,忘了那些糾纏?
難道你不想看看你的孩子,他如今已經背起書包,稚嫩的童音常常詢問媽媽,是啊,媽媽在哪裏,你要我怎樣回答他?!
可愛,純真,聰明如他,相信你一定會喜歡,雖然。。。還有睿睿,你一手帶大的睿睿呢,你也全然忘了嗎?
兩個孩子,三年間,不曾見過媽媽,你如此排斥我們的存在,排斥我們的過去,如此迫不及待地展開自己的新生活,那,我要怎麽麵對兒子。。。我要如何忘記你。。。我要怎樣找回自己?!
“呃,老師!”兀自沉醉的水悠然被眼前餘青唯的高大身影驚得退後一步,慌忙摘下耳機。
“你。。。好。。。嗎?”“您,,好。。。好”他這是什麽問句,間隔這麽久,駭得她下意識的寒暄語後多了個綴字。
你好——您好。嗎——好。
羞窘的水悠然不禁懷疑自己讀研期間的英語成績,否則一向與老師交流無礙的她怎會一見到他就語無倫次,胡言亂語呢?!
“好,就好。”什麽情況,繞口令?一臉石化的水悠然再度腹誹。
“您。。。”我去,她忍不住狂亂地鄙視自己的吞吐不定,反複遲疑。
“您的講座特別精彩,其中一部分內容和我的研究方向有一定的重合,我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迅速調整情緒後的她站直身體,抬頭直視他的雙眼!有何可怕!
“好,”
又來?!
她暗笑他的回答,三句話,三個好,作為一個語言學教授,他的詞匯量還真是相當。。。匱乏!
水悠然環視他的左右,那群人呢?
天,一輪對話過後自己才想起圍繞他的人群,她的反射弧今天真真是一反常態地長。
另外,她接下來的對白應該是什麽呢?直接發問,嗯,左瞧右看地點和環境,不合適,邀請晚飯,邊吃邊談?仿佛也不是很合適。
一陣怪異的短暫沉默。。。
“您。。”
“晚上。。。”
天,佛祖,玉帝,上帝,開口的同時聽到對方出口的水悠然在淩亂地感激著各路中外神仙之後果斷閉嘴。
作為一個女孩子,女學生,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做到主動邀請親人外的其他男性共進晚餐,無關身份,無關年齡。
顯然這位年近不惑的婦女依然沒有完成角色轉換,深深認同二十四歲的她千真萬確地上演了一次完美的逆生長。
一如現下,撲閃撲閃的眼睛晶亮地放著光芒充滿期待地看向餘青唯,心中默念,有空,有空。。。能得他的指點,必須有空!
萊斯特廣場,位於英國倫敦西區,北麵是儷人街,東麵是查令十字路,南麵是奧倫治街,西麵是韋特孔街。
濕潤的水泥地麵折射著橘紅色的溫暖燈光,就像餘青唯的心在回應著水悠然的熱情,熱情高漲地提著花式提問,從問題中感覺著她的進步。
說到興致酣暢時她會夾雜著許多英文專業術語,幸而幾年中他從未間斷地翻閱心理學書籍和期刊,尤其是和她的研究方向相關的,一是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一是為了孩子。
孩子,嗬,眼前的大孩子依舊在眉飛色舞地與自己討論課題,她居然完全忘了自己的孩子,他要怎麽說,他什麽都不會說,他和水媽媽達成共識,保護她,珍視她,愛惜她,現下的她除了記憶殘缺,周身充滿陽光,充滿信心,充滿活力,甚至都感染了他。
多想和她一起忘記過去沉痛的一切,多想陪她重走一次青春,多想。。。眼前的水悠然穿著厚重的藍色外套,運動鞋,光彩奪目,眼睛亮晶晶地像是鑲嵌了星星的天空。
美得耀眼,他愈發不後悔隱下曾經的一切,隻要你好,你好就好。
“餘老師,您會不會累了?”看著他飄逸的視線,水悠然頓覺自己的囉嗦,他一定是工作了整天,微低的肩無聲地訴說疲憊。
“還可以,要不要進去坐坐?”餘青唯指指身側的酒吧,她的情緒高漲,濕冷的空氣中雙頰暈著妥帖的紅色,讓擔心她受涼的他不忍亦不想結束這次來之不易的近距離相聚,嗬,是,相聚。
“不會打擾您嗎?已經很晚了。”她客氣的令他眉頭一皺。
“不會”聽到回答的水悠然有點開心,有點為難。
已經接近九點,夜色下的霓虹輕輕柔柔地為餘青唯鍍了一環光圈,他的身形高大,目光真誠,聲音低沉,富有磁性,不再年輕的黝黑麵龐此時此地恰到好處地釋放其特有的魅力,幽深的眸子裏浮現出隱隱的笑意,水悠然忽一晃神,有電流刹那走遍全身,這,這感覺好熟悉!
“餘老師,您是從國內來的嗎?”她眨眨眼,製止自己的神思遐想,胡思亂想,他們之間至少相差二十歲吧,以他的年齡做她的父親都綽綽有餘呢!
“不是。”他太了解她的躲閃,隻一味回答問題,沒有任何多餘的語言。
可是,天知道他有多麽想念,有多麽想將潔白如紙的她擁入懷中一吐別離相思之苦,又有多麽想帶她回家,三年了,如今站在她麵前的自己已經走出低穀,走出消沉,走出家門,當年的兩個家庭已然經曆涅槃後獲得重生,唯有她依舊坐困愁城,守著自己的世界裏不肯麵對!
誠如此時,他甚至能猜到她的下一步行動,小小,想要觸碰你的心,怎麽會如此艱難,這世上的人情真是冷到令你替自己結界冰封嗎?
孤獨地守著自己的心,不肯信任,千思萬想總想將自己護個周全,不肯靠近,就不會受傷,不會痛苦嗎?!
難道你真的看不到,人山人海裏,我依然在等你。
從曼徹斯特到倫敦,不過322公裏的距離,我一步一步走成了光年。
你不是二十四歲,你是三十八歲,你不是一個女孩,你是一個生育過兩個孩子的女人,你不是與母親相依為命,你有愛人,你有家,我們一直在等待你的回歸,回來,回到孩子身邊,回到我身邊,我們的年紀,還有多少黃金歲月可供蹉跎?!
餘青唯看著水悠然閃爍不定的表情內心深處翻滾著數不盡的淒惶愁緒,同時打量她仍舊年輕靚麗的麵容望著那清澈湛亮的雙眼又不由心生感激。
感激她能活成現在的樣子,感激她情感的世界裏三年之中一片空白,感激她懷抱理想堅持信念初心不改的努力頑強,走在路上。
這樣的她,滌蕩著他的靈魂,點亮了他的天空,這樣的她,讓他心生溫暖。
“Faithbeginsbybelieviwhatisrighthasace.Faithisknowigoodeevil,thatthesuorm.Sobelievei,believeinyourfeel,please.(信念始於內心對機緣深信不疑。信念是心底深信善良能戰勝邪惡,太陽會在暴風雨中升起。所以,請相信你的內心,你的感覺。)”
他突如其來,有感而發的一段話讓水悠然錯愕不已,gosh,他看穿了自己,在她以為偽裝的滴水不露,落落大方,毫無準備的時候!
“slasher?(斜杠青年)老師您的另一個身份是心理專家嗎?”
“學了三年。”
“三年?”
“是”
“那您現在在本地任教?”
“曼徹斯特,我生活在那裏。”
“A大呢?”
“離職了,三年前。”
“三年?”又是三年?!
“是”
“那。。。我可以去聽您的課嗎?”
“可以,手機號碼給我,發地址給你。”
“哦,好。”水悠然反應顯然慢了一拍,跟不上節奏。
那一天,他們交換了電話號碼,卸下負重的他再次闖入她蒼白的生活,他們之間重新開始了淡淡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