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軍為魚,民為水
鄭家早已在龍岩城布置了大量密探,黃得功的軍隊一動,早有密探給漳州、泉州方麵送信。
黃得功的目的間接明了,直接奔著漳州府城而去,希望能夠一舉拿下漳州。
相較於早早抵達漳州城,迅速親臨前線指揮作戰的鄭鴻逵,黃得功的準備就顯得非常倉促了。
黃得功的前軍、中軍、後軍有著一段很長的間隔,輜重車輛更是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麵。
閩道之難不亞於蜀道,閩省境內多山,山脈丘陵縱橫,河流曲折蜿蜒且多淺灘,且現在為雨季,降水甚多,漳州境內雖有九龍江,但水運的風險太高。
因此行軍還是走崎嶇的羊腸小道,黃得功的五千家丁皆空手而行,體質本來就比一般的士卒要好,因此行軍走的快。
但後麵的輜重隊伍肩扛手提,無論怎麽趕路也趕不上前方的隊伍。
黃得功的幕僚楊龍友很快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急忙提醒黃得功道:“黃將軍,後麵的隊伍沒跟上來,咱們的糧草都在後頭,是不是等一等後麵的隊伍,或者派些精兵押送輜重隊伍。”
福建交通不便,糧食輜重難以運輸補充,要是糧草出了差池,軍心必然大亂。
黃得功雖然在龍岩已經有些時日,但對龍岩的了解並不深。
在龍岩的這段時間,黃得功最多也隻是放出哨騎偵查龍岩附近的地形的道路,而再深入一點的地方,黃得功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隻能依靠當地向導給他帶路。
黃得功想了想說道:“兵貴神速,閩王等人在泉州方麵有所動作,鄭芝龍這廝很快就會派兵增員漳州,鄭芝龍的援軍要抵達漳州,咱們想要拿下漳州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黃得功雖然知道後方糧草的重要性,但還是決定不等後麵的隊伍,率家丁先行。
要是閩王迅速拿下泉州,漳州傳檄而定,靖武小朝廷也就沒了。閩粵的戰事也基本宣告結束,屆時他黃得功將無仗可打。
而這次入閩,他最大的戰功便是收複汀州、龍岩這些小城,比起左良玉、馮雙禮兩人收複福建行都司、福建省城的功績實在是有點不夠看。
鄭鴻逵抵達漳州的速度遠比黃得功預想的要快,鄭鴻逵輕裝行進,大軍迅速抵達了漳州。
大軍進入漳州府城之後,鄭鴻逵並沒有坐以待斃,消極防守。而是決定乘著黃得功行軍之際,打黃得功一個伏擊。
鄭鴻逵挑選了三千精銳之士,在官道兩旁邊設伏。
這三千精銳皆是本地山民,在莽莽蒼蒼的山林之中,踏著一雙草鞋,健步如飛。
他們對漳州當地地理環境的了解程度遠強於還需要靠當地向導引路的黃得功部。
借著茂密植被的掩護,鄭鴻逵舉起千裏鏡觀察著黃得功所部的一舉一動。
相較於上一次見到黃得功的隊伍,此時黃得功的隊伍紀律要比之前散漫許多。
果然還是不能讓士兵過的太多安逸,鄭鴻逵在觀察片刻之後,放下了手中的千裏鏡,不由得感慨道。
隻是紀律散漫歸散漫,黃得功的這些營兵,戰鬥力仍舊不可小覷。
黃得功所部營兵的陸戰能力,放在靖武朝,至少也能排在第一檔,足以和他們鄭家的精銳家軍相媲美。
鄭鴻逵最終還是決定打黃得功的輜重隊伍,黃得功的輜重隊伍雖人數眾多,但很多都是民夫,隻有少量黃得功的兵丁隨行掩護。
黃得功的向導亦是他鄭鴻坤早就布下的耳目,鄭鴻逵讓人給這些黃得功的向導傳遞信息,將黃得功引向歧路,為他伏擊運糧隊爭取時間。
準備停當後,鄭鴻逵把握住時機,三千精銳從官道兩盤的山嶺裏殺了出來,直接截住了黃得功的輜重隊伍。
雙方在狹小的官道上展開了搏殺。
負責押送輜重隊伍的兵丁被鄭鴻逵打的措手不及,但還是很快表現出了良好的作戰素養。
負責押運輜重隊伍的參將吳濤,一麵派親兵向黃得功匯報輜重隊被劫的消息,請求援兵。一麵組織麾下士卒結陣以抗敵軍。
在吳濤完成結陣之後,原本被偷襲,處於劣勢的黃得功部很快穩住陣型。
吳濤衝鋒利用地形,死死卡住官道上的平坦之地,以長槍據敵,不給鄭鴻逵的精銳以接近搏鬥的機會。
與此同時,吳濤放出了弓箭手和火銃手,對著鄭鴻逵的三千精銳就是一陣火力輸出。
這戰法還是吳濤跟閩王征伐遼東之時所學,雖然簡單,但卻非常實用。
和朱琳澤一起作戰過的隊伍,無論是高傑部、黃得功部還是左良玉部,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朱琳澤的影響。他們也樂於學習朱琳澤的戰術,積極訓練火銃兵。
這些軍閥願意訓練火銃兵的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火銃兵見效快,成本低,遠比訓練弓手要省事。
訓練弓手不僅一張好弓的造價讓人望而卻步,對弓手的身體素質,乃至天賦都有一定的要求,不是想練就能練成的。
而火銃手隻要聽話,就算是一個傻子也能教會他放銃。孱弱的士兵和強壯的士兵扣動扳機所打出去的銃彈,威力也是一樣的。
“將車仗堆到軍陣前麵,以車仗為掩護,漸次射擊!”
吳濤臨危不亂,催促民夫們將車仗堆放到軍陣前方當掩體。
在箭矢和銃彈的攻擊下,鄭鴻逵的這三千山民精銳死傷甚重。
鄭鴻逵手底下也有火銃兵,隻是這些火銃兵所裝備的都是老舊的鳥銃,質量和威力遠不及對方所使用的新式鳥銃。
鄭家財力雄厚,倒不是沒有更好的鳥銃。
前段時間鄭芝龍還豪擲萬金,從紅夷人手裏購買了一萬多支各色先進火銃,有斑鳩銃、自生火銃、甚至是手銃。
隻是鄭家對裝備分配的態度素來是以水師為上,陸師隻能吃水師剩下的殘羹剩飯。
從紅夷手裏購置來的銃炮等物,都是優先裝備水師,陸師隻能使用水師淘汰下來的老舊裝備。
鄭家畢竟疏於陸戰,鄭鴻逵的三千精銳很快被吳濤這支負責輸送糧草的部隊打的退入山林之中。
吳濤甚至抬出幾門小紅夷炮,虎蹲炮,鳴炮為他們送行。
此時黃得功也得知了消息,率軍來援,鄭鴻逵見狀隻得收攏人馬,灰溜溜地鑽入山林,退回漳州府城。
此時的泉州,朱琳澤在打退靖武小朝廷在泉州府城、南安城外圍的部隊之後,迅速包圍了這兩座堅城。
鄭家在泉州經營已久,當地百姓有很多都在鄭氏集團下麵討飯吃。再加上鄭芝龍就是南安人,當地的百姓還是更心向靖武小朝廷,其實也就是心向鄭氏集團。
炊事棚幾度派兵向當地的百姓購買時鮮菜蔬都被當地百姓拒絕。
左良玉舊部甚至已經和當地百姓產生了衝突。
“閩王,這些叛民全部都殺了算了,咱們一不偷二不搶,花錢向他們買東西,有都不賣咱,換做是以前,老子直接……”王虎臣來到朱琳澤帳中,向朱琳澤抱怨道。
王虎臣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金聲桓製止住了。
王虎臣的德行朱琳澤是見親眼識過的,放在以前,這廝就直接開搶了。
左良玉新亡,將軍隊全部托付給了他,這位新主的脾氣,左良玉的部將們都是清楚的,進入泉州境內之後他們都已經非常克製了。
隻是他們幻想中泉州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場麵並沒有發生。
“直接開搶了是不是?”朱琳澤笑道。
“在閩王麾下為兵,不敢搶,屬下怕軍法處。”王虎臣直搖頭道。
“泉州之民甚為狡詐,不賣咱們東西就算了,還誘騙官兵,妄圖打死官兵。”金聲桓向朱琳澤抱怨道,“要不是屬下來的及時,有好些兵隻怕是要被這些刁民打死。當地人不講官話,他們的方言咱們的兵都是外地人,聽不懂,經常吃虧,這些刁民甚至當著咱們的麵大聲密謀,著實可惡。”
提到當地百姓,金聲桓也是恨的牙癢癢。
“屬下的兵也吃了不少虧。”馮雙禮也向朱琳澤抱怨道。
朱琳澤在入境泉州的時候就特別交代不許擾民,馮雙禮也是嚴格遵守朱琳澤的命令。沒想到當地百姓對他們的敵意還是這麽大。
朱琳澤並不多言,隻是走到稻田邊,指著稻田裏的稻花魚說道:“諸位今晚就留下來和孤一起吃個飯,就吃這稻花魚。”
聽說閩王要留他們吃飯,眾將的心情好了不少,能和閩王同席吃飯,那可是無上的榮耀。南京朝堂上的很多大佬都無此殊榮,他們正求之不得。
朱琳澤讓王虎臣和金聲桓等人下田抓魚,王虎臣和金聲桓急忙脫靴解甲,拉起褲腿下稻田抓魚。
隻是他們動作笨拙,好半天也沒抓上來幾條稻花魚。
朱琳澤讓他們停下手裏的活計,問道:“諸位可有更好的法子抓這些魚?”
“魚都在田裏,想抓隻能下田,還有甚更好的法子?”王虎臣搖了搖頭,表示沒有更好的辦法抓魚。
馮雙禮望著田埂上用來堵水的石頭突然有了主意:“放水?”
朱琳澤讓馮雙禮將稻田裏的水放了,再下田抓魚。
稻田裏的水被放幹之後,稻田裏的魚很快顯現了出來,在淤泥裏撲騰著。
眾將再次下田摸魚,不多時便摸上來上百條魚還有不少的泥鰍田螺。
“閩王常說軍民魚水情,軍如魚,民為水,此番屬下是徹底明白了。”馮雙禮恍然大悟。
朱琳澤從竹簍裏提起一尾魚說道:“鄭氏能成為一時之梟雄,皆賴閩南百姓之支持,咱們隻需要將閩南這塊田裏的水抽幹,鄭芝龍就是咱們的簍中之魚。閩南的百姓就算再刁,那也是被鄭芝龍蠱惑,你們也得忍著。”
不多時,鄭森和施琅父子也來到田邊見朱琳澤。
朱琳澤又對諸將道:“諸位若是想采買當地百姓的物資,可由延平王他們代勞。”
朱琳澤又把握收複泉州乃至整個閩南,但收複泉州和閩南之後,如何對這些地方實施有效的管理卻是一大難題。
想要降低行政管理成本,最好的辦法就是降低鄭芝龍在當地的影響力。
想要取代鄭芝龍在閩南地區的影響力,以及戰後收編鄭家的殘餘力量,鄭森就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鄭森本來就是鄭家人,隻是和鄭芝龍道不同不相為謀。
眾將也向鄭森和施琅父子施禮問好。
“泉州和南安城的防備如何?”
朱琳澤這才談起正事,詢問眾將關於泉州府城和南安城的防務。
“泉州府城和南安城的城牆甚為堅固,很多段城牆都剛剛經過翻修。”馮雙禮向朱琳澤匯報道。
“城內火炮甚多,屬下還看見泉州城內有紅夷人為之操炮,想來鄭芝龍還雇傭了紅夷人當炮手。這些紅夷人炮術之精湛,不下於我軍之炮兵,我軍炮兵暫處下風。”
鄭芝龍來不及訓練大量炮兵,直接花銀子買現成的,雇傭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雇傭兵倒也不失為明智之舉。反正這些人都是有銀子就是娘的主。
“炮兵能不能直接將鄭家水師停在港口內的船給炸了?”朱琳澤問道。
相比鄭家的陸師,朱琳澤更擔心鄭家的水師。
鄭芝龍的很多船都停泊在港口內,要是能將鄭芝龍停泊在港口內的船直接炸了,那倒省事不少。
鄭芝龍雖能花銀子雇傭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雇傭兵當炮手,但能雇傭的雇傭兵數量終究十分有限。
朱琳澤的炮兵現在雖暫處下風,那是因為他的重炮還沒運達,前線所用的炮目前都還隻是6磅炮和9磅炮這種中小型紅夷炮,隻要重炮運達,炮兵很快就能確立起對鄭軍的優勢。
“炸不了。”馮雙禮搖了搖頭說道,“鄭家在港口和造船的守備力量比泉州府城還強,咱們的炮也打不過港口裏的船。細作也混不進去。”
朱琳澤點頭會意,這些船才是鄭芝龍老底,鄭芝龍對艦船如此重視也在他意料之內,畢竟鄭芝龍就是以海寇起家。
“除了紅夷兵,城內還有很多黑番,通體上下,除了眼睛和牙齒是白的,全都黑的跟木炭似的。”金聲桓還是第一次見到黑番,向朱琳澤匯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