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達開名為總管,實則亦屬楚遠漠慕僚之一,持重穩健,擅析事理。
“在奴才看來,有時明目張膽反而會成暗中冷箭的最好庇護。先前,北院大王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行軍策略上,對王爺處處掣肘,全是放在人前明處。於是有人道,明處行事的,暗處冷箭必定與之無關。若不是王爺抓到了不容辯駁的實證,恐怕那群以老賣老的長老們還作如是論。北院大王是恃著自己乃宗室嫡係,縱算有把柄落在王爺手裏,有國策護著,頂多失勢失寵,卻不會傷到筋骨。可兆鮮就不同了,王爺捏死他,隻如捏死一隻螞蟻。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動什麽腦筋。何況,縱然有什麽美人計,也要看他們送來的,是不是西施。縱算真是西施,還要看王爺是不是夫差。”
屬下的長篇大論,令楚遠漠啞然失哂,“夫差在遇見西施之前,若有人告訴他有一日他會栽到一個女人手裏,他一定當成世上最滑稽的笑話。”
“以王爺的意思,這個女人留是不留?”
“留下罷。”他聳肩,“讓本王見識一下‘草原珍珠’的光彩也好。”
“是,奴才找一個小院將人安置下來。”至此,一些因主子不在府裏積存下的事務算是告一段落,烏達開並未急於請退,眼珠子暗瞟著主子麵色,欲言又止。
楚遠漠冷哼,“有什麽話,緊著說。”
“那個教習先生,該如何處置?”
楚遠漠目光一閃,“你想如何處置?”
“昨兒個王爺從小王爺書房回來並沒有任何吩咐,今兒個奴才打發容田過去向那伶人問兩句話,沒想到遭了小王爺的教訓。”
“博兒?”
“正是小王爺。聽容田說,小王爺先抬腿踢了他一腳,又指他鼻子好一通罵。”
“無緣無故地,博兒打人罵人?”
“好像,是因容田叫了那伶人一聲‘戲子’。”
楚遠漠勾唇,“你認為,本王的小王爺都要叫一聲‘先生’的人,一個奴才稱其‘戲子’,不該受兩下教訓?”
“……是,奴才也叱責了他。但奴才擔心的是,小王爺從來沒有那般外放張揚時候,被那伶……那位樊先生教了僅僅才不滿一月,便赫變至斯,不由得人不擔心。”
“擔心什麽呢?那些教摔跤、教弓箭、教馬術的教習們,都不曾把本王的博兒變得更勇敢更無畏,這個你口中的伶人僅二十幾天便能激發出博兒體內的天性,你不替你未來的主子感到高興麽?”
好歹是多年主仆,烏達開領略了主子的言外之意,緊著恭首道:“是奴才短視了。奴才會吩咐底下的奴才們好生伺候樊先生,不得怠慢。”
“你可了解過那樊先生的身世來曆?”
“太妃邀樊先生進府之後,奴才責人查訪過。其人延定城裏並無任何親友與根基,說漢話時是一口中原官話腔,身材又似江南一帶的男子,想要細查,可能要費些時日。”
男子?楚遠漠頗作費解:怎麽當真會有人將她看成男子?
“樊先生自稱來自元興城城郊小鎮。奴才要派人實地探訪麽?”
“不必了,本王目前還不確定,她值不值得本王費那番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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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遠漠畢竟是一國兵馬都督,縱然回到府內,也難有真正安歇。僅僅平靜了三日後,軍中部下及心腹幕僚絡繹來訪,王府門前高馬集會,書房化身中軍寶帳,由旦至夜,一幹人高談闊論,言裏言外盡是尚不曾征服的部落,抑或未肯臣依的鄰國。
“其它小國也就算了,幾千鐵旅便能踏平,且容他們逍遙一陣子。可那個奭國怎麽算?咱們也讓它囂張太久了罷?”
“奭國的確是個刺頭兒,可惜了,十年前他們內亂之時,咱們那時忙著平定達貴部落,要不然,在那當口揮戈直進,奭國也就早不是奭國了。”
“王爺,您的看法呢?這奭國咱們何時動它?”
楚遠漠稍頓,道:“要動奭國,必須設法使奭國先違承諾,本王方出師有名。”
“王爺指得是您和奭國別勒親王簽定的得那紙互不侵犯條約?”副都督段烈問。
楚遠漠頷首。
驍騎將軍程光大咧咧道,“奭國內亂之後,有話說別勒親王被流放到了專生瘴氣和毒蛇的無土島,到今兒個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那紙條約早成一張廢紙,王爺何必還忌諱著它?”
頗有幾分文人模樣的參讚王文遠言道:“王爺的忌諱不無道理。咱羲國要有更長遠的宏圖,的確不能再用先前那些手法行事。奭國地處我羲國身後,有它在,我們便無法專心完成大業,除是一定要除的,但眼前還不是頂要緊的事。”
“還有什麽事?”
“北院大王前些日子到了萬和部落。”
“什麽?”幾人俱訝聲低呼。
楚遠漠眉峰一動,“消息可靠麽?”
“屬下的一個親戚在萬和部落主察際的手下做小侍衛官,親眼看到北院大王出現在萬和部落主的帳篷裏。”
副將泰明一拍椅子把手,恨恨道:“就知道北院大王不會甘心做個隻拿糧食銀子的清閑王爺,他找上萬和部落,擺明是衝著那五萬騎兵、三萬步兵去的!”
楚遠漠眸際寒漠,道:“他不甘寂寞,萬和部落正巧是不甘平庸,兩人一拍即合,倒也適宜。”
“那,王爺想該怎麽做?”
“由著他們罷。”
“由著他們?”諸人不解。
王文遠略作思忖,明了了主子意向,“隻怕縱容太久,養虎為患。”
“一個誌大才疏、有頭無腦的莽夫,和一個不知進退、妄自尊大的暴徒,兩兩相遇,能成就出什麽氣候?先由著他們折騰罷。”楚遠漠扔開了一直把玩在手中的管筆。
跟隨他多年的諸人見他這個動作,明白主子有意散場,遂皆起身請辭,不一時,書房內隻剩了總管事烏達開一人。
“你安排進萬和部落的有幾個人?”
“五個。”烏達開垂首。
“五個人還不及一個小侍衛官麽?”
“……奴才失職。”
“速查一下是哪裏出了問題。”
“是,奴才這就去。”
突地,楚遠漠眼角淩厲撩起。
“王爺,奴才自知失職,會領罰三十軍棍,請王爺息……”
楚遠漠以利鏃般的眸線製止住了他。烏達開很快領會到主子眼中之意:窗外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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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記厲掌之下,紅木打造的闊厚窗骨作塵屑飛揚。
楚遠漠的攻擊發起得毫無先兆。
若在平時,高手如林的南院大王府,何須堂堂南院大王親自出手。但來人已經到了他南院大王的主書房窗前窺視,令府內重重護衛形同虛設,豈容得他不理會?
附窗人影在木屑四濺之前安然飄離。
“想走?”一聲冷叱,打窗口疾穿過的高大身形,緊追其後。
夜幕之下,前方身影或起或縱,若實若虛,縹緲如一抹輕煙。
若這個人不是入侵者,楚遠漠會為其那超乎尋常的輕功叫聲好。
“取弓箭來!”他長喝。
立時,已然隨行在後的侍衛雙手奉上。
取弓搭箭,滿弦射出,鐵箭劃破空氣,攜著尖銳風聲索向前方人影。未見人影閃避,箭到,卻奪聲末進了樹幹內,人身倏無。
“噝——”諸侍衛齊齊吸了一口冷氣:見鬼了不成?
楚遠漠向屬下厲目一掃,縱身再追。
忽爾間,人影由他左側現出。
楚遠漠烏金劍陡翻,斜刺過去,卻,遞進空氣內。
“裝神弄鬼!”他冷嗤,身形立定,管它八方來鬼,他自穩屹如磐。
這一次,人影從天降下,手執寒芒撩他眉心。
他劍鋒上格,對方抽招換勢,取他心口。
兩條戰在一起的身影,一飄若輕煙,一悍若驚電,但俱以罕見的速度運轉,致使侍衛們縱然奉湧而來,亦難以插手助上主子一臂之力。
愈戰,楚遠漠愈是興奮,這等棋逢對手的感覺,可是久違了呢。亦因這份久違的興奮所趨,他一改行事風格,未急於撤身命侍衛們亂箭攻之。
但,人家似乎並不買南院大王的賬。
對方一劍遞來,他方待相迎,不想這僅僅是虛張一勢,他閃身騰挪之際,對方身形隱沒在闐黑的枝木之間。
“混賬!”莫名的惱怒排山倒海襲來,楚遠漠切齒揮掌,“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本王定要這隻會裝小鬼的膽小鬼長得什麽模樣!”
諸侍衛奮身追了下去
一夜搜索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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