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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 五

  江山遼闊,河川秀奇。物阜天豐,盛世太平。天朝威儀,大國泱泱。


  太後壽誕,各方俱來朝賀,舉國上下聞風而動,每業佼佼者盡集京城,欲在這歡慶當兒尋個謀生機會,湯中分羹。一時間,縱是伶人的戲詞,說書者的貫口,也都為了應景應時,多了不盡的溢美辭藻,歌功頌德,虛應時風。


  自然,也有人不願同流,惹來旁觀者的大不認同。


  “說書先生,怎麽您這說書的和別人不一樣,您沒聽著人旁人不是誇這世道就是誇咱們的朝廷,在這種日子裏聽著喜慶不是?”


  “我說得是故事。”


  “知道您說得是故事,但小店做得是買賣。這做買賣的要得是興旺,圖得是好彩頭。您沒見對麵茶樓那戲詞唱的要多吉利有多吉利,聽著便讓人歡喜,達官貴人們聽見了,也挑不出毛病不是?您看您挺有學問的模樣,還是趕緊寫一段出來,什麽國泰民安、路不拾遺什麽的……”


  “我不會。”


  “您不會……”掌櫃氣結。“您不會?敢情您是來騙錢的不成?”


  “我並未收你的錢。”


  “你……”掌櫃被噎個半死,又著實挑不出理兒。這位說書先生自己找上門來,言明隻須給一塊場子,說書攬客分文不取。掌櫃原本興趣缺缺,轉念想這京城茶樓但凡稍有些氣派的,都有個把唱曲說書的在裏撐場。既然自己場地不缺,又不必付啥花頭,樂得大方。誰能想到,這個無桌椅無折扇也無醒木為具的說書人,表情固定少變,語氣少見平仄起伏,僅是站在那裏,張口道來,竟能把故事講得引人入勝,叫人駐足難去呢?不過五六天的工夫,給茶館招來了大幫茶客,有客聽得過癮,甩手給了賞錢,也成了店裏進項,果真分文不取。


  “真不明白您是來做啥的?要說謀生糊口,您吃自個兒用自個兒的。要說是為了揚名立萬,您跑到我這小店裏幾輩子能成名角兒?要說……”


  掌櫃還在絮絮不絕,說書先生已踱到門口,喚進向裏翹首張望的四人,“是我沒錯,進來罷。”


  “還真是你?”梁上君眥大眼珠,“你這說書先生當上癮了不成?跑到這邊兒還要重操舊業?”


  “不如此,如何引得你們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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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曆皇朝與羲國交境之處,一邊為大漠曠野,一邊見群山俯仰。粗獷的土地,驚巉的峰嶺,紋理深重,棱角狷狂,激得起男人的萬丈豪情,千仞雄心。


  楚遠漠扶腰按劍,任勁風拂麵,吹得背上披風獵獵,兩眸深深凝視立於兩國交境地的界碑,久久不作一語。


  “王爺。”本避在遠處任主子豪興馳思的王文遠行近來。“楚河的飛鴿傳書到了。奭國特使已達元興城,所受接待規格極為隆重,是各國中惟一與我羲國同級者。”


  楚遠漠先攢眉,複又失笑,“不出王先生所料麽?天曆朝果然拉攏奭國,以扼我大羲。”


  王文遠卻神色凝重,“這法子雖不新奇,卻有效。”


  “有效麽?”楚遠漠反詰。


  王文遠眼瞳一亮,“難道王爺已經想到了破他們的法子”


  “所謂盟約,是以盟為約,盟之不存,約將焉附?”楚遠漠一言罷,忽自省自個兒語氣與那位闊別多日的樊先生極是相若,不由掀唇莞爾。“天曆皇朝人安逸已久,朝中厭戰懼戰之氣頗盛,稍加利誘,喂他們個定心丸下去,那紙盟約不攻自破。”


  “屬下可要修書樊參讚授王爺機宜?”


  “不必了。”楚遠漠唇角上揚。“這個信,本王代鴿子傳了。”


  “您傳?”


  “朝中暫且無事,各部尚算太平,本王何妨走一趟天曆皇朝,順便探望一下出了遠門的樊先生?”


  樊先生應當不算出遠門,而是回鄉……疑惑待起,陡然開悟:聽主子這口吻,已把樊先生當成自己人了。話說,主子對一個女子生出這般執意,還是頭回,頭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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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國皇帝還是騰不出時間接見本使?”


  “對不住呐,特使大人。奴才是個傳話的,但奴才的確瞅見萬歲爺操累得很,鎮日批奏章批到三更半夜不說,太後大壽慶典的許多事兒都要親力親為。實實在在因為咱們天曆朝有一位至孝仁君呐……”


  事不過三,經三回後,樊隱嶽確定:元熙帝有意避見。


  皇帝避不見客,所為何來?

  她略加忖度,無外避她代北院大王提親結姻一事。


  思及於此,啞然失笑。


  親王之女,得天子如此費心維護麽?想柳夕月與柳詩琴同屬良親王府,命運迥異不同。這不同,取決於各自母親地位的正側,還是母親娘家依恃的強弱?


  皇帝居然是這世上最會斟酌得失、最能平衡輕重的人呢。


  說來,她理當好奇。所謂皇帝女兒不愁嫁,親王之女不愁媒,柳詩琴才貌尚可,為何二十高齡尚未出得閣去?

  莫非梁上君探聽來的消息屬實,柳詩琴婚事屢屢擱淺,有柳持謙暗中作祟?


  卓爾出群的少年郡王會做那等齷齪事麽?縱使他不滿蘇相處處掣肘行為,也不該誤了親姐青春罷?


  “隱嶽,你是在擔心你那個並不貼心的弟弟向你親爹出賣你,是不是?”喬三娘見她呆怔,猜問。


  她搖首。


  以前的柳持謙或要擔心,現今的他,不必。


  柳持謙出類拔萃,與之相形,正統的良親王世子柳持悌未免平庸失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一個威脅到外孫世子之位的人,蘇相動作頻頻,不足為奇。而柳持謙自然不會任人宰割,也不會蠢到以為將她推供出去便能使對方拉入同一陣營。


  若她是他,無外坐高山,觀虎鬥,覷時機,投落石。


  這份信心,源於對柳家人本質的知悉,柳家人呐,在娘胎裏便學會了自保與反噬,豈會坐以待斃?


  這柳家人裏,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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