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時候,歲歲總算等到易麗從屋裡出來。


  歲歲高興地起身,坐久的雙腿略微有些發麻,腳步踉蹌,打定主意要立刻去飽餐一頓,不等易麗到跟前,她自個便往外小跑了幾步。


  來時的路她記在心裡,不用人引導,便知道圈圈繞繞的長廊石階中哪一條才是出路。


  身後響起重重腳步聲,歲歲立在鳥籠燈下,回身往後看,原來剛才從屋裡出來的,不止易麗一個人。


  是之前從她身邊走過的那個男人。


  高大,白瘦,衣著恰到好處,有著富家子弟從容不迫的雍容。


  他和裡面那些人不一樣,剛才她看見他的時候便知道,這是個冷漠強勢的男人。


  他看她的眼神里,沒有喜歡,男人對女人的興趣,隔著百米都能嗅到。她被護在羽翼下多年,但並未喪失分辨危機的本能。


  他重新放眼看過來的時候,歲歲沒有躲開。


  她皺著眉回應,好讓他知道,她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對於他的不喜歡,她也一樣。


  濃黑的夜風中,鳥籠燈暈開的一點子光圈,剛好足夠照亮歲歲那張可憐巴巴的小臉,以及她倔強警惕的目光。


  資臨薄薄的唇角抿成一條線,大拇指摁上食指,一下下摩挲,像是將什麼捏在手裡,從撫摸到撕碎,短短數秒,破壞的快感,已在腦海中預演過。


  隔空相望的對峙,在半分鐘后告終。歲歲藉以揉鼻子的動作,背過身去。


  大口呼吸。


  真險,差點敗下陣來。好在以後不用再見面,從這裡走出去后,她將回到她現在的生活里,她將好好適應她的新人生。


  歲歲沒吃過苦,死前吃過的苦例外。恐慌無助的情緒中多少帶了點氣急敗壞,常勝將軍怎能忍受自己的失敗,歲歲將自己的死,視作自己最大的失敗。


  可不是么,連命都丟了,算什麼聰明人。


  連夏生總說她聰明,全是誆她的。


  歲歲現在顧不上誰誆不誆的,身體的記憶尚未完全覆蓋,此刻她唯一的煩惱,便是她銀-行卡里的數目,是否耗得住她的晚餐費用。


  歲歲等得急了,想催易麗腳步快一些,回眸望時,冷冰冰的男人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易麗臉色不太好。


  回程的時候,換了新車新司機。


  車行駛半小時,易麗開口說話,遊魂似的,有氣無力:「歲歲,易姨儘力了,你別怪易姨。」


  這話她本不該說。


  她心裡打什麼算盤,她自個清楚,臨到關鍵時刻,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竟然會心軟。


  如果今天和她走出來的,不是資臨,是別人,那倒還好說。至少事情仍是在她掌控中,她尚有收手補償的機會,如今資臨插一腳,情況便失控了。


  不好色的男人玩起女人來,更令人擔憂。


  分寸這兩個字,資臨無需有。


  歲歲聽不懂,事實上她連自己今天為什麼要跟易麗出來的原因都不清楚,她回顧自己的記憶,模糊得只有個輪廓,或許睡一覺明日醒來才會清晰。


  歲歲直截了當地問:「易姨,我們現在去哪裡吃飯?」


  易麗嘆口氣,視線自她的小腹一掃而過,「先去試衣服,試完再吃,穿不上旗袍就麻煩了。」


  歲歲悶悶不樂。


  穿什麼旗袍,她只想吃法國菜。


  兩個小時后,歲歲從車裡下來,周身上下已經收拾妥當。


  海濱別墅,石子路盡頭是大海。易麗握住她的手,憂心忡忡,這一回,沒再說無用的安慰話語。


  「歲歲,實在害怕,便……」她本要說,打電話給她,轉瞬思及資臨的為人,話又慫回去,改口道:「便想想你的母親,多虧你,她才能得救,你該自豪。」


  歲歲不在意這些,「易姨,你很奇怪。」


  易麗不敢看她,一頭扎進車裡,隔著車窗同她揮手告別。


  衣褲黑白相間的幾個傭人靠近,「是朝小姐嗎?」殷勤熱情。


  歲歲一愣。朝歲歲,多了個朝,是她的姓。她被伺候慣了,未覺半分不妥,被人擁著往裡去。


  易麗告訴過她,今晚的約,事關生死,一定要赴,不但要赴約,而且還要舉止得當。


  歲歲雖是死過一次的人,但還是怕死,芝麻點大的事都足夠刺激神經,更何況易麗將話說得又狠又決。


  不過一次約會而已,約會是歲歲的強項,她喜歡看男人神魂顛倒。


  從紗門進去,屋內明亮寬敞,昂貴奢侈的工藝品擺在恰當的地方。歲歲無心欣賞,眼睛摸索餐廳的方向。


  這樣好的房子,理應有個好主廚。


  她問:「請的主廚是哪國人?」


  傭人含笑不語,請她往樓上去。


  歲歲驚訝:「餐廳不在一樓?」


  歲歲心想,這家主人審美真是奇怪,雖然不是常住的地方,但怎能讓客人到樓上用餐。


  多不雅。


  玻璃電梯直達三樓。


  門沒上鎖,傭人仍然敲了三下,開門請她進去。


  屋內沒有人,從玄關處望出去,視野開闊,大海平靜。


  歲歲試探喊了聲:「有人嗎?」


  自然得不到回應。


  歲歲微微發怔,哪有人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是卧室?

  被飢餓佔據的大腦閃過一絲清醒念頭。


  歲歲瞪大眼,察覺到什麼,下意識往門外去。


  房門剛好打開。


  她撞上男人的胸膛,八厘米的黑細高跟搖擺不定,男人移開步子,不至於被她踩上。


  男人微沉磁性的聲音落下:「急什麼。」


  歲歲一愣,抬眸的瞬間,已被人扼住下巴。


  入眼一雙黑邃的眼眸。


  深不見底。


  他看著她,眼帘上下一搭,隨意的審視,像是高高在上的宣判者。


  指腹傳來的觸覺令人滿意。她皮膚很白,細嫩柔軟,幾乎可以預見之後品嘗時的入口絲滑。


  水青色旗袍並不是量身定做,他一時興起的念頭,沒來及準備,只能讓人帶她去取成品。還好,她有副嬌小瘦削的身子,半點贅肉都沒有,足以塞下一切矜貴華服。


  歲歲生出壓迫感,急於掙脫,以為他不會鬆手,結果尚未揮動臂膀,便重得了自由。


  沒了支撐,弄巧成拙,往門板上摔去,被人撈住腰,腳卻崴了。


  歲歲半點疼痛都受不得,總有人哄她,掉淚有人哄,皺眉有人哄,受了傷更是天崩地裂,彷彿世界末日。


  男人貼過來,湊得近,高挺的鼻尖挨著她的,眸中冷漠無情:「要淌淚?」


  歲歲搖頭,「不關你事。」


  他往前,取了紅酒,兩個高腳杯,不是給她,兩杯酒,皆是為他自己。


  歲歲蹦著到門邊,房門上了鎖,兩邊電子鎖,得輸密碼。


  今天這門,她是出不去了。


  歲歲回過身,望見資臨在喝酒,他一口口小抿,視線盯在她身上,似乎在考慮事情。


  他很久沒動過這種心思了。尋不到合適的,覺得膩人噁心。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滿街都是,乾淨動人的卻是萬里挑一。


  青橋衚衕看見她淚中帶笑,第一眼看完,心裡升起強烈的慾望。


  是破壞欲。


  歲歲舔了舔嘴角,渴得很,等著他將酒遞過來。


  她的男伴們向來貼心殷切,一個眼神迷惑人當牛做馬,才能被稱作漂亮女孩子。她十五歲便定下目標,要讓連夏生為她發狂吃醋,用來練手的可愛男孩子們,以噸為單位計算。


  大概是她的功夫不到家,眼前這個,顯然不為所動。


  連眼皮都未眨一下。


  歲歲有些沮喪,自己開口:「我渴了。」想到什麼,迫不及待又加上一句:「我還很餓。」


  他用她剛才的話回應:「不關我事。」


  歲歲:「我是來約會,不是來受罪。」


  他:「你是來受罪,不是來約會。」


  歲歲怔住。


  一杯酒品完,還剩一杯。資臨單手鬆開領帶,舉著只余兩口的紅酒杯靠近。


  尚未回過神,透明的酒杯抵上來,她的唇邊冰涼一片。歲歲往牆邊貼,試圖避開,哪裡能避開,男人點了點她的唇,勢在必得的目光自她臉上一掃而過。


  「張嘴。」


  歲歲緊閉嘴唇。


  他沒有停下動作,繼續抬高酒杯。


  酒喂不進去,順著下頷角往下滴,她的唇被酒浸濕,瓷白的肌膚沾染紅漬。


  天真誘人,香氣旖旎。


  他眸光深深,凝視她。


  女孩子的唇小巧飽滿,很適合被人咬在齒間,咬一口不夠,得狠狠咬,咬出血來。


  可惜他不喜歡腥味。血太腥,令人作嘔。紅酒正合適。


  把玩古董文物時才有的興奮躍上太陽穴,資臨放下酒杯,滿意地看女孩子嘴角到下巴全是紅色酒漬。


  很好。


  歲歲不寒而慄,從這個男人的眼神里,她窺出令人害怕的東西。


  她曾見過,在某個可愛男孩子法醫的太平間,那人下手解剖挖出一顆完整心臟時的蠢蠢欲動。


  此刻他看她,就像是那個男孩子下手解剖屍體時的躍躍欲試。


  「不準碰我。」


  「不準碰我。」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落下。


  她驚恐,他平靜,下一步動作未曾停歇。


  溫熱的唇覆上來。


  歲歲聽見男人滿足的嘆息聲幾不可聞。


  他說:「我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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