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短節目《茉莉花》
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靜舟小妖著
「我!我來!」伍弋跳了起來, 舉起了手。
劉雲輝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看著伍弋的目光滿是喜愛:「好, 你來。」
伍弋斜睨了徐嘉憶一眼,嘲諷他的膽小。徐嘉憶冷笑著,沒理會。
蘇宇前傾的身子又默默地正了回去。
伍弋上場, 其他人就可以繼續熱身或休息了。蘇宇沒有繼續熱身,他現在渾身酸痛,中午摔個夠嗆, 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保留體力。
劉雲輝和尹正學就在他前面,趴在護欄上低聲交談著。
「就是他吧?」
「嗯, 很出色。」
「相信師兄的眼光。」
「你不會失望的。」這樣說著,劉雲輝轉過身,按下了臨時放在在腳邊的播放機。
悠揚的音樂響起,伍弋在樂聲中,在冰上滑了一圈,最後在中間一個點上站定。
準備完成。
表演時間。
是《風中之塵》的原聲曲。
在確認短節目的歌曲后, 蘇宇提起的心臟落下來。
如果是這首歌的話, 自己應該沒問題。
《風中之塵》曲風悠揚,但是節奏感明顯, 薩克斯風的加入讓這首歌的風格在符合國際喜好的同時, 又兼具了國內賽場觀眾的口味, 算是一首比較常見的練習曲。
當前奏結束, 鼓點起來的同時,伍弋也滑了出去。
伍弋穿著白色的襯衣,下身就是簡單的黑色練習褲,看似簡單的服裝,也透露出了他的小心機。至少蘇宇是很吃這一款的,簡單大方,而且乾淨利落,最重要,伍弋本身長得好看,所以穿著這種衣服的時候,顯得特別的清純,就像個學生……好吧,十四歲,本身還是個初中生。
不過,伍弋不是普通的初中生。
他腳穿著冰鞋,正輕盈的在潔白的冰面上滑翔,在《風中之塵》的歌聲中,扭動著身體。當他轉動身體,張開雙手向後滑翔的時候,蘇宇就知道了他的打算。
跳了!
像是飛舞的天鵝,一飛衝天。
3T,三周轉!
乾脆。
利落!
軸心穩定極了,落地更是乾淨,后抬的浮腿在身後畫出一個妙曼的圓弧形,完美地卸力讓這個跳躍完美級了。
一個完整乾淨的后外點冰三周跳完成!
場內響起了掌聲。
馮超和黃斌在蘇宇的後面吹口哨。
成功讓伍弋露出了笑容,神態也飛揚了起來,手臂和身軀的動作在滑行時候顯得更加舒張,就連眼神都和舞曲的意境融合,使他的這場表演在藝術上爭到了分數。
緊接著的燕式旋轉也做得很漂亮,膝蓋筆直,雙腿角度呈標準的九十度,速度和力量都有了,所以轉的很快,極具有觀賞效果。
燕式旋轉不等力盡。
接。
反燕式旋轉。
這次速度有點不夠,勉強完成。
好的。
展開。
滑。
蓄力!
加速!
再跳!
第二個跳躍開始。
3S,三周薩霍夫跳!
完成。
扶冰了。
但是完成的還算完整,而且再次成功的一跳,伍弋似乎更有自信,也更加地熟練,所以這個薩霍夫跳,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足夠了,略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
場內再次響起掌聲。
黃斌和馮超又開始吹口哨。
伍弋並沒有太多的調整,就再次開始了他的第三次跳躍。
三周勾手跳!
雪霧紛飛。
身體緊緊地綳著。
像是陀螺。
落地。
穩。
一絲不晃。
這個跳躍完成的質量很高,是伍弋三個跳躍里,最好的一個。
最後。
伍弋跳完勾手三周后,接了一個直立旋轉。
表演結束。
伍弋滑到舞台中間,鞠躬。
這一次,掌聲更加地熱烈,劉雲輝和尹正學也在鼓掌。
在掌聲里,蘇宇聽見尹正學說:「確實不錯,基本功很紮實,尤其在跳躍方面,很有天賦。」
「是的,他很擅長跳躍,除了阿克塞爾,他已經可以成功完成五種姿勢的三周跳。」劉雲輝這樣著,語氣里難掩炫耀。伍弋才十四歲,可以做到這個程度,足以說明他在花樣滑冰上的天賦,能夠教導這樣的學生,也是教練的運氣。
蘇宇的目光也落在了伍弋的腿上。伍弋的年紀還小,身子也沒有完全地長開,但是他的身材天生出色,修長的手臂和雙腿,讓他在做冰上動作的時候非常的漂亮。再加上這小孩自信張揚,接連的成功跳躍更是為他增加了信心,所以就連下場的這幾步,也滑的非常的浮誇,左扭右扭的浪,笑容滿面的,到底年紀小,不讓人討厭。
伍弋從冰場上下來,更多人迎了上去。蘇宇在他的額頭上看見汗水。
花樣滑冰是一個看起來很優雅,賞心悅目的體育運動。但是在運動員行雲流水的表現下,是可怕到變態的控制力和爆發力。每一個轉身和跳躍,都需要用到全身的力氣去克制。不能慢,不能快,腦袋還要足夠的清醒。想要將一場表演完美的呈現,運動員私下裡的訓練比起觀眾們所想象的要多得多。
「好了,下一個。」劉雲輝拍著手掌提醒大家。
所有參加資格測驗的選手都沉默了,徐嘉憶的臉色更是發黑,隱隱透出幾分後悔。
伍弋是S省花滑隊最優秀的隊員,而且還在剛剛完成了一個這麼高質量的短節目,讓在他後面上場的隊員感受到了十足的壓力。
如果跳的哪怕有一點不好,在國家隊教練的眼裡,也比伍弋差遠了吧?
早知道,自己就第一個上去了。
所有人都在這樣地想。
「我吧。」久久沒有人說話,蘇宇站了起來。
目光瞬間匯聚在了蘇宇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擔憂、期待、譏諷,以及一些幸災樂禍。其他要參加測驗的隊員更是鬆了一口氣,用看傻逼一樣的眼神看蘇宇。
蘇宇在隊里連前十名都進不了,竟然敢在伍弋後面上場,這是在找死吧?
雖然沒有任何異樣的聲音,但是譏笑蘇宇不自量力的場面還是形成了。很安靜,安靜的像是故意在剋制,這讓國家隊下來什麼都不知道的尹正學疑惑地多看了蘇宇幾眼。
蘇宇起身。
走到入口。
彎腰脫下冰刀套,上了冰。
《風中之塵》在場內響起。
在體育運動的訓練中,國家隊和省隊有很大的差距,省隊收集所有的好苗子,集中培養,像是生產線一樣,每個人都要重複同樣的訓練,然後找到脫穎而出的那一個。而國家隊則更有針對性地量身定製,在細節上的再挖掘。
也就是因此,在這次的測驗中,競爭者們都跳的是一樣的曲子。而國家隊,每個運動員都不同,歌是為他們專門找的,不需要去遷就音樂。
正好解決了蘇宇的難題。
在冰上的身體總是很輕盈,腳只需要輕輕一蹬,就能夠滑出很遠。身體輕輕搖晃著,便輕易控制了方向。蘇宇在冰面上劃出了一個「8字形」。
然後,在下面的「8」的中間圓點上站定。
深呼吸一口氣。
就像是在賽場上。
渾身的氣勢一變,變得沉穩了下來,只有雙眼越發地凌厲,甚至猶如鋒芒一般尖銳。
尹正學和劉雲輝都驚訝地變了臉。
尹正學雖然只是國家隊的助教,但是他看見的都是國家級、世界級的運動員,所以也能夠分辨出,哪種是真的沉穩,而哪種是故作沉穩。他確定,現在在冰上的運動員,氣息均勻,那種沉靜感甚至有種每個細胞都安靜下來,似一顆磐石穩固地站在原處,無懼風雨。這種感覺,他只在國家隊極少數幾個最頂尖的運動員身上看見。
劉雲輝驚訝的理由很簡單,他參與過每個運動員短節目的編排,目前蘇宇的站位,顯然和訓練的時候不一樣。劉雲輝的臉沉了下來,他記得自己警告過蘇宇,不要擅自改動,看來是沒有聽話了。
音樂的前奏結束。
因為太熟悉了,蘇宇即便沒有提前練習過,也知道從哪裡進入。
薩克斯的聲音響起。
抬手。
一字滑出!
接。
燕式旋轉!
竟然是一字滑接燕式旋轉!?
馮超甚至驚訝地發出「哇哦」的聲音。
一字滑看起來簡單,但是並不容易,而且還要接一個燕式旋轉,作為步伐和旋轉的組合,這一套組合的難度已經很高了。
很多時候,觀眾們看的都是跳躍動作,但是事實上,轉體和非轉體滑的難度同樣比較高,更何況像他那樣滑的行雲流水的,更是難得。
蘇宇的起手太漂亮了。
一字滑出加燕式旋轉的速度和姿態都很標準,甚至到了即便是尹正學也挑不出毛病的程度,更不要說,他的姿態變化和音樂結合,絲絲入扣。
這是一個A級的旋轉,高分動作!
旋轉結束。
進入步伐。
蘇宇接的是交叉搖滾步。
此時的樂聲正好有種搖曳之感,所以蘇宇在冰上交叉滑動,身體的搖擺再次和音樂契合。
尹正學的下巴揚起了幾分,期待地看著蘇宇,還忍不住地開口:「要跳了,他跳得怎麼樣?」
劉雲輝沉默著,也在思考,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事實上他已經看不懂蘇宇了。
食堂的位置,他記得很清楚,還記得五點半就開餐,現在去已經有些晚了。
雙腳才一落地,就聽見伍弋說:「蘇宇,給我帶份飯。」
馮超:「也給我帶一份。」
黃斌:「還有我,下次還你。」
寢室里有四個人,除了蘇宇,其餘人都發出了嗷嗷待哺的聲音。
蘇宇蹙眉,很想再回到床上。這套噁心的規矩……真是好多年沒遇見。
蘇宇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非常合群的人,但是原先的自己也不會去做讓人不喜歡的事,他就是那麼普普通通的一個人,換了以前的自己,是絕對不會拒絕,或者說更早前,就已經加入了他們的聯網遊戲。
就是那麼普通平凡到無趣的一個人。
但是這一次,他的處理方法不同。
他微微低頭,視線垂落,和伍弋對上,眼睛微微眯著,黑霧在眼底翻湧,強烈的情緒就這樣傳遞給了對方。
伍弋咬著下嘴唇,有些不甘心地掙扎,但是最後還是一扔滑鼠,站起身來:「走,吃飯去。」
「什麼?」馮超瞪他。
「怎麼了?讓蘇宇帶就好了,這一局還沒玩完呢。」黃斌說。
伍弋擺擺手:「算了,必輸局玩什麼,最討厭輸了,我們去吃飯,吃飽了,回來玩通宵。而且蘇宇一個人也帶不回來那麼多。」
「也好。」黃斌妥協了,也丟掉了滑鼠。
這一下,這一局徹底結束。
蘇宇走在最後面,前面的三個人還在口若懸河地總結著剛剛那一局的優缺點,蘇宇捏了捏鼻樑。
是突如其來的疲憊。
今天一二再而三的詭異經歷,讓他知道自己重生之後,似乎掌握了什麼了不起的能力,該說是操控人心嗎?
蘇宇不知道操控的程度如何,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應該可以左右一個人的決定。
而這樣做,會讓他覺得疲憊。
看來這個能力的使用,並不是無休止的。
重生后,第一天晚上的蘇宇睡得並不好,他有點認床。
而且省隊宿舍的床實在沒有任何舒適度可言,上下鋪的鐵架子床上墊個木製床板,上面再鋪上薄薄的一層棉絮,因為盛夏,棉絮上還有層涼席,睡起來硬邦邦的很難受。
一個又一個短短的夢結束,偶爾睜眼,看著蚊帳外的漆黑,隱約間還有種自己還在上一世時候的感覺,但是酸痛的身體卻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死了。
又重生了。
苦熬到四點,莫名其妙地流了鼻血,蘇宇翻身下床出了門,到走廊盡頭的洗漱間洗盡了臉上的血,就再也睡不著了。
四點半,蘇宇換上運動鞋,出了門。
這來回折騰,寢室里的其他舍友睡得死沉。
在樓下,蘇宇找了個亮燈的地方,把自己的腿搭了上去,他在測試如今身體的柔韌度。
單人花滑對柔韌性有相當的要求,不像雙人花滑,技巧和控制的要求不低,男方還需要更多的力量,上一輩子的他,可以輕鬆把他的女伴在頭頂上拋來拋去。
他接連做了幾個陸地跳躍動作,沒有助跑並不能很好地完成空中的轉身,但是卻也大概能夠看出自己如今能夠達到的程度。
最後的結果很喜人,也有點讓人憂慮。
因為年輕,肌肉還沒有膨脹起來,所以柔韌性基本達標,但是也僅僅是達標而已。花滑動作需要做得優美,還需要更多的柔韌性,就連力量也不能缺少。
蘇宇將自己從頭到腳檢測了一番,發現這個時候的自己,在硬體條件上果然還差了很多。
天微微亮的時候,蘇宇就去了食堂。
整個省隊都在放假,這個時候還能夠保持良好作息的隊員實在不多,因此往日里很熱鬧的食堂也變得很寂寞。
蘇宇拿了兩個饅頭,三個雞蛋,拿走牛奶的時候被打飯的阿姨叫住:「怎麼沒睡懶覺?」
「嗯。」蘇宇很愁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的基本素質,回答的心不在焉。
「不會是要參加國家隊選拔,激動的吧?」
蘇宇揚眉。
「放輕鬆點,自己準備好就行,別太大壓力,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呢,是不是。」阿姨好心地說著,說完就低頭忙碌了起來。
吃過早飯,蘇宇沒有回宿舍,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進行陸地上的模擬動作。
他一直在練雙人,所以想要重新回來滑單人,也需要不少的練習,在這個過程里,不但可以幫助他回憶單人滑的技巧,同時也在熟悉自己的身體。
一個多小時過去,天大亮了。
蘇宇並沒有覺得寂寞。
他一直是這樣的。在國家隊里,內部的競爭壓力更大,光是想要獲得比賽名額,就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更不要說他為了獲得世界冠軍,是怎麼用練習填滿所有的休息時間。他的搭檔曾經抱怨過他的工作狂,甚至哭著求教練換過搭檔,但是就是這樣心無旁騖的訓練,才讓他最終站上了世界賽場的最高點。
如今,也不過是從頭再來而已。
他早就習慣了。
八點半的時候,陸地訓練結束,蘇宇依然沒有回宿舍。
他去了冰場。
再多的陸地訓練,都不如上冰滑一次,如今這個身體所有的優缺點就都能夠暴露出來。
可是到了訓練館才知道,因為放假,訓練館大門緊閉,就連看門的大爺都放假回家,碩大的鎖頭將大門牢牢鎖住。
蘇宇在門口站了一會,無奈離開。
九點回到宿舍的時候,屋裡很安靜,大家都在睡覺。
昨晚上沒有熄燈,那三個人聯網打遊戲打到兩點,今早上的懶覺要睡個夠本。
蘇宇翻身上了床,用手機找了些單人滑的視頻研究,畢竟是不同的比賽項目,他需要做的還很多。
沒過多久,寢室里漸漸有了響動。從馮超起來上廁所開始,就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所有人都醒了,洗臉刷牙,拿出沙琪瑪或者餅乾,搭配著白水,將就著就算是完成了一頓早餐。
蘇宇正看得入神,就見伍弋跑到床邊推自己:「還睡,睡你麻痹起來嗨啊!」
「……」蘇宇看他。
「打遊戲,快來快來三缺一。」
蘇宇不想理他。他重生那會兒,手機已經被淘汰了,每個人都有一塊電子錶,三百六十度的全息播放模式,冷不丁回到二次元的觀看模式,讓他的單人滑研究很不順利。
「馮超出門了,你快下來,一起玩。」伍弋使勁推蘇宇,並不是看不出蘇宇的不願意,只是習慣了沒人會拒絕他。
蘇宇翻了個身,把後背對著他。
伍弋又磨了一會,急著打遊戲,最後不高興地走了。
蘇宇知道自己這樣不合群,但是他畢竟已經三十多歲了,早就過了不知憂慮只顧開心的年紀。更何況,他現在看見伍弋就彆扭,大約是初戀破碎的失望感太過強烈了吧,他甚至不耐煩聽見伍弋的聲音。
但是顯然他低估了伍弋的厚臉皮。
中午的時候,飢腸轆轆的伍弋卻不想離開電腦,又開始叫人帶飯。
那個人當然是蘇宇無疑。
「蘇宇啊~」
「宇宇啊~」
「wuli宇宇啊~」
「我快餓死了,求投喂。」
「蘇哥哥,我餓餓,求你賞我一口飯吧。我這一局肯定贏的,你不能這麼殘忍啊!」
伍弋一叫喚,黃斌也跟著墨跡,跟著伍弋學。
「蘇哥哥,帶飯。」
「幫幫忙,真的好餓。」
「大兄弟,我上次還幫你帶了飯,你不能背信棄義啊!」
「這次你幫我,下次我幫你,拜託拜託。」
蘇宇才從床上下來,雙腳才踩到地面,就有種要被口水淹沒的感覺。
視線掃過兩人,一邊嘴裡嚷嚷個不停,手上還遊戲不斷的隊友,蘇宇既生氣又好笑。
其實仔細想想,這種冒著綠泡泡的青春,還真是有點讓人懷念。
蘇宇沒再說什麼,點頭答應了。
「耶!!兄弟你最棒了!!」
「我的老命可算保住了!」
「下次我幫你打飯。」
「我要一根雞腿就夠了,白飯加點醬油。」
「我要吃紅燒肉。」
「雞腿整根加大蒜。」
「卧槽,吃大蒜滾出去。」
「別給他帶蒜……」
蘇宇聽著身後的聲音,已經漸漸走遠,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嘴角正高高揚起。
其實,省隊的隊友,很多人的名字他都不記得了,在那段成功的人生里,他們也從未聯繫過。不斷追逐著一個目標的自己,似乎從未回頭去看過,十六歲的年華里,還有那些夥伴。
打飯回來的蘇宇開電腦和他們玩了兩局,但是生疏的技巧讓他被批評的體無完膚,打了兩局,蘇宇就沉著臉退了。
伍弋捧著涼透了的飯,拖了張椅子坐在了他的旁邊,眨巴著那雙睫毛過於濃長的眼睛:「你生氣了?」
蘇宇看他。
「剛剛不是打急眼了嗎?說你兩句就關電腦,怎麼這麼娘們。」
「……」
「不會是生昨天的氣吧?感覺你從昨天開始就怪怪的,至於嗎?不過是組個CP而已,又不是真攪基。」
「……」
「你該不會以為我真是個基佬吧?我才不是呢,攪屎棍,噁心死了。」
蘇宇眼睛的溫度退的一絲不剩,他站起身,不想再搭理伍弋,對於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他的火氣無處發泄,看見這個天真的臉,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
所有的好心情都沒有了。
應該是伍弋和自己的兩場表演給了徐嘉憶太大的壓力,他必須要做到更好才有機會。這不容易,省一級的能力就在這裡,徐嘉憶不可能在步伐和旋轉上做得比蘇宇更好,也不能在跳躍上比伍弋更好。所以只能一鳴驚人,用驚艷地一次表現,吸引國家教練員的目光。
但是他失敗了。
可以說,所有的職業隊員在訓練和私下裡,都會嘗試四周跳,這是登上國際舞台的標準,是最好的加分項。可是省一級別的成功率太低了,百分之幾,百分之十幾,哪怕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也是不夠的。要想在國際上爭奪獎牌,成功率哪怕不是百分之百,也必須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徐嘉憶怎麼博?
他有什麼資格博!?
他根本連博一次的資本都沒有,卻貿然地採用了這樣的方式。
於是,就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的駱駝。
失敗的跳躍,重重的一摔,摔掉了徐嘉憶所有的主意,他慌亂地滑著,甚至忘記了去聽音樂,旋轉轉的亂七八糟,二跳和三跳全摔了。
就這樣,結束了他的整場表演。
糟糕的表演。
尹正學看到後面,甚至已經移開了目光。
這讓結束了測驗的徐嘉憶臉色一暗,回來的路上失魂落魄,甚至無視了隊友的安慰,低頭紅著眼眶,就快步就衝進了更衣室里。
蘇宇聽見馮超在說:「臭的一比。」
黃斌低笑:「以後不敢再瞎嚷嚷了吧。」
「真是不知道折騰什麼,本來資格就輪不到他,沒有伍弋和蘇宇,還有張添呢。張添都沒有說話,就聽到他在叫了。這一巴掌打得太爽,還是他自己打他自己,嘿嘿嘿,年度大戲。」
「那傻逼……」
蘇宇不再去聽了。
男人嘮叨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
測驗結束。
尹正學什麼都沒有說地走了。
其實也沒什麼懸念,除非有人走後門,入選的人已經很明顯。
除了伍弋和蘇宇,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所以第二天,當劉教練宣布由伍弋和蘇宇去參加國家集訓隊的時候,沒人有異議。
這是一次公開公平公正的測驗,所有人都見證了整場比賽,誰贏誰輸有目共睹,如果不是伍弋和蘇宇去,反倒奇怪。
只是黃斌奇怪地用胳膊拐蘇宇的肚子:「誒,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的?」
「就是啊,那個聯合旋轉逆天了。」
「蘇宇,你還是蘇宇嗎?」
「你這些天早上出操訓練,就是在練這些嗎?」伍弋突然開口說話。
蘇宇看向伍弋。
自從昨天測驗完,伍弋就有些沉默,看過來的目光也有些困惑。
昨天的整體表現,其實蘇宇比伍弋強上不少,如果有專業評委來評分,伍弋大約是70多分,蘇宇應該在80分上。這種數據的對比,清楚說明了蘇宇如今的強大。
當然,蘇宇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厲害的,他還要訓練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多的數不清,就連那個聯合旋轉他覺得都還有細節可以修改。
可是在伍弋心裡,卻完全不一樣了。他在隊里一直當第一名,突然有一天,自己根本看不上的人輕鬆壓了自己一頭,換了誰心態也會變化,會疑惑、會質疑、會迷茫,甚至……會有些不知所措。
劉教練正在教練本上寫寫畫畫,聞言抬頭看過來:「蘇宇,你休假也在訓練。」
蘇宇點了一下頭。
劉教練老懷安慰地笑:「大家聽見了,天道酬勤,努力會有收穫的,蘇宇就是榜樣!大家都加油吧,天天懶懶散散地只知道對付我,想要考體大,體育成績也要夠啊!」
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有人在偷偷看蘇宇,黃斌還拿蘇宇開玩笑:「以後你就是榜樣了啊,蘇榜樣。」
魯同在角落裡陰陽怪氣地擠兌了一句:「那也要發揮夠穩定。只不過是一次測驗滑的還行,就好像自己不得了了,滑的還真好看。」
話音還未落下,黃斌就像是一頭公牛一樣撞了出去,揪著魯同的衣領低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有本事你再大聲說一遍!」
「教練!劉教練!」魯同求救。
站邊上的徐嘉憶抓住黃斌的手:「你特么給我放手!」
馮超也撲了過去:「怎麼的!要打架啊!」
「你麻痹,早看你們不順眼!」伍弋擼起了袖子。
徐嘉憶那邊的人也撲了過來。
「夠了!我還在這裡呢!你們想死是不是!」劉教練一聲大吼,氣得怒髮衝冠,「都給我去操場上罰跑!」
「劉教!他們先動手的!」
「是他們先罵人的。」
「我哪裡罵人了!我說話不行啊!」
「你那是說話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
動口不動手。
爭吵。
亂成一團。
蘇宇在劉教練的臉上看見了心力憔悴。
「呵!」不知道為什麼,蘇宇突然就笑了。
重回十六歲,他終於有了一點代入感。
……
因為被選上了國家集訓隊的原因,蘇宇和伍弋就不需要跟訓了,他們需要聯繫家人,準備行李,劉教練還留下他們交代了不少的事項遵守。
蘇宇聽見要聯繫家人,神情有剎那間的怔忪。
在他重生的前三年,他母親就去世了。他父親走的更早,已經走了十三年。因為當時他正在衝擊他人生的第一場奧運會,所以心無旁騖的備戰。家裡人甚至連他父親生病這件事都沒有告訴他,直到他奧運會結束,他才知道他父親走了。
不過就一年的時間,他爸爸就沒了。不知道父親生病,甚至沒能在病床前遞上一杯水,成了他最大的遺憾。
如果,重來一次,歷史還會重演,避不開的結局,那麼至少也要送父親最後一程。
「蘇宇?」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蘇宇回過神來,看向對面的尹正學。
尹正學笑看他:「發覺你不太愛說話?」
「嗯。」
「性格比較沉穩。」
「……」
「聽說也很自覺刻苦。我最喜歡這樣的運動員,體育運動是一分的天才九分的努力,很明顯,你付出,就有回報,所以不管你以前的成績如何,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
「謝謝,我會繼續努力。」蘇宇點頭。
「尹教練,A市冷不冷啊?國家集訓隊是什麼樣子的?我們能看見國家隊員嗎?是在一起訓練嗎?到了那裡,是你給我們訓練嗎?」伍弋純粹是孩子般的好奇,噼里啪啦地問了一堆,閃亮的眼睛里,興奮無比。
「應該會遇見國家隊員吧,不過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別的地方訓練。」
「他們好接觸嗎?」
「其實都是大孩子,挺好接觸的。」
「會不會有那種,那種……」伍弋想了想,「特別冷傲,特別不好接觸,看起來就高高在上的。」
「沒有的,只要不打擾他們訓練,大家的脾氣都很好。」尹正學為國家隊員解釋。
蘇·冷傲·高高在上·前花滑一哥·宇,沉默著,回憶這個時候會在國家隊里訓練的人。
李濤應該在吧,冉冉應該也在,還有小周,卓兒他們……小燕兒可能沒在,記得他們是同一批進的國家隊,只是這次自己滑男單,怕是要對不起小燕兒了。
蘇宇想著國家隊的那些老朋友,突然就期待了起來。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就是和這些老朋友一起度過的,後來隨著年齡增長,大家陸陸續續退役離開,再想聚在一起很難,甚至小周在後面的五年都失聯了。重生一次,可以和這些朋友再度相聚,算是意外之喜吧。
一場簡單的對話,勾起了蘇宇很多的回憶,所以等談話結束,蘇宇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機給父母去了電話。
父母如今都還健在,而且身體健康,得知蘇宇要去A市參加國家集訓隊的訓練,都很是驚喜,話里話外地囑咐,說了一路地話。
最後母親說道:「去集訓隊要不少錢吧?我給你存點錢進卡里去?」
蘇宇想起當年父親去世前,自己還沒有出名,家裡的條件不太好,父親沒有每年體檢,生病後也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就心中一痛。
「不用了,媽,我錢夠了。」
「不行,去A市呢,還是多帶點錢,花不完帶回來就是。」
「媽,真的不用。」
「行了,別說了,我錢存進去,不用你就放著。」
「咱家錢也緊張……」蘇宇還想制止。
母親笑道:「我兒懂事了,竟然參加了國家集訓隊,你能出成績就好,不用擔心爸媽,咱家自己的房子,爸媽都有工作,不需要你操心。乖乖的聽教練話,別受傷就好。」
蘇宇嘴巴張開,千言萬語就匯聚成了一句:「嗯。」
寢室里有四個人,除了蘇宇,其餘人都發出了嗷嗷待哺的聲音。
蘇宇蹙眉,很想再回到床上。這套噁心的規矩……真是好多年沒遇見。
蘇宇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非常合群的人,但是原先的自己也不會去做讓人不喜歡的事,他就是那麼普普通通的一個人,換了以前的自己,是絕對不會拒絕,或者說更早前,就已經加入了他們的聯網遊戲。
就是那麼普通平凡到無趣的一個人。
但是這一次,他的處理方法不同。
他微微低頭,視線垂落,和伍弋對上,眼睛微微眯著,黑霧在眼底翻湧,強烈的情緒就這樣傳遞給了對方。
伍弋咬著下嘴唇,有些不甘心地掙扎,但是最後還是一扔滑鼠,站起身來:「走,吃飯去。」
「什麼?」馮超瞪他。
「怎麼了?讓蘇宇帶就好了,這一局還沒玩完呢。」黃斌說。
伍弋擺擺手:「算了,必輸局玩什麼,最討厭輸了,我們去吃飯,吃飽了,回來玩通宵。而且蘇宇一個人也帶不回來那麼多。」
「也好。」黃斌妥協了,也丟掉了滑鼠。
這一下,這一局徹底結束。
蘇宇走在最後面,前面的三個人還在口若懸河地總結著剛剛那一局的優缺點,蘇宇捏了捏鼻樑。
是突如其來的疲憊。
今天一二再而三的詭異經歷,讓他知道自己重生之後,似乎掌握了什麼了不起的能力,該說是操控人心嗎?
蘇宇不知道操控的程度如何,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應該可以左右一個人的決定。
而這樣做,會讓他覺得疲憊。
看來這個能力的使用,並不是無休止的。
重生后,第一天晚上的蘇宇睡得並不好,他有點認床。
而且省隊宿舍的床實在沒有任何舒適度可言,上下鋪的鐵架子床上墊個木製床板,上面再鋪上薄薄的一層棉絮,因為盛夏,棉絮上還有層涼席,睡起來硬邦邦的很難受。
一個又一個短短的夢結束,偶爾睜眼,看著蚊帳外的漆黑,隱約間還有種自己還在上一世時候的感覺,但是酸痛的身體卻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死了。
又重生了。
苦熬到四點,莫名其妙地流了鼻血,蘇宇翻身下床出了門,到走廊盡頭的洗漱間洗盡了臉上的血,就再也睡不著了。
四點半,蘇宇換上運動鞋,出了門。
這來回折騰,寢室里的其他舍友睡得死沉。
在樓下,蘇宇找了個亮燈的地方,把自己的腿搭了上去,他在測試如今身體的柔韌度。
單人花滑對柔韌性有相當的要求,不像雙人花滑,技巧和控制的要求不低,男方還需要更多的力量,上一輩子的他,可以輕鬆把他的女伴在頭頂上拋來拋去。
他接連做了幾個陸地跳躍動作,沒有助跑並不能很好地完成空中的轉身,但是卻也大概能夠看出自己如今能夠達到的程度。
最後的結果很喜人,也有點讓人憂慮。
因為年輕,肌肉還沒有膨脹起來,所以柔韌性基本達標,但是也僅僅是達標而已。花滑動作需要做得優美,還需要更多的柔韌性,就連力量也不能缺少。
蘇宇將自己從頭到腳檢測了一番,發現這個時候的自己,在硬體條件上果然還差了很多。
天微微亮的時候,蘇宇就去了食堂。
整個省隊都在放假,這個時候還能夠保持良好作息的隊員實在不多,因此往日里很熱鬧的食堂也變得很寂寞。
蘇宇拿了兩個饅頭,三個雞蛋,拿走牛奶的時候被打飯的阿姨叫住:「怎麼沒睡懶覺?」
「嗯。」蘇宇很愁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的基本素質,回答的心不在焉。
「不會是要參加國家隊選拔,激動的吧?」
蘇宇揚眉。
「放輕鬆點,自己準備好就行,別太大壓力,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呢,是不是。」阿姨好心地說著,說完就低頭忙碌了起來。
吃過早飯,蘇宇沒有回宿舍,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進行陸地上的模擬動作。
他一直在練雙人,所以想要重新回來滑單人,也需要不少的練習,在這個過程里,不但可以幫助他回憶單人滑的技巧,同時也在熟悉自己的身體。
一個多小時過去,天大亮了。
蘇宇並沒有覺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