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決定】
夜色靜悄悄的。
窗帘沒有攏緊,露出雲霧裡一鉤皎潔的彎月,皚皚的清輝灑進來,透過窗子被切割整齊地鋪在地板上,逐漸洇染朦朧。
突然,有窸窣的聲音響起。
淡白的餘輝若有若無的籠著床頭,寬敞的軟床上,就見一抹嬌小的黑影翻身坐起,小心翼翼地掀起被褥,挪到床畔坐好,隨後兩條白皙的細腿放下去,穿上拖鞋,再躡手躡腳的走進衛生間。
關門的剎那,余青才鬆了一口氣,轉而按下門邊的開關,眼前陡然明亮,洗臉池旁一盞琉璃壁燈,盈盈散發出溫黃的光。
本來只是個很尋常的起夜。
可當她離開馬桶,剛走到洗臉池前,那扇厚實的木門突地一瞬被人拉開,冰涼的氣息撲湧進來,她嚇了一跳,頸間細密的髮絲被風吹拂,帶起一陣寒冷的顫慄,四肢跟著發僵。
她怔怔的,看著他凌亂的頭髮,清雋的面孔蒼白,一雙湛黑的眸子里覆著水霧,猶有驚慌的神氣,薄唇微抿,下顎綳著筆直,身上絲質的藍睡衣略有些寬鬆,越發顯得身骨瘦長,隨著他胸前急亂的起伏而微動著。
這個模樣,令她心頭才冒出的火氣霎時就熄了,余青暗暗嘆息,伸手擰開臉池的水龍頭。
細細冰涼的水柱澆下,她將手放在水流中搓洗起來,忽然衣擺一沉。
余青抬起眸,一眼望進他眼底濃深的害怕,緊緊凝視著她,纖長的睫毛微垂,偶爾輕顫了一顫,濡著眼尾淺紅的潮意緩緩暈深,他一隻手正用力攥著她的衣擺,指骨蒼白。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她不會消失。
她的心忍不住發軟,彷彿浸入了溫熱的水,浸著胸口溫軟酸澀。
余青洗完了手,再關燈,反握住他的手向床邊走過去,才躺下來,立刻被有力的雙臂纏進懷裡,臉龐抵在他溫熱的頸間,鼻端下縈繞來淡淡的皂角香,熨在心頭只覺得安穩。
她舒服地蹭了蹭,昏昏欲睡間,腦中奇異的閃過一個念頭。
明天請假的事情,多半是懸了。
第二天清晨,余青去餐廳時發現陸父和陸母都在,正淺笑著說話,兩人都是和顏悅色的模樣,或許跟公司的業務有關,連望向她的目光都愈加溫和,也讓她頓時有了底氣。
早餐的氣氛依舊和睦,等用完餐后,她便直接提出請假的事,說是親戚辦酒席,她必須要過去。
結果話音一落,陸父的臉色陡然冷凝住,陸母倒沒說什麼,猶豫了半會,才含笑道:「那我打電話讓肖醫生過來。」
清亮的晨光鋪滿客廳,南窗外花枝葳蕤,翠綠的枝葉間簇有朵朵小花,同窗檯花瓶里的紅玫瑰交映,鮮妍盎然。
肖醫生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由趙嬸開的門,除去陸父在書房辦公,餘下的三人都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他穿好鞋套,一抬頭就見陸母坐在單人沙發里,素白的手端著骨瓷茶盞,優雅地抿了一口。
他走過去,率先禮貌地叫一聲:「夫人。」
陸母放下茶盞,對他微微笑道:「肖醫生,請坐。」
他便走到沙發前坐下,身旁是坐姿端正的陸璟琛,依舊一身白襯衫,低著臉,直直的盯著掌心,他的手指白凈修長,在反覆地捋著另一根更小巧的手指,順著那手指向上看,目光落在少女恬靜的面容間。
他出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余青看了看陸母,瞧她不說話,只得一五一十的說:「我有個親戚辦了酒,就在明天下午,他要我必須過去。」
肖醫生沉思半晌,恍然大悟地看向陸璟琛,見他唇角微沉,還在反覆地捋著她的手指頭,蘊出幾分焦灼,這個時間本來該要看書了,可是她不走,他也絕對不會走。
肖醫生的眉頭微皺起來,顯出幾分凝重:「我知道了,那你晚上會回來嗎?」
她點了點頭:「會的。」
「阿琛這個狀態,能行嗎?」
忽的響起一道溫靜的嗓音,裡面卻隱著擔憂。
肖醫生對陸母搖了搖頭,說:「很難,他現在病情是好了許多,多虧余小姐的照顧,但是反向的,他對余小姐越來越依賴,昨天見到他情緒失控時我才發現這一點,那時不好刺激他,今天我倒想試一試。」
余青見狀,知道自己又要暫時退避開,視線掃到陸璟琛清俊的側臉上,沉靜的眉眼間沁著薄玉般的涼,她搖了搖他的手,喊道:「璟琛。」
他沒有反應,胸口的起伏卻微不可察地漸急,用力地捏住她指尖,不知什麼時候,他全身已經繃緊,肖醫生感覺到異樣,試圖去握他的手臂,低聲叫:「小公子?」
還沒觸碰到他,他剎那似觸電狠狠地攬緊了余青,腦袋抵在她肩膀上,以極戒備的姿勢,余青措手不及,呆愣著坐在那裡,而旁邊的陸母正擔憂著,見到這一幕,心尖一搐,疼的連忙說:「不然,讓阿琛跟她一塊去吧。」